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气氛凝重。
玉明听了秀青的话,心里憋着一股子重重的闷气,眼眶里也布满了泪花。他安慰着秀青,让她不要太难过,家里没啥用的,可以到自己家里来取,他家今年麦子收成好,两年都吃不完。两个孩子还聊到了秋天上学的事,秀青说她爸爸不让她上学,今年家里糟了天灾,秋天要带我出去打工,家里的地丢下不种了。玉明听着秀青上不了学,秋天她爸爸还要带她出去打工,他的心里更是五味杂陈,不知道说什么才能够安慰秀青。
眼看天已经渐渐黑了下来。瘸老汉他们也喝完了罐罐茶,便叫上玉明,趁着夜色还没有完全降临,赶回高望子向村长汇报运送物资的工作!
临走的时候,秀青把小嘴凑到玉明的耳畔,悄悄的说:“玉明哥哥,你要在我临走前来看我,我爸爸说了,如果外出打工顺利,可能不会回莲花村了!你一定一定要来看我呀!”玉明虽然不想听到秀青说这样的话,但是他又有什么办法能让秀青的处境变得更好了。踌躇片刻,玉明怀着无奈的心情答应的秀青的要求:“秀青!我一定会来看你的!”
玉明坐着拖拉机走了,在暮色中,他回头,又一次看到了秀青无辜的眼神,那神情充满着对美好生活的渴望,充满着对未来命运的抗争。
这真是个苦难忙碌而又漫长无边的夏天。所有经过这个夏天的高望子的男女老少都像变了个人似的,黑了许多,也瘦了许多。这好像就是在获得丰收的同时必须要失去什么一样。
秋天姗姗而来,风声中少了一丝饱和度,树上的叶子零零散散开始有了飘落的迹象。长生河的水显得细腻而清冽,带着几分温和与乖巧,缠缠绵绵的流淌着。
对于玉明来说,这是他长这么大最期待的一个秋天的来临。不过几日,他就要在父亲的带领下堂堂正正的走进高望子小学的校门,开始一生中不可预知的求学生涯了。
近几日,高望子正酝酿着一件见不得人的喜事。说它见不得人,指的就是年纪四十有余的光棍汉高亮终于结束了单生生活,话说一桩大大的喜事,却因为那个陪她度过余生的媳妇来路不正和不清,一件喜事自然而然就变得不能公开和风风光光的操办了。说高亮的新媳妇来路不正和不清,就是因为高亮的新媳妇是被拐卖到高望子做了他的媳妇。说到拐来了的媳妇,就不得不说一下高望子的一号浪客人物,号称“浪人”的赵二成。
赵二成,对于高望子来说,是个外姓人。五十年前,跟着父亲赵连胜迁至高望子村,五十年下来,这家姓赵的人便在高望子落户生根,现在已“发展”为三户人家,并独自占据着高望子一块叫做台园子的地皮。这三户人家,分别是赵二成的父亲赵连胜,赵二成的大哥赵大成和赵二成本人。“台园子”这个地方,也因为居住着赵家三户人家而变得臭名昭著。
三年前,赵大成外出打工,带回来一个外地女人,结了婚,就从赵家分家出去。乡里人几千年的惯例就是如此,家里儿子多了,结了婚,成了家,就顺其自然的分家出去,各自过活,倒在情理之中。可是赵二成还没有结婚,却因为与父亲赵连胜不和,并胁迫父亲赵连胜给他筑墙修院,强烈要求跟他大哥一样另立门户,独自过活。
赵二成十三岁外出打工闯荡,十几年在外面风风火火,到如今穷的跟十三岁出门的时候没什么两样,唯独有几项大的变化,除了个子已经超过他的父亲,坑蒙拐骗的伎俩修炼的炉火纯青,其中有一项变化最为显眼,那就是凶神恶煞,黝黑清瘦的脸上,右眼皮下方斜向鼻梁的地方,有一到又深又长的刀疤。那道刀疤象征了赵二成这十几年在外面“刀山火海”里游走的所有得失。
