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下了大雨,赵言逍住在红岱山上,山上的风也更猛一些。
那房子本来就是他随手搭的,每次下雨都要漏水,没有办法睡觉,所以只能下山来找一家小店歇息。
他每次来都住的是小巷子里那家客栈,那客栈不大,外观还有点破旧,也正是因为这样,才便宜。
赵言逍一走进去,老板就看见了他,显然是认识的,他笑眯眯地向赵言逍招手:“还是老房间?”
赵言逍摸出一块银子放到桌上,也笑笑:“行。多谢。”
老板摆摆手:“咳,你哪回来那房间不是给你留着的。不就是怕突然下雨你要来住吗。”
老板人很好,这几年赵言逍受了他颇多照顾。
以前自己在外面待太晚,不好回山上,便到这里来住。老板有时候也不收钱,一次两次的还行,次数一多,赵言逍自己也不好意思,就硬塞给他,毕竟人家这生意做的也不容易,一看就不经常有人来。
老板简直把他当亲兄弟一样,只要过上几个月见不到赵言逍,便会到山上来看他,顺便给他带一些瓜果蔬菜,给他讲讲外面的趣事,赵言逍不爱说话,每次都听他一个人侃侃而谈,间或说上一两句。
客栈老板只觉得赵言逍有点怪,总是独来独往,住在这远离小镇的山上,偏偏这人又长着一副好皮囊,气质清冷,倒像个云游野外的仙人。
老板觉得这可能是哪儿来的高人,住在这深山野岭,只是为了隐藏真实身份。
后来和赵言逍熟悉了过后,将这个想法告诉了他,赵言逍听了心中很想笑,又觉得无限悲凉。
如果墓穴没有被毁,自己说不定真的会成为一个高手。
赵言逍云淡风轻地说:“我哪是什么高手,说不定你的力量都比我强。”
老板在他的房间逛了一圈,说:“我早知道了,哪有高人家里连一个宝物都没有的,而且我从没见你用过‘黑暗力量’。不过有没有我强,倒是不知道,哪天我们可以比试一下。”
赵言逍对“比试”没什么兴趣,便说:“算了,我曾经受过伤,现在根本一点力量都没有。”
听到他说受伤,老板皱了眉,倒也不便多问,若是以后他想说了再问也不迟。
赵言逍看见楼上有几个人走来走去,便问:“这几天生意很好?”
这几天确实生意很好,赚了不少钱,老板很开心:“是啊,有三个外地来的,还有就是和你一样家里没法住了来的。”
听闻外地来的,赵言逍想起那天在山上遇见的姑娘,当时也没有问她要到哪里去,也不知老板口中那三人是不是她们?
赵言逍上楼后,老板又差了人给他送了点糕点。
昨晚下了雨没睡好,今天又花了半天下山,这会儿确实也有一些饿了,吃了点心倒头就睡。
晚间迷迷糊糊听到楼下的声音,很熟悉。
一人说:“我饿了,先去找点东西吃吧。”
一个男声说:“这都多晚了,明天再吃。”
赵言逍还是很累,没仔细辨别那声音,翻个身继续睡着了。
楼下花枚和杨典刚从林伍的墓穴那边回来,虽然下午的时候吃过了,但这会儿有心事,便又想找点东西吃。
杨典拒绝了之后就自己上楼了,张前在房间还没睡着,就等着他们回来好问问事情怎么样了。
杨典没详细解释,只是说:“宝物确实是林伍拿的,不过是为了他哥。”
为了他哥?他哥不是死了吗?张前迷茫了一瞬,转头又想明白了,大概是为了给他哥收魂魄的,林伍实在有担当,只是没想到宝物真是他拿的,一时间竟不知作何感想。
花枚自己去找老板要了点吃的,老板旁边放着一个盘子,里面还装着几块糕点,是刚刚给赵言逍送去没装完的。
花枚看着那几块糕点咽了咽口水,以前还没吃过这种味道的,闻起来似乎很不错,她问老板:“这糕点哪里买的?”
老板看她眼珠子都快掉进盘子里了,笑了笑说:“一家点心铺,不过这会儿已经关门了。”
花枚遗憾地叹口气,语气中满是失落:“唉,那我明天再去买吧。”
老板把盘子递给她,微笑道:“你喜欢就拿去吃吧,我也不喜欢吃这个。”
花枚觉得不好意思,但也耐不住肚子饿:“多谢老板。”
拿到盘子,迫不及待地拈起一块放到嘴边尝了一口,真是好吃!好吃到花枚瞪大了眼。
吃完一块,又想起问了一句:“你不喜欢吃为什么要买呢?”
老板摇摇头:“给楼上一位祖宗买的,那人嘴挑,就喜欢吃这个。”
楼上的祖宗?真是沾了祖宗的光。
花枚把盘子端到楼上,关上门,坐在桌边倒了一杯水,慢悠悠地吃,一边想林伍这事儿可怎么办呢?
