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九,翠华山
山脚下,世家公子们有意无意的与赵勉闲聊着,要说在场的诸位都是出身过人的,可这赵勉即将与长公主成亲,就显得尤为不同。因此,在场的世家子们具都表现出一副友善的面孔。
另一边,各家千金与自己的小姐妹们三两成群的聚在一起,目光悄悄的撇向对面,长公主已经定亲了,这场游湖宴的意思谁不清楚呢,可难得京中适龄的未婚男女都聚于此地,能被邀请的也必定是钟鸣鼎食之家的嫡子嫡女,若是能选个两情相悦的良人岂不是一桩美谈?
张家今天来了两位小姐,张二小姐张清音是赵勉嫡亲的表妹,张大小姐张敏却是庶子嫡出,这样一来,虽是长姐,张敏却处处低张清音一头,也因此,张敏有意无意的并未和妹妹站在一处。
张清音也知道张敏的小心思,却懒得理她,只端着一张芙蓉面,嘴唇微动的对柳依依说:“柳小姐,虽不知你们柳家是如何说动表哥求情,偏偏要来此处,可妹妹在此提醒柳小姐,在场的诸位哪个的出身背景都不寻常,还望柳小姐谨言慎行,别给家里招来祸患。”
柳云仙听了并未动怒,在场的,她的确哪个都惹不起,再说柳家和张家这样尴尬的关系,张清音只要没撕破脸,她都能忍着。
张清音说完,看柳云仙依然面不改色地笑着,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在没过多久,就有翠华山别院的太监们迎了过来,想来是人都已经到齐了。
见状,张清音甩袖离开,找到张大小姐,也不看她那一脸不情愿的样子,旁的时候躲也就罢了,如今要上山了,她可不能让张敏丢了张家的面子。
柳云仙悄悄的跟了上去,并没有被撂下的不安,如果她是那种柔弱女子,早就随母亲走了,如何能挺到现在呢。
上了马车,张敏好奇地看了一眼柳云仙。临行时,家中父母提醒过她,此行就老老实实的相看未来夫婿,旁的事一概不要理会。
她可是知道这个大妹妹的性子,被大娘教的满心都是体统,这样的性格,恐怕只有夫人们相看媳妇时才会喜欢。也不知这柳小姐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还是本性能忍呢?罢了,这与她有什么关系。
在三人的沉默中,马车行驶了一段时间,就听外面传来太监们的声音,原来是已经到了菉霞坡,再往前就是此行的终点碧芜湖了。
只见车旁的小太监们,纷纷轻扣车壁,请公子小姐们下车。
三人一走出车门,便被眼前的景色所震撼。此处视野开阔,旁边不知名的小山坡此起彼伏,连绵不断,初春的菉霞坡一眼望去满目苍翠,远处,还能见古木参天,树枝曲折,景色之美让人流连忘返。
且京城居,大不易,就算世家的公子小姐们出身富贵,所居住的宅邸也未必如此开阔自然,顿时小姐们叽叽喳喳的惊呼起来,公子们也矜持的互相低声交流。
翠华山别院的太监总管梁全此时站在高处,微微抬头示意小太监,只听一声“静————”,这些公子小姐们霎时收了声,从兴奋中回过神来,这可是长公主的游湖宴,自己怎么如此失礼。
梁全见场面安静下来,这才满意的点点头,高声说:“各位,此处乃是菉霞坡,距碧芜湖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长公主想着此地风景尤为别致,便请诸位移步前去。”说完便转身退开。
公子小姐们见状难免都有些兴奋,又见周围远远的围着小太监们,便明白是怕他们走失,默契的男居左行,女居右行,极有教养,可到底是一群少男少女,中间隔着老远,羞涩不言。
张敏并张清音两人此时也无暇顾及柳云仙,一边缓缓踱步,一边羞涩的用手帕罗扇轻轻遮面,注意着对面的公子们。
赵勉与他们不同,已与公主定了婚事,不好总往女子那边瞧,只能不住的看山看水,就是不往右面瞧;就在赵勉盯着路边不知名的花木出神时,身边不知是哪家的少年,轻轻碰了一下他,赵勉回头,见那少年十七八岁的样子,满面羞红,吞吞吐吐了好久,才期期艾艾的小声询问道:“赵兄,敢问那身着黄衣的小姐,可是、可是张大小姐?”
赵勉蹬了他一眼,要不是瞧他年纪小,应还不曾有风月心思,只听这句话,就是打上门去,他家也无话可说。不过心里这样想着,到底还是抬头看了看对面,却见是张二小姐清音穿了一身月牙黄的裙子,刚想解释,目光却凝在柳云仙身边的女婢上,两人目光对视了一阵子,赵勉主动转回了头,匆匆对少年说了一句“那是张家二妹妹”,就不再理会。
赵勉心中一时间翻江倒海,充满了懊悔,在外人看来,就是赵勉一直低头沉思,默默守礼。好友凌长卿见状打趣地说:“赵兄,就算已与长公主定下亲事,你也不必这样拘谨吧?”
