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花枚醒来的时候往桌上看了一眼，赵言逍不在，她坐起来，喊了一声：“赵言逍？”
没人应答，倒是一个老太婆从屋子里出来，咳了两声，问：“你在找你相公吗？”
花枚一愣，顿时红了脸，尴尬地摇头，坐在地上说：“我们不是夫妻。”
老太婆说了声抱歉，又告诉她：“他一早就出去了，应该快回来了。”
花枚向她道谢，昨晚上只看见一个老大爷，不知道屋里还有个老太婆，咋一眼多一个人，她还觉得有点吓人。
老太婆跟她说了句没关系，又对她笑了笑，说：“你们拿来的豆腐很好吃。”
花枚也笑，想来他们应该是今早上煮来吃的，老太婆进屋去，花枚起来把被子叠好，活动了一下脚腕，休息了一晚，已经好了，又想到昨晚上赵言逍还帮她揉了，心里暖暖的。
正想着某人，某人就进屋了，赵言逍手里拿着一个碗，放到桌子上，看了一眼花枚的脚腕，已经完全消肿，看来是没事了。
“过来吃点东西吧。”赵言逍叫她。
花枚走过去看了一眼，是半碗粥，米少得可怜，大部分都是水。
赵言逍把碗朝她那边挪了挪，说：“只能找到这点东西，先吃着吧。”
“你呢？”花枚抬头看他，只找到这点东西，说明他自己还没吃啊。
“我不饿。”赵言逍去把她折好的被子抱进里屋。
花枚咬唇，拿着勺子一口一口地吃着，一边觉得被他照顾着很开心，一边又觉得他对自己不好很难受，喜欢一个人连情绪都变复杂了啊。
赵言逍走出来，看见她吃完了，把碗拿过来，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头，花枚安静乖巧地任由他摸。摸完，赵言逍就去外面洗碗了。
花枚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听到屋子里传出来“啊”的一声，又是窸窸窣窣的一阵哭声。
“怎么了？”花枚快速进屋去，看到两个老人双手捂着自己的脸，坐在床上，脸上全是惊恐的表情。
“小姑娘你快出去吧，别过来。”那老太婆看见她，拉着老头往后缩了缩。
花枚没有出去，三步并作两步，快速走到他们面前，拉下老太婆的手，顿时被吓得后退了一步。
“怎么回事？”她的脸上冒出了许多红色的斑点，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散到整张脸，然后往下，从脖颈处爬下去。
定了定心神，花枚又拉下老大爷的手，还是一样的情况。看着那些红色的斑点，花枚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
老大爷重新用手捂住脸，哭着对她说：“小姑娘快走吧，这病可能有传染性。”
“这是什么病？”花枚抑制住心中的恐惧站在他们面前，看着那些红斑点又渐渐凸出来，掐紧了手，控制自己不要叫出来。
老大爷摇摇头，在脸上抹了一把，说：“不知道不知道，一早起来就这样了，看这样，可能好几天前就染上的吧。”
花枚皱眉，冷汗一直往上冒，听见外屋的门被推开，赵言逍叫了她一声。
“赵言逍！”花枚朝外面喊，“你快进来看看。”
赵言逍推门进来，两个老人怕吓到他，又用手捂住脸，不停地说着：“快出去，快出去，会被传染的！”
赵言逍一惊，他们用手捂住的只有眼睛以下的部分，赵言逍看到了他们额头上冒出来的那些红色的东西。
红色的肉瘤。
红岱山。
黑魔王。
赵言逍感觉背后发凉，瞪大了眼，直盯着他们脸上的东西，似乎看到了多年前给他开门的那个村长，他给他们煮的那一锅没味道的粥，还有那些送给他的宝物，最后是大火，赵端。
赵言逍站在门口，握紧了拳头，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着仇恨和愤怒，心脏似乎又被浸在那绝望的痛苦中。
