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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奉天承运

1

“我武藤泰山,此次万分惶恐,由国会指名,奉天承运,就任内阁总理大臣一职。蒙诸位我国民主政治伟大先驱恩惠,不肖之辈武藤忝陪末座,今后将全心全意为国为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我国自‘二战’结束后,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复兴,发展成了经济强国。毋庸置疑,我国国民生活水平显著提高,已经步入和平富裕的社会。

“然而,繁荣之下,隐忧渐生。我们的社会细微之处已现劣痕,原有体制无法应对的问题开始频发。少子高龄化社会的到来,非正式职工及派遣劳动者增加所体现出的经济差别化、国际社会纷争以及环境问题,都是迫在眉睫的重大课题。

“在此困局之下担当重任,我武藤将尊重并继承我国传统,为把我国建设成为国泰民安的光明社会而勇往直前。

“作为一名忠心爱国的政客,也作为一名普普通通的国民,我将全心全意承担起内阁总理大臣的职责,和全体民众同心协力,开拓新日本繁荣美丽的未来!请各位相信武藤,请对民政党与民连党通力合作的我们的政府充满信心!

“我将坚持到底,我将迎难而上,我将勇往直前!

“我绝不会背弃各位国民,誓与各位国民荣辱与共!

“武藤泰山誓将全心全力献身国家!”

就职宣誓结束之后,以民政党议员为首,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武藤回应着大家的掌声,满足的表情突然抽搐了一下。

啊疼疼疼……

是蛀牙。

忍着牙痛的武藤朝议员席上鞠了一躬,全身心感受着内阁总理大臣带来的成就感,慢慢走下了讲坛。

2

“我还以为你开场就会宣布解散议会呢,泰山。”

国会的就职宣誓结束之后,来到首相官邸拜访泰山的城山,开口便是这句,“等着你宣布诏书,连午觉都耽误了。”

城山的语气中之所以带着遗憾,是因为内心对解散议会充满了期待吧。

“您觉得现在有胜算吗?”

泰山说完,城山认真地点点头:“有啊,有胜算哪,泰山,你看看这个。”

城山说着拿出了当天的晚报,上面刊登着报社发起的紧急民意调查结果。

民政党武藤泰山和宪民党藏本志郎,两个人谁更适合做内阁总理大臣,这个问题的结果是泰山支持率为45%,藏本为28%。

“看来亲自宣读阁僚名单的反响很不错啊。”城山继续吹捧,“表现真是不错,还有‘我们的泰山’,不愧是秋叶原系哪。”

“您快饶了我吧!”

泰山不置可否地摆了摆手,脸上却露出了笑意。

一周前公布阁僚名单时,泰山是亲自宣读的。通常来说,应该由官房长官宣读,泰山这个异常的举动被舆论称为“直爽的武藤作风”,风评甚好。而城山刚刚所说的“我们的泰山”,是因为泰山公开宣称动漫是称傲世界的日本文化,秋叶原的年轻人们为表示支持拉起的横幅,此事也刊登上报,助长了泰山的人气。

“支持率是那个讨厌的藏本的一倍啊!泰山,干得不错!”

面对沾沾自喜的城山,“可是这份调查里还有35%是保留意见,既没有投给泰山先生,也没有投给藏本党首。”贝原在一旁泼冷水,“如果那部分投给藏本的话,局势就瞬间逆转了。”

“不要插嘴,贝原!”城山生气了。“你什么意见?”把头转向泰山问道,“什么时候解散?”

面对城山的步步紧逼,“噢,现在正在寻找合适的时机。”泰山说。

其实解散议会的时机,就算城山这种人物也不该置喙的,这毕竟是首相泰山的权力。当然,泰山的本意也不想拖延。

但是必须赢得国民的信任。

不仅仅是民政党党员,解散已经成为整个国会议员的共识了吧。

在参议院的选举中惨败,民政党从参议院第一大党的宝座上跌落下来,对此,势头正盛的宪民党大肆宣称众议院没有反映民意,应该即刻解散。当然,报社之所以举行这样的民意调查,也是因为预测议会解散就在眼前了。其实那场豪情万丈的宣誓演讲的背后,连泰山本人也不认为武藤政权能够长久。

“如果过早解散,很有可能重蹈之前参议院选举的覆辙。”泰山语气慎重地说,“如果太迟,又怕错过了时机。”

“看来你不是不明白啊,泰山。”城山说着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了那把带有城山家徽的扇子,摆出一副黑社会老大的架势,“那次参议院选举纯粹是自残行为。宪民党确实增加了议席,不过那不是宪民党赢的,而是我们让出去的。你也是这样认为的吧?”