直接去讨要宝物似乎不太好,他哥哥的灵魂毕竟是在里面的,可是不讨回来的话,王知县那边该怎么交代?小店的信誉又该怎么办?
吃完糕点也没想通,就睡去了。
第二天,花枚起得比较早,和杨典、张前一起吃了点早饭,便想要出去逛逛。
到松花镇几天了,都没好好出去玩一趟。
杨典和张前打算回客栈,只叮嘱她小心一些。
今天太阳很好,花枚抬头看了眼,晴空万里,是个好日子啊!
街上人也比较多,昨晚吃的那糕点余味还在,花枚按照老板指的那方向走去,想再买几块带给杨典他们也尝尝。
街边有叫卖声,卖的是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比枫子街那边热闹。
这条街也实在太大,一眼望不到头,花枚拐过一个路口,听到从巷子里传来的叽叽咕咕的声音,似乎有很多人。
花枚好奇心强,便沿着那声走过去,想看个究竟。
过去便看见一堆人围在一户人家面前,水泄不通。
心里疑惑,干什么围在别人家门口?
花枚过去朝里面望了一眼,看见一个女人跪在地上哭,哭得撕心裂肺的。
花枚皱眉,那地上躺着个男人,穿着一身昂贵的衣服,看上去家境还挺不错。
那人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该是死了,花枚看见他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原本宽大的衣服扁了下去,跪在地上的女人双手抓起衣服,紧握着,埋在上面哭,大家都听出了那声音中的撕心裂肺。
花枚也觉得很难受,刚刚的好心情顿时全没了,那人的身体化成一缕缕黑烟,向四周散去,这是找不到墓穴,魂飞魄散了。
正想着上前去安慰那女人一句,旁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那人前两天墓穴被毁了,存了大半辈子的宝物都被偷走。气急攻心就升了天。”
花枚觉得这声音像是在哪里听过,转头去看,就看见赵言逍笔挺地站在她身后,头发梳得整洁,并没有像周围其他的人一样闲言碎语,只说了刚那一句话,就闭了嘴。
赵言逍看着她,花枚眼睛还有点红,眼角也有一点湿润。
人群逐渐散去,赵言逍问她现在去哪儿。
花枚看了看身后,那女人哭声减小,渐渐整理好了心情,亲人刚去世,刚刚还被那么多人看着,她现在肯定特别难受。
花枚对赵言逍说:“先离开这里吧。”
声音还有点压抑,不似之前的欢快。赵言逍点点头,和她并肩朝外面走。
又回到那条繁华的街上,花枚问他:“你怎么知道那人的事?”
赵言逍那天下山,在山脚下听见那人哭,便走过去问了一句。
那人抬起头两眼红肿哭着说:“我的墓穴……墓穴毁了啊!那些人为什么这么可恶,偷走了宝物不成,还要毁我的墓穴,我死后怎么办,死后怎么办……”
赵言逍见他哭得伤心,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当年得知自己的墓穴毁了时,他也很崩溃,一个人的墓穴毁了,意味着他的力量会逐渐削弱,身体也会受到伤害,并且无法再恢复,死后还要魂飞魄散。
赵言逍深深明白那种痛苦,况且当年师父也在那个时候去世了,各种乱七八糟的事堆在一起,只比眼前这人更痛不欲生。
赵言逍不知如何安慰他,从身上摸出一锭银子放到他身后,这人看上去虽不像个缺钱的人,但这是赵言逍能给的唯一的东西了,他本来是打算下山去买点东西的。
他想告诉那人:不管多难受,总会过去的,魂飞魄散也没有什么好怕的。
本来打算不管这事,心中却实在不甘,那人让他想起了自己当年的心情,便随便找了个方向追去,心想没准能找到盗了墓穴那人,打他一顿也可以解气。
于是就到了阳井山,盗墓贼没找到,倒是遇见了一位姑娘。
在山上坐了一晚,心情倒是平复下来了,追上了又能怎么样呢?追上了也打不过,宝物要是被他隐藏起来了,自己也看不见。
于是第二天就下了山回家,只是没想到那人居然死了。
赵言逍把那天在山下遇见那人的事说了,没提自己还去追了那小贼的事。
花枚眨巴着大眼睛看了看赵言逍,想到他当年也是被毁了墓穴的,抽抽噎噎地问他:“墓穴被毁是不是很难受?”
赵言逍看她:“你没有墓穴吗?墓穴有多重要你不知道?”
花枚愣愣地,心说:我还真没有,从生下来就没有。
又问他:“那你当年是怎么过来的?”
赵言逍动作一滞,差点忘了这姑娘了解他的一切事。
赵言逍不愿多说,含糊其辞道:“忘了,时间一久就没什么了。”
花枚也见过不少墓穴被毁的人,那些人痛苦的样子深深浮现在脑海,知道他当年肯定也不好过,倒也不愿主动让他回忆起那些日子,便不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