花枚看到他神色不太对，眼睛猩红，以为他是吓到了，控制着自己的双腿不要颤抖，走到他面前，拿起他的手，控制着声音说：“别……别怕，不恐……不恐怖的。”
赵言逍才猛地回过神来，花枚伸手抱住他，赵言逍把下巴搁在她头顶上，闭了闭眼，说：“我见过这个毒。”
花枚一愣，把手挪到他后背，拍了拍，轻轻嗯了声。
“我第一次到红岱山的时候，他们就是中的这种毒。”赵言逍看着那对老夫妇，“脸上长满红色的肉瘤，情绪一激动，就会破裂流血，五官都被挤得变了形。”
花枚心脏一顿抽痛，抓着他腰上的衣服越发紧了些。
“你们快出去吧，会传染的。”那两个老人还在为他们考虑。
赵言逍放开了花枚，走过去轻轻拿下他们的手，说：“这是中毒了，不会传染的。”
然后用手小心摸了摸那东西，老太爷往后躲了一下，一边摇着头，说：“中毒？我们怎么会中毒呢？”
赵言逍往花枚那儿看了一眼，花枚朝他点点头，她猜到了，这毒只有赵端才有，不是赵端做的又是谁。
只是赵端是何时给他们下的毒？为何不直接对付赵言逍？
花枚和赵言逍先出了他们屋子，神色凝重地关了大门。
赵言逍第一时间想去检查水，花枚今早也吃了那水，不知道会不会有问题。
赵言逍轻声问：“你有没有觉得不舒服？”
花枚疑惑地抬头，说：“没有啊，怎么了？”
赵言逍说：“今天早上给你煮粥用的水，怕会有问题。”
愣了一下，花枚说：“不会的，那大爷说他们是好几天前中的毒，应该不是家里水的问题。”
赵言逍还是很担忧，深深地叹口气，走到她身边坐下。
坐在桌子前，花枚说：“他应该一直跟着我们。”
赵言逍皱眉，紧盯着空无一物的桌子，咬紧牙关，脑子里全是刚刚老人脸上的肉瘤。他们的症状现在还不太明显，只是凸起了一点，再过些时日，那些肉瘤就会长大，摸不得碰不得，随时都会流血，疼痛难忍。
“他不想让我死。”赵言逍抬眼，赵端要让他亲眼看着那些对他好的人死，看着那些无辜的人因为他而死。
“他想让我生不如死。”赵言逍握紧了拳头。
花枚再次握住他的手，侧过身去抱住他，说：“没事，不是你的错。是赵端太没人性。”
赵言逍转过脸来，说：“这毒没办法解。当年红岱山上的人被镇子里的人隔离，不准他们下山，也不让其它人上山。”
花枚直起身，说：“他们没找过大夫吗？”
“没有，大夫看见他们脸上的东西就被吓得逃跑了，根本不愿意医治。”赵言逍摇头，冷笑一声，人心怎么能这么冷漠。
“不会的，一定有办法。”花枚坚定地看着他，“万一有大夫就愿意试呢。”
赵言逍抬眼看过去，花枚其实也很怕，到现在脸都还是惨白的，刚刚却光顾着安慰他了。赵言逍的手从她头顶沿着发丝一路顺下去。
“嗯，我去找大夫。”
花枚点头，勉强对他笑了一声，说：“你小心一些，赵端可能就在这附近。”
赵言逍起身，去屋里又看了一眼，那两位老人现在情绪稳定了些，没有再惊慌失措，只是坐在床边互相望着对方发呆。出来后，赵言逍嘱咐了花枚一句：“你先留在这照顾好他们，我很快就回来。”
花枚点头，看着他急匆匆地出门。
坐在这也不知道能干些什么，花枚起身去厨房找了找，没找到米，什么吃的都没有。什么东西都积了灰，只有一口锅是干净的，应该是赵言逍今早给她煮粥时洗的。
拿着空荡荡的米袋，花枚叹了口气，想起昨晚来的路上还看见了其它的人家，便打算去要点吃的。
她一连敲了好几户人家的门，都没有人。已经快过去一个时辰了，不知道那两个老人怎么样了。
花枚无力地坐在别人门前的地上，抱头紧闭着嘴，让哭声不要太大。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连个能借点米的人家都没有。
哭了一会儿，又振作起来，那两个老人因为他们才被赵端下了毒的，不能放任不管。
她又走了一段路找到一户人家，怀着希望过去敲了门，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没有人出来，垂下手，还是没有人。