泰山点点头。

如果当时的首相安西滋痛痛快快地解散了议会,国会的局面就不会像现在这么纠结了。哪怕在众议院选举中落选被夺走了政权,对手也不过是登不上台面的宪民党而已,可以预见不出半年一定会自露马脚,被国民踢下台的。

“选举是需要魄力的。”城山说,“安西没有那个魄力,田边也没有。所谓时机就是机会,机会不是随时都有的,国民现在对你期望很大,觉得武藤泰山也许能为我们做些什么吧。现在解散我们就赢了,只要我们胜出,宪民党那帮人就只能乖乖闭嘴了。”

“我认为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听到贝原又在一旁泼冷水,城山的脸色立马变得难看起来。贝原头脑灵活倒是不假,只是这总爱半路截杀的毛病有些美中不足。“首相现在确实人气正盛,不过还没到能取得压倒性胜利的地步,再积累一些政绩不是更好吗,先生,而且现在经济也不景气。”

“好,这些事情就交给你吧。”城山“啪”的一声把扇子合上站起身来,“不过,要瞄准时机,不要辜负了大家的期望哪,泰山。我再说一遍,你一定能赢。拜托你了。”

果然是城山特色的激励方式。把想说的话说完,城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唉……”留下泰山暗自发呆,“刚刚才做完就职宣誓,这就说到解散的事情了,贝原。真是受不了……报社不好,是报社不好,竟然煽动解散。”

下届选举管理员。这是在全国发行的《每朝新闻报》[4]对武藤内阁的冠名。

“解散之后再次当选的话,先生您还是首相。”贝原宽慰道。

“要是输了怎么办,不就真成了报纸上写的选举完就结束的短命政权了。”

“您一向乐观,现在怎么悲观起来了。”

“怎么能不悲观……”泰山说着伸了个懒腰,深深叹了口气。可能是扯到了神经,牙疼得更厉害了。

“确实,选举是政治家的生命。”年纪轻轻的贝原说话倒是老成,“我们再等等吧,只要能让大家看到武藤内阁跟以往不同,是一个有格局的内阁,我们一定能一举赢取民意的。”

可是——

这时,门外有人说话的声音传来,一个男人门都没有敲就气喘吁吁地闯了进来。

是官房长官狩屋孝司。

狩屋一张长长的马脸涨得通红,正用身上西装的袖子抹去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惊慌失措地大呼小叫着。

“泰桑,不得了了!江见出事了!”

盟友狩屋喊泰山为泰桑,狩屋则被叫作小狩。

“江见怎么了?”

泰山一脸茫然地问。江见芳信是负责联盟的民连党的资深议员,前些天刚刚被任命为国土交通大臣。

“是失言。江见在横滨的演讲会上发表了不当言论……”

“不当言论?”泰山焦躁地提高了声音,“什么不当言论?小狩!”

“他说日教联强势的县,学生学习能力都低……”

日教联,顾名思义是日本的教职工联盟,是教师们的工会。

“嘿,这个家伙!”泰山不禁皱眉咋舌,“在想什么呢,这个江见真是……媒体什么反应?”

“一片哗然哪。好不容易赢得了高支持率,现在却……必须把事态控制住。”

“这个惹麻烦的家伙……让他去解释清楚。”有过数次失言经验的泰山说,“谁都有说漏嘴的时候,除了让江见去修正自己的发言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这……”狩屋皱起了眉头,“我也是这样跟江见说的,可他不愿意……”

“不愿意?!”真是莫名其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见,那个发言到底是什么意思?应该不是民连党的意见吧?”