虽说赵二成还没有结婚,可往家里带回来的外地女子可不少,有时候,多的连高望子村的人都不记得到底有多少。三年前,正是因为半夜里一下带回三个女人,和赵二成挤在一个炕上睡觉,赵连胜见儿子行为荒唐可耻,第二天父子俩打打闹闹一场,他便带着三个女人又离家出走了,临走之时,放下狠话。他叫父亲赵连胜在他下次回家的时候把新庄院给他建好,如果建不好,就有赵连胜好看。儿子走后,赵连胜整夜里辗转反侧,思考着儿子如今的作为,心里深深的怨恨自己,没有让儿子小的时候进过校门,是他自己没有教育好孩子,才导致现在的恶果。一番怨恨和懊悔之后,他打算变卖家当,给不争气的儿子赵二成另修一处院子,免得到时候会闹出什么事儿。就这样,等一年之后赵二成又带着跟上一次不一样的几个女人回家时,父亲赵连胜已经简简单单的给他修起来一处院子,虽说不是很气派,但只要能分出来随他所欲,他也就没啥可抱怨的了。现在任由赵二成怎么在自己的庄院里胡闹腾,赵连胜也看不见,管不着了。
傍晚时分,高亮的家里紧闭着门,偷偷请来几个邻居家老人和亲戚,在家里备好了一桌酒席,等待着傍晚天黑之时,赵二成领着拐来的媳妇的到来。
纸里包不住火。高亮娶赵二成拐来的媳妇已经在高望子暗地里传开了,只是没人在公开场合说而已。
夜色已经慢慢降临。赵二成从自家院里鬼鬼祟祟带出了打扮好的新媳妇,正赶去下河滩队高亮的家里。在过河的时候正好碰到下河滩队的寡妇孙桂莲带着小儿子从地里回来。
“二成呀!你这是要去哪里呀?天都快黑了!”
“孙寡妇,我去哪里碍着你了!带着你儿子回你的家去,少管闲事!”
“哎呀!我说赵二成,你不识好歹!不说就算了,你怎么还骂人呀!就你那点事,谁还不知道呀!”
“我说孙寡妇,以后说话注意些!在胡说撕烂你的嘴!你要是缺男人,就说一声,下次回来我也给你弄一个!”
“去你的!我缺男人还要你找!”
孙寡妇和赵二成两人一边走,一遍用语言对抗着,那个拐来的女人一直低着头,跟在赵二成身后,一句话也不说!
“哎呀!难道这就是高亮的新媳妇!看,这个标致,真叫人稀罕!怎么害羞的连头都不敢抬!你说了,二成,也难怪!”
“去去去…走你的路吧!懒得跟你废话!”
说罢!赵二成加快了赶路的步伐,不一会就来到了高亮的家的门前。哐哐哐…开门的是高亮,他满面春光的像个奴才似得,低头哈腰的把赵二成和新媳妇迎接到早已布置好的新房里。然后高亮和赵二成两个人在一边窃窃私语一番,安顿好新媳妇,两个人又到另一间房子里做了一番金钱交易,各自满怀喜悦的来到了摆好的酒席桌前。得意洋洋的赵二成辈出一副救苦救难的慈悲相说:“这也算是圆满了!总算帮着亮子哥圆了婚姻大事!这也算是功德一件呀!”“是是是…二成有功,二成有功呀!高亮,赶紧给你二成兄弟倒满酒杯,敬上一盅喜酒!”邻居家一位老汉奉承着说。就这样,一桩不能公开的喜事总算结束了。
只是,那个拐来的媳妇到底会留在高亮身旁多久?到底能给高亮家带来多少好运?一切的一切,都是未知。这是没有爱情的婚姻,这是充满邪恶的婚姻,这又是一种自然法则所不能抗拒的婚姻。但它的的确确在一片厚重而朴实的土地上就这样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