这一刻,施琪才意识到自己做了多么残忍的事。曾经的自己因为痛,选择去伤害了最亲的人。
这一伙儿人又哭又笑的,太过引人注目,他们不得不从会场出来......从大厅出来......从剧院前离开。
施琪的电话响了又响,她不好意思地说着马上就回去,舞团晚上有庆功宴,她明天就要随舞团返京。
伊一很是不舍,两年的时间,施琪变了,也没变。
他们把施琪送到了剧院门口,钟睿嘱咐她练习适度,不要受伤,年纪轻轻的别留下伤病。伊一让她要经常打电话,程颂托她给家里带好。钟柟告诉她别只顾着跳舞,早点谈恋爱才是正事,感受到来自周围的杀气,钟柟忽然大笑,“开玩笑的。”
高晓宇手插在裤袋里站在一旁,安静的反常。他本该感觉轻松才是,两年间的不快终于得以释怀,但现在他却有一种空虚更甚......“注意安全,到了以后来告诉一声。”
施琪笑着转着身。她感觉整个人都舒坦了,好似一根扎在咽部吐不出咽不下的刺终于消失了一样。
回程的路上,高晓宇和程颂的气场都怪怪的,伊一明智的选择坐钟睿的车,就是可怜宋晨了......
他有些不高兴,但是为什么呢?因为自己吗?自己哪里惹他了吗?
被这些问题纠结着的伊一,在后座上不安地来回翻腾。
“后座有钉子啊?”钟柟嫌弃的看着她,这丫头又闹病。
伊一呲牙,一副你管我的表情。
“你要是我妹,早被我收拾成淑女了。”
“你要是我哥,早被我教懂事了。”
钟柟伸手就掐住伊一的脸,伊一也不客气,一手抓住他的头发......
“你放手......”
“你先放......”
“一起放”
“哼,信你才怪......”
两个人就这么扭着身体僵持着。
“钟柟,放手。”钟睿平淡的语气却透漏着威严。
伊一得意的朝他吐舌头,钟叔还治不了你,“啊啊......”
钟柟用力地捏了捏才放手,伊一疼的松开了抓住头发的手捂着脸。
看这丫头一脸委屈气哼哼地盯着自己......好像手劲是大了点。
“我们伊一胖嘟嘟的真可爱。”钟柟又用掌心上下揉着伊一的脸。
胖?!伊一气的打掉他的手。
钟睿脸上溢着笑,一对活宝,从小闹到大。
“钟叔,这么晚了你还要回山里吗?”伊一趴在椅背上问着。
“嗯,回去。”
钟睿平时在部队,放假回山里。父母都在厦门,市区就结婚时购置的一套房产,离婚后,几乎没回去过。
“那岂不是要走夜路,我不放心,今晚就在家里睡吧,嗯?”
伊一的话让钟柟也不禁转头看向父亲。
“钟叔回家睡吧,明早带我们一起走,嗯嗯,好不好?”
钟柟小心翼翼地看着,期待着。
“哎,刘姨最近超忙的,家里电闸坏了好久都没修,厨房做不了饭,热水器也用不了......”
钟睿转头看着儿子,似在询问。
“嗯,迎评快把老妈忙疯了,她都好几晚没回家了。”钟柟说的倒是实话,大学要迎接国家教学评审,刘姨是校财务处处长,各种任务指标与琐事堆叠如山,件件都要果断处理,所以人整个就被“拴”在学校了。
不过他没说的是,检查组已经来了两周,估计快要走了。
“我柟哥上山前都好久没喝过热水、洗过热水澡了。不过,上山也没洗过......”伊一带着几分怜悯的语气。
钟柟这次乖乖的配合,没揭穿伊一夸张的话。
“还有什么需要换的,路上一起买回去。”
钟睿的话,让伊一和钟柟性兴奋地想欢呼出声,但两个人只是默默地递了个眼神。
路过五金商店,钟睿买了电闸、水龙头和防水胶带。他现在感觉,一种久违的挫败感又冒了出来......不管事业为自己带来了多少光环,却依然抵消不了家庭失败带给他的失意和愧疚。
事无两全,人无完人,知道这些道理又能怎样,每当夜深人静、年节时分,那种挥之不去的痛感与无奈便会不断折磨着他,方知再坚强冷硬的心肠也是会疼的。
父子连心,钟柟表面玩世不恭,随性处世,实则洞悉一切,所以他从来不在父母的感情生活里扮演任何角色,施加任何砝码。两个刚强的人,都在不断追求着更加成功的自己,已经很累了,不是吗。
感受到钟叔的变化,回家路上伊一也没有再说话。
钟柟和宋晨住在8号楼,伊一、程颂和高晓宇住在9号楼。
到家后,把车入库,他们就彼此道别,各自回家了。
伊一在电梯里偷偷看了看程颂,刚才下车时他也没看自己,现在下电梯也没看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走了,明早见,算了,也不用起太早。”高晓宇一边说一边转身回家。
伊一征愣在电梯里,程颂就,就那么回家了?连句话都没有?