那天深夜,为了收拾残局,泰山把江见叫来了官邸。

江见并没有正面回答,只是低下了头,“这次给您添麻烦了,实在抱歉。”

“我不需要道歉。”泰山有些焦躁,把手里的扇子“啪”地打在了膝盖上,“我在问你是什么意思,大臣。”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江见没有丝毫胆怯,反而倔强地挺了挺胸膛,“我认为日教联是教育的绊脚石,这是我一贯的主张,我只不过在那个演讲台上说出来了而已,绝不是失言。”

“你听我说,江见,你这样让人很难办哪。”狩屋从一旁插嘴,语气像是忍辱负重、委曲求全的上班族,“新政权才刚刚开始起步,就不要添乱了吧。你大概也知道说了这样的话会出问题的吧,这会撼动联合内阁的支柱呀!”

“这不是会不会出问题的事情。”江见顽固不化,继续说道,“我认为提出自己的理念是作为一名政治家的诚意。”

这个浑蛋!

泰山斜眼瞪着江见,暗自生气。看来,不管是不是联合内阁的要求,自己都不该让这个人入阁。

“小江哪,”狩屋又开始套近乎,“常言道,水至清则无鱼,好坏都能兼容才行呀,不能因为是自己的理念就口无遮拦吧。”

“我是一名政治家。”江见坚定地看着狩屋,眼神不像是政治家,倒更像是军人。挺直的腰背、毅然的态度看起来一副崇高的样子,可说话做事实在乱七八糟。

要是当初选举时公开了你这理念,你怕是早就落选了吧。

这话泰山差点儿脱口而出,不过跟江见闹僵了也解决不了问题,转念一想,还是提出了建设性的意见。

“对我来说,我想尽快处理好这次的失言问题,集中精力投入当前的政局,希望你去解释清楚。”

“不可能!”

江见斩钉截铁地拒绝了。

“现在请你收起你的理念。”泰山耐着性子,“希望你不要用这种私事给政权抹黑。”

“我没有给政权抹黑呀。”江见的眼睛从泰山身上挪开,直接看向了前面的墙壁。

“小江,就算你没有这个打算,旁人也会这样想的呀。”狩屋拧紧了眉头。

“政治难道就是迎合附会吗?”

“不是这个意思,你怎么就不明白呢……”狩屋焦急地说完,把求助的眼神投向了泰山。

“恕我直言,江见,作为一名阁僚,你的发言非常不合适。不管你怎么想,如果还想继续做大臣,请你去修正发言,或者去解释清楚。”江见的态度如此顽固不化,泰山口气不觉严厉了起来。他原本就是强势急躁的性子。

“我不打算改变主张,也不打算扭曲信念。正确的事情却要求我修正解释,实在是难以理解。我对职位也没有贪念。”

这家伙是蠢货吗……泰山盯着眼前这个头脑搭错了筋的男人。

“我不打算在这里跟你讨论日教联的问题,不过,国土交通大臣的椅子对于你来说是这么无足轻重的吗?你作为一名大臣就只有这点觉悟吗?”

江见没有回答。

“现在好不容易成功赢回了国民的支持,如果再有阁僚辞职会产生多大的负面影响啊?你难道忘了之前参议院选举的事情了吗?”

“当然没忘。但日教联这种东西就应该把它废掉!”江见继续信口开河,泰山和狩屋不禁无语。

到此为止吧!

泰山闭上眼睛停顿了片刻,猛地睁大了眼睛盯着江见。

“下次选举你一定会输的。”听了这话江见果然沉默了,不过也就片刻,“我赢给你看。”江见说着,脸上露出无所谓的笑容,“支持我的国民大有人在。”

哪里去找这样的人……泰山压制住了脱口而出的冲动。

“江见,看来现在你必须考虑一下去留的问题了。”

“泰桑,才上任第五天哪。”狩屋脸色都变了。

“这跟上任几天没有关系。你不适合做内阁大臣。不,虽然你好像还不太明白,准确地说,在此之前你也不够资格从政。这也不需要我说什么了,毕竟你能不能继续成为一名政治家是由国民来决定的。”

“你的意思是要我辞掉大臣职务吗?”江见气势汹汹地问。

“如果你不收回你的失言,那么只能这么做了。如果你说不贪图职位是真的,这样也没问题吧?”