现在又要去哪儿？赵言逍去哪儿了？
“小姑娘，”身后有个女人叫了她一声，“有什么事吗？”
花枚转头看到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妇女，手里拿着一把青菜，犹如抓到希望，花枚激动地抓住她的手，说：“大婶，我家有两个老人生了病，家里也没吃的，您能借给我一点米吗？”
那位大婶谨慎地看向她，这小姑娘虽然长得漂亮，不像个坏人，但是也不能保证她没有骗她。她家里也没多少东西，给了她，自己就要饿肚子。
花枚看出了她的疑虑，赶忙从兜里取出一块碎银子来，说：“我可以买的，大婶你就帮下忙吧！”
拿住那块碎银子，大婶又看了她一眼，说：“你等着，我进去给你拿。”
花枚点头，站在门口焦急地往里看。
不一会儿，大婶出来了，给她拿了一小撮米，用一张破布包着。
花枚点头道谢一路小跑着回到那农家小屋去。
到家后，先去老夫妇的屋子里看了一眼，两位老人倒在床上睡着了，她走去拉过被子帮他们盖了盖，那脸上的肉瘤真的如赵言逍所说，变大了很多，也更红了，都紧挨着，还好没有破裂，应该来得及。
去厨房，将就着那口干净的锅，把水和米倒进去，生了火。
倒水前她也想了一下会不会有问题，但是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就算有问题，反正也中毒了，先填饱肚子再说。
左右看了看，没有找到调料，她想可能要煮一锅白粥了。
突然想到赵言逍之前说他给红岱山的村民们煮的粥也忘了下调料，不由笑了一声，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煮开了，揭开锅，她找了两只碗一个装了一点，端进屋去。
老大爷已经醒了，坐在床上看见她进来，惊了一下，说：“小姑娘，你怎么还没走？”
没劲过去把粥放下，说：“我煮了点粥，你们先吃吧。”
老大爷泪眼朦胧，盯着那两只碗，也不知道她是去哪儿找的米，端起来，他说：“是我们拖累了你。”
花枚看到他脸上的肉瘤爆了一颗，细细的血流下来，老大爷也感觉到痛，想伸手去摸，花枚想到赵言逍跟她说的这东西不能摸，忙过去拉住了老大爷的手。
“别摸，”花枚皱眉，她现在已经不是很怕了，“会越摸越疼的。”
等他们吃完，拿了那两只碗去洗，赵言逍还没回来。他不会在路上出什么事吧？
又使劲摇摇头，不会的不会的，他说过赵端不想杀他。
回到屋子里又坐了一会儿，赵言逍才回来，花枚立刻起身，看到他身后还跟着个人。
“他们怎么样了？”赵言逍走过来问。
“喝了碗粥，这会儿在睡觉。”花枚拉住他说。
赵言逍把手放在她肩上，朝自己这边拉了拉。
又转过头带大夫走进屋里。
花枚跟在后面，小声对赵言逍说：“他们脸上的东西开始流血了。”
赵言逍嗯一声，把人拉过来，叫她别怕。
那大夫走过去把被子掀开了一些，看见他们的脸，那都不能算张脸了，就像是从身体某处掏出来的一坨肉。
大夫惊了一下，又镇定下来，然后去把手拿出来把脉。
两位老人刚好睁开眼，看着站在屋子里的三个人，坐起来问：“这是……”
赵言逍过去扶着他，轻声道：“别怕，这是大夫，青睐看病的。”
大夫又捏着老大爷的脸左看右看，皱了眉，没有一丝头绪。
赵言逍跟他走出来，花枚在后面又照顾着老人躺下。
“大夫，有什么办法吗？”赵言逍站在他面前。
大夫拿着自己的医药箱，摇摇头，说：“我没见过这种毒，不知道怎么医。”
花枚出来的时候刚好听见他对赵言逍说：“你还是准备好后事吧。”
说完，大夫出门去。
花枚走到赵言逍旁边牵住他，赵言逍也捏紧她的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