看着缓缓合上的电梯,伊一好似嫌慢一样,又使劲按了几次闭合键。
“我回来了。”伊一有气无力的,甩掉拖鞋,人整个儿栽倒在沙发上。
何文敏惊讶地看着回来的女儿,“怎么回来了?宋晨早上才去找你们啊!”
“见到了,我们回来......”伊一趴着把事情简单说了一下。
花了一会儿时间消化女儿说的内容,何文敏不禁感叹,“阿弥陀佛,人还是要大智慧才会有勇气的。”
刚想把女儿推起来换衣服,就看到了她脚上的伤。“脚怎么弄得?你干嘛了?”看着想碰又不敢。
“没事,就是磨的,上过药快好了。妈,我爸呢?”伊一黏糊糊的靠在妈妈身上。
“被你严大爷拉去钓鱼了,后天能回吧。”
“夜钓啊!严大爷还是这么大的瘾啊,可怜的鱼。”估计严大爷又是提前买好一锅鱼和贴饼子去的,佩服。
“我告诉你爸了,最好别钓到,钓到也要放生。”
“呵呵......妈,我去冲个澡,今晚我陪你睡啊?”伊一想着钓到就放掉,那爸爸熬夜不睡是要干嘛!
“你那脚不能沾水,忍忍吧。上楼自己睡去,这么大了。”说完何文敏就把伊一的脑袋放到沙发上,一个人到佛堂供灯去了。
早就料到会被拒绝,伊一撑着起身上楼。
不洗澡,不行。伊一找到保鲜袋随意系在脚上,想着冲一下就出来应该没事。
可事实证明,这种防水措施太LOW了。脚上不断传来的痛感让她加快了动作。
她低着头快速地冲洗着头发上的泡沫......
“伊一,你快......穿.....来了.......”
“什么,妈你说什么?”她一句都没听清。
把浴液涂抹在身上她就后悔了,好疼,赶快冲掉,冲掉。
伊一穿着浴袍,把头发随意一包,站在楼梯处就喊,“妈,帮我拿一下纱布和胶带。”
她一步步挪到房间,脱了浴袍,把毛巾一扔,换上了白色系带花边的棉质背心短裤睡衣。
伊一轻轻地把脚抬到床上,嘴里不断“嘶嘶啊啊”的,疼的快哭了。
听到脚步声,“妈”伊一抬头刚想哭诉,话就卡住了......怎么是他?
程颂穿着白T恤和丝质睡裤,手里拿着药箱站在伊一面前。
“何姨下楼帮我妈做酵素去了,她让我留下看着正在煮的馄饨。”程颂坐在床尾,一边说话一边伸手握住伊一的脚拉到自己面前。
伊一“哦”了一声,也没挣扎,手伸到一边拽起刚刚脱掉的浴袍披在身上。
程颂往患处撒上云南白药,用纱布轻轻地缠了两圈。
“短时间不要再沾水,已经有些化脓了。”他一边说一边收拾药箱。
“哦。”
“馄饨好了,你收拾完就下楼去吃吧。”
“诶!”看着他要走,伊一忍不住出了声。
程颂转身看着她,这一看不要紧,伊一却有点不好意思,这应该是从下山到现在,他们第一次对视。
他的眼神似在询问,要是没事他就要走了。
伊一有些无奈,“你怎么了,从刚才到现在都怪怪的,你在生我的气吗?”