江见盯着泰山看了一会儿,“好,要换、要退,随你。”甩下这句话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江见离开后,泰山不禁深深叹了口气。

“这下麻烦了,泰桑……会被追究任命责任的……”

“我知道。”泰山抚额叹息。

“下次总选举可全要仰仗你的人气哪。”

“不要再说了,小狩。”泰山打断了狩屋,“现在的困局说什么也要克服,这是我的责任。”

3

“我想请问总理。”

站起来提问的是宪民党的藏本,他正意味深长地看着泰山。先是江见的失言问题,再到人员更替调动,以及后续的人事任命问题,泰山手忙脚乱到没有工夫睡觉,一脸疲惫地等着提问继续。

“针对江见——前国土交通大臣的一系列失言,我想听听总理你是什么看法?”

议长:“武藤泰山君。”

应着众议院议长和田秀萍有气无力的声音,泰山站起身来。

“我对这次江见前国土交通大臣的发言表示衷心的遗憾,我认为那不是内阁成员应该有的言论。”

议长:“藏本志郎君。”

“那么,到底是谁任命了这样的人作为内阁大臣?是你吧,总理!作为一名大臣,不仅提出跟自己身份完全不相符的主张,还拒不认错,实在太不够资格了吧。我认为,把这种人任命为大臣的总理的责任更大,让国民承受如此大的失望是非常重大的问题。请问你是怎么看待的?”

议长:“武藤泰山君。”

“给各位国民造成如此大的困扰,我深感抱歉,在此向大家诚挚道歉。”

议长:“藏本志郎君。”

“真不吸取教训哪,总理。你在之前的就职宣誓中是怎么说的?你说不会背叛各位国民的吧?可现在不是背叛是什么呢?!说起来,新官上任才不过五天啊,五天!才五天就背弃国民的意愿大放厥词!我认为面对此次国民被愚弄的事态,应该明确责任,你觉得呢?”

会场上传出嘲笑讥讽的声音。

议长:“武藤泰山君。”

“我不认为是愚弄。”

议长:“藏本志郎君。”

“那不是愚弄是什么呢?不是应该出来认真谢罪,或者表明态度吗?”

议长:“武藤泰山君。”

“所以,”面对藏本的越发难缠,泰山火气渐渐上涌,“我诚挚地表示遗憾,今后也将更加努力,挽回大家对政府的信任。”

议长:“藏本志郎君。”

“总理,你用人不当的责任就这么轻微吗?”

讨人厌的家伙。宪民党原本是民政党议员分离出去自立门户的党派,历史很短,说起来藏本还曾经是党友,彼此对各自的性格和手腕都了如指掌。当时就看不顺眼的人现在成为在野党第一大党的党首,更觉得碍眼。

议长:“武藤泰山君。”

“我诚挚地向大家表示遗憾,我认为‘遗憾’是能最大限度地表达出‘沉重’意思的词语。”

议长:“藏本志郎君。”

“如果真觉得沉重,不是更应该明确责任,找出更适合的对策吗?”

藏本开始翻出民政党的旧账逐一批判。

这个浑蛋……

一股怒气从心头涌起,武藤眼冒金星地瞪着话筒前面的那个人。

藏本没完没了地说个不停,对泰山穷追不舍,就在这时,牙又开始疼了。前些天,泰山百忙中特意抽时间去看了医生,牙疼还是控制不住。那个庸医!就在这时,泰山猛地抬起头,身体一僵。

“请问,追溯到安西政权,已经有几位大臣辞任了?”藏本一脸讽刺地说。

“说实话,你这种人根本就不是当政治家的料!”这样的话居然紧跟着传进了泰山的耳朵。

泰山听完呆若木鸡。这是藏本的发言?!

泰山从椅背上直起身来,目瞪口呆地看着藏本。刚刚是藏本说的吗?!如果是,这才是问题发言!

刚想站起身来质问的泰山停下来看了看周围。

此时本该一片大乱的会场竟然没有动静,只听到在野党议员们嘲笑的声音。

刚才是怎么回事?

因为累了吧……

泰山想,可能是幻听吧。

泰山又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经济产业大臣鹤田洋辅,没有任何反应,甚至看不出他是睡着了还是醒着。不愧是“瞌睡鹤田”。

“大臣作为一国政权的顶梁柱……”藏本的发言还在继续,“真是太可笑了!”

什么?!