赵勉此刻哪有心思应答他,只嘴上应付几句,就加快脚步,往船上走去。凌长卿见赵勉敷衍的样子,眸色一暗,咬咬牙追了上去。
到了近前,赵勉见男女登船的位置离得很远,见不到柳云仙她们的身影,只能皱皱眉头,抬步随着太监们的安排向宴厅走去;此时,凌长卿加快脚步,走上前来,似笑非笑的说:“可是要恭喜赵兄了,陛下御用的画舫,随随便便就赐给了长公主,看来赵兄以后前途不可限量啊。”
赵勉心中不悦,却也不想在这里与他纠缠,瞪了他一眼,快步走进宴厅。
其他公子小姐们也陆续被安排入座,只觉得不愧是御用的画舫,宴厅开阔舒朗,四周熏香饰锦,又有清风自湖面上拂来,碧波荡漾,尽显皇室的富贵与威仪。
谢仪德这才从屏风后踱步而来,缓缓入座,挥手免了见礼后,先是微笑的看了一眼坐在她左下手边的赵勉,才开口说:“今日游湖之宴大家不必太过拘谨,如今春色正好,正是赏心悦目之时,诸位...”
谢仪德寒暄了几句,就示意灵犀开宴,随后有太监宮婢们鱼贯而出,呈上美味佳肴,又有歌姬乐姬上前献艺,随着丝竹之声气氛逐渐热烈起来,台下诸人这才放松几分,开始低声交谈。
谢仪德看了赵勉一眼,柔声说:“赵大人,这是你我第一次相见,不知大人可还满意?”
赵勉自谢仪德落座就再未移开目光,这就是他少年时的绮梦,是他难以忘怀的温柔。
谢仪德见赵勉只是痴痴的望着自己,不由得脸上一热,手上轻抚脸颊,低声说:“赵大人,可是本殿有何处不妥?”
赵勉这才回神,也是悄悄红了耳梢,赶忙回答说:“不不不,公主艳冠群芳,端庄娴雅,哪里会有不妥的地方,是为臣,为臣...”
谢仪德见他反而羞上了,自己的心倒是没跳那么快了,调笑说:“赵大人也是令人见之难忘,有逸群之才,要不是本殿曾见过赵大人一面,恐怕此时也是移不开眼的,叫人看着,还以为是一对呆雁呢。”
赵勉听公主称赞自己,只觉得止不住的心慌,心里头好似蹦进来一只狡兔,乱跳个不停,两人郎有情妾有意,聊着聊着便渐入佳境,赵勉欣赏公主的才情眼见,仪德喜欢赵勉的一腔真情,在座下的公子小姐们看来就是佳偶天成,天生一对,不知不觉胆子也大了起来,互相观察对方。
谢仪德与赵勉交谈了一番,心中还尚且满意,见座下的未婚少年们蠢蠢欲动的样子,便拍了拍手,挥退了歌舞姬们,笑着提议说:“今日这样开心,在座的公子小姐们都是多才多艺之人,正好碧芜湖畔有一片紫荆花海,不如众位移步,吟诗奏乐,岂不妙哉?”谢仪德说完,见大家也欣然同意,就令画舫开往紫荆花海处,不多时,船便靠岸了,公子小姐们就纷纷携者身旁的婢子散入林中。
谢仪德和赵勉走在最后,谢仪德想了想笑着说:“赵大人,本殿知道在花海中有一棵紫荆王,高约百尺,开花时满树斑驳,极为壮丽,本殿领你去瞧瞧吧。”赵勉欣然应是,两人便向林中深入。
柳云仙一直暗暗留意,见没有人注意这边,就远远的跟了上去,却没注意到远处树影遮挡下的张清音,她见了这一幕,心头一颤,心说:这柳家千托万请让柳小姐参宴,难道不是要寻个高门的夫婿?,怎的跟着表哥和长公主去了?难不成是打什么坏主意?
张清音想着赵张两家相互扶持多年,可不能让这后来的继室家伤了姑姑唯一的子嗣,想到这,心里一横,带着婢子悄悄跟在柳云仙身后。
这三拨人走了一阵子,进了林子深处,谢仪德笑着指着不远处的巨树说:“便是前面了,我每次见这紫荆王都觉着这树怕不是精怪呢,怎么长的如此壮丽。”赵勉抬头望去,只见树冠上坠着密密的紫荆花,被晴空映衬出十分的俏丽来。
柳云仙见他们停下脚步,便想出去,正要动身时却被猛地拉住了,只听身后有人小声呵斥:“你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