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殿的门终于打开,沉重的石门发出声音。神后站了起来,兴奋地注视着门口,她希望能看到路济弗尔怀抱戴安娜瘫软的身体交予她的场面,但是站在门后的人却是她无论如何都不想见到的那位。
风吹起她的蓝黑色长发,她没有穿她平时战场上的黑色战袍,只是一身丝质的睡衣,赤脚站在地上。爱仓促搬离克林顿时,连她的武器,我赐予她的最锋利的剑也没来得及带出,所以她现在拿着的是路济弗尔的剑。她踩碎了她脚边的冰块,神后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干涩的声音:“戴安娜……”
正是她,斩杀了旧神的戴安娜,克林顿的家主,人界的守护者,生命力量的拥有者。她正紧握着剑,怒视着神后,神后感觉手脚冰凉。
“怎么会?她不是已经陷入昏睡,怎么会苏醒!”神后歇斯底里地尖叫,将自己原本秀丽的金色长发扯得乱七八糟。但是戴安娜没有给她思考的时间,只是一瞬间,她就冲到了那位绑架了人类的神族士兵面前,下一秒,他握着刀的手就被斩断。逃过一劫的人类跌坐在地上,注视那道身影,泪水滚滚涌出,她颤抖着双手合十:“神啊,戴安娜大人,你终于来拯救我们了!”
戴安娜的赤脚被冰块刺穿,但她毫不在意地踢开尖刺,生命力量立刻治愈了她的伤口。神后握紧了她的法杖,说道:“我是为了在瘟疫中拯救五界才这么做的,我没有错。”
戴安娜冷笑:“用屠戮生命去拯救生命吗?”
“我没有错!”神后尖叫着,挥舞她的法杖。冰原颤抖,原本平整的大地,在戴安娜的脚下出现了一道巨大的裂谷,但是戴安娜跳起来,躲开了。她的指尖闪烁了一下术式的光芒,然后她悬浮在了空中,但是空中也出现从各个方向射来的闪电,戴安娜的身边闪耀了一下白色的防卫光球,抵挡住了攻击。神后颤抖着,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愤怒,戴安娜冲向她,她跌跌撞撞地躲开,锋利的剑尖击中她脚边的冰块,飞起的冰刺划伤了她的脸。戴安娜停了下来,在不远处看着神后。
原本她便是,在战场上以一敌万的战神。在复仇的怒火中,她将自己锻炼得无比强大,在战争中成长了起来。神后深知自己不会是她的对手,跌跌撞撞地后退,问她:“为什么你会苏醒?在这之前,从来没有病人能够被治愈的先例!爱对你做了什么!”。她的泪水无意识地涌出,她在大雨中狼狈地跪坐在地:“那些病人,那些病人是因为无法救治我才杀了他们的。你们找到了治愈瘟疫的方法!那我所做的一切究竟有什么意义?”她哭泣着,颤抖地撕扯着自己的头发,“你们又一次拯救了世界,你们要成为神,只有我什么都不是!”戴安娜没有追击,站在远处看着她,对她说道:“退下吧,弗丽佳,我不追究你的过失。”
“为什么?”神后问,据她所知,戴安娜绝没有宽宏大量的品质,向来是有仇必报。戴安娜叹着气,说:“之后的事,神明会亲自收场。”她转身看向我,我对她点了一下头。神后什么都看不到,她不安地扫视着戴安娜看向的方向,茫然无助地抱紧她的法杖。冰冷的黑色的大雨倾盆而下,四方的水流都注入这个低洼的平原,将这里重新变为湖泊。冰在融化,尸体蒸发,神后全身都湿透了,呆呆地跪坐在原地,她身后的军队茫然地停滞着,不知该如何是好。如果她打算就这样在这里看着,我也不介意。戴安娜回到了神殿门前,路济弗尔走出来,握住了她的手,对她微笑。
戴安娜对他说:“在世界末日之前,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路济弗尔脱口而出:“我爱你。”但他又说,“唔,这个好像太普通说过太多遍了。”他对戴安娜笑了一下:“不论故事重新开始多少遍,我也会一如既往地陪伴你。”
戴安娜带着笑容,松开了剑,仰头看砸得她睁不开眼睛的大雨:“要结束了。”
“要开始了。”我说。
我伸出手,手指舒张,掌心向下,于是时间停滞,万物静止,雨滴都停在空中,然后我再翻转手腕,掌心向上,于是大地震动,高原下沉,峻岭低伏,冰雪融逝,水流干涸,云层消散,日月星辰都熄灭了光,然后所有的生命都枯竭,化为无形的烟雾,所有的一切都失去颜色形状,天空隆隆,贴近大地,与它重合,五界靠拢,也合为一个平面,平面收缩成一条线,最后化为无,只剩下我一个人。
众所周知死亡与存在并不冲突,我独自站在空无一物的虚无中,但我并不孤独。我还有很多的事要做,我要在这里重新摊开稿纸,会有不尽相同的人,发生不尽相同的故事。过去曾经存在的一切,他们虽然消失,但他们永远存在,在过去或是在未来,在这里或是在那里,只要我还没有忘记,或者还有人没有忘记,他们就永享澎湃的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