又听到了……泰山直起身子盯着藏本,可是眼前正在发言的藏本脸上没有任何变化。“绝对不能容忍地位如此重要的大臣在短短几天之内就辞职的情况……像你这种没有脑子的人当了政治家,只会成为国民的灾难。”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泰山已经站起身来。

会场所有人的视线全部投向了泰山,连藏本都停止说话看着泰山,脸上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刚刚一直闭着眼睛的鹤田也一脸惊讶地看着他。

“武藤泰山君,请你坐下来。”

这时,议长席上传来鹤田懒洋洋的声音。可是,泰山没能听到最后。

4

这是一个不可思议的生日会。

过生日的主角毫不起眼,客人倒是出尽风头。

六本木的一家俱乐部里。

“喂,再来一瓶唐培里侬吧?真衣。”

对面的女生喝得酩酊大醉,正挥着手里香槟的瓶子,连迷你短裙里露出了内裤都没有察觉。在这家被包场的店里,站在角落的武藤翔从刚才就注意到了这个在稍远位子上的漂亮女孩。女孩一头披肩的长发,穿着贴身带亮片的连衣短裙,双腿从裙底伸出交叠在一起,红色高跟鞋像拖鞋一样挂在脚上。

女孩看起来已经玩到忘乎所以,不过还是美得让人眼前一亮。被一群同样装扮华丽的女孩子和那些眼神发亮、虎视眈眈盯着猎物的男孩子围在中间,完全是一副女王的架势。

无论是胸前的宝石,还是香奈儿的饰品,看得出经济条件非常好。

“唐培里侬就好了吗?还有DRC哦。”

从旁边位子出来说话的是此次聚会的寿星兼女主人——南真衣。DRC是罗曼尼·康帝(DomainedeLaRomanee-Conti)的首字母,高级红酒。

“是吗?还有DRC呀,我想要呢,就那个吧!”

刚才的女孩像个撒娇的孩子扭了扭身子。

真衣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点点头,走到离翔不远的地方,朝店里面的经理招了招手。

“荒木,去年我们购入了不少加利福尼亚红酒是吧,700日元一瓶的那些,去拿一瓶出来送到那边桌子上去。”

一边说着,一边眼睛朝抱着香槟酒瓶的女孩示意了一下。

“社长……不是要DRC吗?”

“怎么可能给那种喝到烂醉如泥的蠢女人喝,现在就算给她酱油都喝不出味儿啦。哦,对了,你去吩咐一下,找个DRC的空瓶,把标签撕下来换上。”

荒木轻轻点了点头,朝酒窖深处走去。

“很能干嘛……”在旁边偷听的翔一只手端着酒杯,“不愧是奸商。”

真衣虽然和翔一样是京成大学三年级的学生,却以学生创业者的身份扬名在外。大学一年级的时候,真衣兴趣使然开了一家网购公司,挖到了第一桶金后不断扩大业务,现在成了年营业额达十亿的公司的社长,这家六本木的俱乐部最近也在真衣收购之后客流量增长了三倍。表面看起来普普通通毫不起眼的真衣,其实有着敏锐到令人生畏的商业嗅觉。

“哎,你在偷听?不过翔的话,肯定会为我保密的,对吧。”

真衣露出无辜的笑容,一双可爱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

这场聚会聚集了在各界活跃的年纪相仿的朋友和熟人,各个衣着华丽,真衣淹没在这群人中间,毫不起眼。本来她也可以盛装出场,可今天偏偏穿了一套米色系的普通职业装。

“罗曼尼·康帝这种级别的拿给她就好了吧,反正你多到放不下。”翔说。

这场聚会只在最初收了一万日元的会费,剩下的费用全部由真衣承担。

“对你来说又不算什么,跟酱油没啥区别吧?”

“才不是呢。这种地方不节省的话,财运很快就会流走的。”

真衣性格里坚定的商人属性可见一斑。

“那还拿出了唐培里侬?”

听闻此话,真衣从柜台里摸出一个小药包给翔看,“这个,我们的新品。”

“这是什么?”

“唐培里侬之素。”

“什么?唐培里侬之素?”翔睁大了眼睛。

“对!便宜的起泡酒里放入它之后,哎呀,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咯,立马就能变成唐培里侬的味道了。”

“厉害……”翔一脸佩服,“这个多少钱?”