程颂没有说话,只是看她的眼神更为浓烈了一些。
“我哪里做的不对你可以说啊,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这样很别扭知道吗......你以前也不这样啊。”
“嗯,我生气。”
程颂语气平静,却含愠怒,这样的他让伊一觉得有些陌生。
“我气的人是自己。我开始只关注你的情绪,而忽略了兄弟的感受;我在乎你对人的态度,而失去了应有的冷静;我开始被这些莫名其妙毫无道理的情绪困扰着,所以我生气。我生气自己也是一个凡夫俗子,甚至更低端。”程颂胡乱揉着头发,一下子坐在了床上。
“所以,你是想说,你后悔了吗?”伊一抬头平静地看着他,实则内心却在涌动着一种莫名的恐惧。
程颂无奈,仰头苦笑着,“傻瓜,我是在说,我爱你,我很爱你。”
伊一把头低下,埋在膝盖上......不一会儿,她猛地抬头,脸上挂着甜甜的笑,顾不得脚伤,起身上前一把抱住了程颂。
真是一个磨人的小丫头,他栽了,他程颂彻底被降服了。
程颂一只手撑在床上,一只手搂住伊一的背。
他做任何事情都得心应手,因为节奏可控,当他以为爱情也是如此时,却发现原来在不知不觉中,自己已经被牵着鼻子走了......这种后知后觉,让他感觉到有些恐惧,转而是愤怒。
但这所有的顾虑都敌不过这丫头的一抹微笑、一个拥抱......
“伊一,撒手。”
“我不。”
“好,你说的。”程颂身体前倾,一把将挂在身上的女孩按倒在床上。
刚才还大咧咧笑着的人,瞬间石化,静下来的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声。
女孩乌发如瀑,散开在光洁的床单上。她想别开头,却被男孩眸中的深情“锁”住,羞怯却也沉溺。
程颂一点一点靠近,轻触伊一的鼻尖,馨香满溢,掌中握住的手臂柔软轻颤。他努力控制着自己,深怕那种“急切”一旦失控,会吓到她。他想慢慢来,陪着她成长,精心呵护着这段感情从青涩走向成熟直到久远。
但他不知是高估了自己还是低估了这份情愫的浓烈,当将心意坦白,和放在心里多年的女孩走到一起,他便失了节奏、乱了步伐。她点燃了自己,她唤醒了一个最真实的程颂。
程颂俯身轻啄着伊一的嘴唇,柔软、歆甜,令人流连。看着身下的女孩肌肤泛起绯红的艳色,程颂松开了她一侧的手臂,转而抚上她颈项,拇指轻抵女孩下颌,舌尖舔弄着她甜蜜的唇瓣,女孩被这种奇异感觉惊地慌张,唇齿微张刚想说什么,却觉口中被对方霸道涌入,转而变成更浓得化不开地缠绵。
程颂用唇舌描摹着、用心灵熨帖着,极尽温柔却无法罢手......当他惊讶得发现自己的唇落在女孩的锁骨上时,他感受到身下人的颤栗,抬头便迎上了女孩眸中的水雾,人也一下子清醒了。
他抓过被丢在一旁的浴袍盖在伊一身上,人深吸口气,将她扶坐起来,他则蹲下,仰头望着女孩,一脸虔诚,“对不起,我,我......”
伊一低头不看他,刚才的程颂、刚才的亲昵都让她觉得有些不适应,那种新生的奇异感另她无措。听着程颂结巴地在那一个劲儿道歉,伊一半天没答话,好一会儿才懦懦地吐出“你,你先下楼,我换完衣服就下去”。
程颂看她一直低垂着头,一时语塞,握了握她的手,就起身走向门口,出门前还是说了一句,“把头发吹干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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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曾经的家,钟睿大显神威,换了电闸、修了水管,还清理了空调,又把阳台的花架打理了一番。
爷俩煮了四包方便面充当迟来的晚饭,钟柟却很是满足。爷俩说了会儿话,就各自休息去了。
客房被刘美珍堆得全是杂物,主卧他不会去,儿子床他不会抢,无奈,钟睿只好睡在沙发上,但他并不介意。
近凌晨时,钟睿模糊地听到了开门的声音,接着就感觉到一个酒气熏天的人趴在了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