“价格还没定呢,不过我想一盒三包卖五百日元,广告语就用‘一枚硬币的价格喝唐培里侬’,怎么样?我想今天的聚会只要不露馅儿就会有市场。今天基本等同于免费,做这点市场调查也不算过分吧。再说……”真衣说着,瞪大了眼睛瞥了背后的桌子一眼,“那些人,现在不管喝什么都喝不出味道啦。”

“刚才干杯的时候的确是唐培里侬的味道。”

“最开始时拿出的是真酒啦!”真衣痛快地回答,接着像是看透了翔的心思,“话说回来,翔,你是不是看上中间的那个女孩啦?”

“有点吧……”

“不后悔?”

正想问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只见真衣已经走上前去。

“艾丽卡!”

女孩正侧耳听着桌上人交谈,听到喊声投来了一道凌厉的目光。

“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武藤翔,这是村野艾丽卡。翔的父亲是武藤泰山哦。”

真衣的话音刚落,桌上响起一片感叹声。

马上就有人给翔让出了位子。翔说了声“谢谢”,坐到艾丽卡旁边,立刻又有人递上擦得闪亮的红酒杯。

“哎,武藤总理是你爸爸呀……”艾丽卡盯着翔的脸。

“我脸上有东西吗?”

“感觉不怎么像嘛,你爸长得实在太丑了……那副样子出席重要国家‘头脑’会议什么的太不体面了,对吧?”

希望获得同伴们的赞成,结果却没有人敢回答。艾丽卡比表面看起来醉得还要厉害。

“话说,不应该是重要国家‘首脑’会议吗?”

“故意的啦!试试你的智商而已。”

刚才的兴趣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焦躁不安。讨厌的女人!

“两个都差不多!日本首相更适合参加什么重要国家‘无脑’会议吧。”

“啊?”翔不禁哑然,“你对人家父母的事情这么感兴趣吗?”

“反正你总归要继承你爸的选区当议员的嘛。”

“我当议员?开玩笑!”翔笑出声来,“那种无聊的工作,谁会去继承!去公司上班都比它强一百倍。”

一桌人兴趣盎然地看着翔。除了内阁总理大臣儿子的身份,武藤家还是四国的第一大财团。相传武藤泰山是家中长男,幼年时曾骑着白马绕着一片广阔的建筑用地散步。

“是吗?我倒不觉得无聊。”艾丽卡说,“政治家本来不应该是伟大的工作吗?是谁把它变得无聊的,不正是你爸那样的人吗。看看现在国会议员里面担任高职的,都是一些没有能力却靠着继承父辈选区就当上了政治家的‘政二代’。要说我讨厌什么,简直没有比‘政二代’们更讨厌的了!那些人靠着满嘴家国天下的大话当上了内阁总理大臣,结果遇到一点困难就中途逃跑,一不如意就辞职,又不是学生打工!再说了,现在就算打工也没有随随便便辞职的……进公司做职员,是不管工作无聊还是难做,都要咬紧牙关坚持到底的,你懂不懂啊?武藤先生,辛苦的上班族,你做不做得来啊?”

艾丽卡点了一根薄荷味道的香烟,吐出一口淡淡的烟圈。“你爸也是‘政二代’吧?还不是一样。那种政治家只是嘴巴灵光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当上首相之后,国家不会有任何改变,不是吗?”

“我说过了,跟我没关系……”翔觉得麻烦,语气渐渐变得不耐烦了。这种女人看起来不错,性格却是奇差。交往过的男人肯定也都很差。“我对政治没有兴趣,而且,我也不想跟第一次见面的人讨论这个问题。”

就在此时。

“……我认为‘遗憾’是能最大限度表达出‘沉重’意思的词语。”

翔猛地抬起头看了看,这好像是老爸的声音。

是幻听吗?现在这家店里有超过百人的顾客,说话的声音不绝于耳。可是,刚才翔听到的绝不是那些嘈杂的交谈声,而是一种完全不同的声音,像是从立体声耳机里传出的贴近耳边低语的声音。

“我是在纠正你错误的认知呢。”

翔的意识被艾丽卡的声音拉了回来,只见一双充满挑战意味的眼睛正看着自己。待他回过神来,周围的人已经渐渐散去,大大的桌子周围只剩下艾丽卡和翔,以及一脸担心看着二人说话的真衣。

“哪里错了?说出来听听。”翔面对艾丽卡,“你知道政治家是什么样子吗?你这种蠢货女学生知道什么!”

“蠢货?!这个词我原封不动还给你哦,留级两年还上了周刊的人是谁?”

翔瞥了一眼冷笑的艾丽卡。浑蛋……以前留级的事情被周刊曝光了,还配上了他夜夜到俱乐部晃荡,用老爸的名义赊账,喝着高级红酒闹事的照片。直到现在翔都恨不得掐死那个周刊记者。

“你听好了,我再说一遍。”翔说,“我跟我爸没有关系,我不想继承他做政治家,刚才我已经说过了,我只想普普通通地上班,你给我记好了!另外,别再让我听到你这么张狂地大放厥词,闭嘴!”

翔屏住了呼吸。

这次听得真真切切。

“……已经有几位大臣辞职了?”

幻听?喂!烦死了啊!

翔左右晃了晃头,这时——

“呵呵,你这种人根本就不是当政治家的料!”

艾丽卡的嘲笑声传来。原本不想跟她计较,结果翔压根儿控制不住火气。

“你给我适可而止!”

翔脸上的表情忽然顿住,周围的声音消失了,只有艾丽卡的声音清晰地传过来。

“普普通通就职?你觉得会有公司聘用你这种在学校基本不露面又留级两年的学生吗?——大臣作为一国政权的顶梁柱……”

陷入极度混乱的翔,眼神迷失在这片昏暗的虚空中。现在不是跟艾丽卡吵架的时候。

“真是太可笑了!”艾丽卡还在继续,“对哦,也许能进自家的公司吧!”

“吵死了!”

翔大声喊着想要摆脱这不知是从哪里传来的声音,只觉得浑身发烫,额头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我可不想听轻浮的女人讲什么就职的事情,担心别人之前先担心担心自己吧!还不知道是哪个笨蛋学校里的学生呢……”

“翔,艾丽卡也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哦。”

听到真衣的话,翔瞪大了眼睛看着艾丽卡。

“初次见面。”艾丽卡故作滑稽地说,“我是和你同在外语班的村野艾丽卡,请多多关照。”

“什么?同班?”

“对呀,从不来学校的人,根本不会关心谁在什么班上吧。”

“靠……”翔暗骂了一句。

“我就职的事情先放一边吧,为什么呢?因为我已经被Societe Francaise内定录用了,所以用不着你担心。不过我觉得你找工作就不会像我这么顺利了。”

“Societe?她说的是什么?”

翔问真衣。

“Societe Francaise是总部在巴黎的投资银行,艾丽卡已经被内定,毕业后到巴黎工作呢。”

翔“啧”了一声。

“艾丽卡也适可而止吧。”真衣责备道,“翔已经说了不会从政,当然我知道你是出了名地讨厌‘政二代’。”

“出名?”

面对翔疑问的眼神,真衣苦笑着继续说:“艾丽卡在大学里参加的是辩论部,擅长发表政治题目的毒舌演说……其实,你最想当政治家,对吧?艾丽卡。”

“是呢……”艾丽卡表情有些落寞,“大学毕业直接涉足政治能做的事情非常少,所以我想先到社会上积累些经验,提高问题意识。想当政治家的话,再晚些也是可以的,而且经历能提高信赖感。”

“你的意思是为了从政才就职的?顺便去辩论部?变态啊……”

“哎,那也比笨蛋强!”艾丽卡立刻回嘴。

“你!”

翔差点儿一拳打到桌子上,就在这时,又听到了那个声音。“在短短几天之内就辞职的情况……”

“这是怎么回事!”翔抱头趴在了桌子上。

“翔,你没事吧?”

真衣担心的声音跟艾丽卡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不当政治家是正确的,像你这种没有脑子的人当了政治家,只会成为国民的灾难。”

“闭嘴!!”

翔猛地站起身来,只见红酒杯“啪”地掉到地上,传来一声脆响。

这时,一段慵懒的声音从不知名的地方冒出来。

“武藤泰山君,请你坐下来。”

从意识深处传来的声音突然断了线,与翔的意识一起,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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