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枚回自己屋去了,还带着没吃完的点心。
赵言逍失笑,真是馋嘴,什么都喜欢吃。
本来还想再练字,但再提笔却无法静下心来,心不静又如何写得出好书法来?
叹了口气,赵言逍将那些东西收拾起来,打开柜门和之前练的那些放在一起。
看着那些东西,赵言逍便回想起了以前小时候在“云端派”的日子,师父也让他们练书法,说是静心去燥,那时候他不懂,总是反驳说:“这些东西该是女子做的,我是男人,应该练武功才对。”随即便扔了那笔,从窗户翻出去。
师父听了气不打一处来,在他后面追着骂:“臭小子!都是哪里学来的歪理!”
关上柜子,他走到床边坐下,心绪很不平静,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不好,力量也很薄弱,就算找到了“黑魔王”的墓穴也无济于事,但相比于整天躲在红岱山上什么也不做,他更愿意和花枚那小姑娘去找找看。
第二天一大早,花枚就背着个包袱来敲赵言逍的门,赵言逍平常就起得早,慢吞吞地在房里收拾包裹。
打开门看见花枚有点意外:“这么早?我以为你要睡到日上三杆。”
花枚对他做了个鬼脸,拿包袱去打他:“什么日上三竿,我很勤奋的好吗,每天一早就要起来开店门。”
花枚没撒谎,她的确是每天鸡打鸣就会起来开门,再然后就接着趴在桌上睡,睡到日上三杆。
赵言逍接了她的包袱,拿起来很轻,看着像是没装些什么东西:“先进来坐会儿,我把东西收拾好出去吃了饭再上山。”
昨天已经来过一次,今天花枚就随意得多,直接坐到桌边倒了杯水,边看他收拾边喝。
赵言逍出言问她:“你朋友什么时候走?”
昨天下午那两人大概逛累了,今早没起来,估计要等到午饭吃了下午才走吧,对赵言逍说:“不用管他们,待会儿给他们留张纸条说我先走了就行。”
赵言逍点头,跟她说:“昨天你打开过的那个柜子里有纸和笔,自己去拿了写吧。”
花枚过去拿了来,摊在桌子上,一笔一划地写。
赵言逍收拾好东西过去看了一眼,没想到她的字还不错,出言夸赞道:“是在哪儿学的?”
花枚以前也觉得自己的字吊打一大群人,想到昨天见了他的字,又觉得自己写的简直没法比,不甚在意地道:“以前跟隔壁家一位伯父学的。”
赵言逍看她写完收了笔,又拿起来细细看了两眼:“写得很不错。”
花枚摇头,脸上并无喜悦:“我当年没用心学,只能写成这样,那位伯父才是真写得好!”
从他手里将纸接过来,看那上面的墨水干了,就折起来:“就像你写的那样。”
赵言逍不再多说,去把收拾好的东西拿过来,和花枚一起出了门。
走到二楼的时候,花枚去杨典和张前门前,将那张纸从门缝间塞了进去,起身拍了拍手,对赵言逍道:“走。”
赵言逍问:“想吃点什么?”
花枚不挑,只说:“不腻的就行。”
赵言逍点头,想到这附近有家不错的包子店。
下了楼,老板坐在柜台后边打瞌睡,似乎还没睡醒,伸手揉了揉眼睛,看见赵言逍和花枚一起下楼来。
老板顿时瞌睡就被吓醒了,这大清早的一男一女一起下来!说昨晚没发生点什么,他都不信!而且这两人还有前科……
老板如火焰般热烈的眼光注视着他们,花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觉得老板这起床气有点忒恐怖了。
赵言逍倒是看出了他的想法,转头见花枚瞪着一双大眼睛无辜地对老板眨了眨,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就不做什解释,也不去管那老板。
和花枚一起走过去,对她说:“你别管他,这的老板眼睛有点问题。”
花枚把包袱往上背了一点,“哦”了一声。
老板也听见他这话了,向他投去谴责的目光。
赵言逍过去对他说:“我今天就走了,之后几天可能不在山上,你就不用去找我了。”
老板一愣,这是要出远门?
“是要去哪里?”
赵言逍不做解释,花枚倒是一副热心肠地替他回答了:“去清板镇!”
老板看向花枚,又看见他们两人都背了包裹,问花枚:“你怎么说服他去的?”
花枚看了赵言逍一眼,真的话不能说,只随便道:“我跟他说我们那边有好吃的好玩的,他就答应了。”
花枚觉得这话可信度挺高的,没什么破绽,要是有个人对她说这话,她肯定毫不犹豫地跟人家走。
但是她显然还不是特别了解赵言逍啊,老板和他认识这么多年,对他那点脾气秉性倒是清楚得很,他怎么可能因为这个理由就跟人去了?
老板也是人精,他们不愿说实话,便不再问。
赵言逍闻言看了花枚一眼,眼神中毫不掩饰地骂傻子。
花枚倒是对他笑笑,眼睛弯弯的,似在对他说:我聪明吧!
老板又转头看赵言逍,赵言逍觉得实在尴尬,恐怕这人又要多想了。
老板顺着花枚的话说:“这么好啊!枚小姐你什么时候也请我去玩一趟呗。”
花枚大方地说:“你要是去清板镇,就来找我,保证带你吃好喝好!”
两人都笑了,才几日的相处,就已经像多年的老朋友了一样。
老板让他们慢走,又嘱咐赵言逍回来了要先到他这里来看看。
出了门,赵言逍带花枚去了那家包子店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回山上去了。
花枚不愧是花枚,走一段路就累得不行,闹着要歇歇。
赵言逍已经按着她的步子走得很慢了,这么走下去,不知道午饭前能不能回到家。
但也无法,只能依着她的性子,走一段停一段。
这么慢悠悠地,二人倒是将这山上的景色看了个清楚。
撇开荒凉不谈,这山上倒是挺清幽的,空气也很清新,霎时间竟真有了“悠然见南山”的舒适惬意。
花枚不由得问道:“这地儿这么好,为什么只有你一户人家啊?”
赵言逍想起当年刚到这里来的时候,对花枚说:“据说以前也有很多人住在这里,只是后来突然爆发了一场瘟疫,山上的人都死光了,其它人觉得不详,便不再来。”
花枚问:“那你为何不怕?”
赵言逍答道:“我有何可怕,我现在这样,生死都一样。”
花枚听他这样说,心里很难受,能说出生死一样的人,不知觉得活着是件多无趣的事。
花枚也不再多言,只埋头赶路,不久便到了他家。
站在那间茅草屋前,花枚不由心生荒凉,就和这漫山遍野光秃秃的一片,没有一根草一样荒凉…
赵言逍那间屋子,真的是早八百年的人住的那种,说漏雨都是轻的,简直跟没有房顶一样。
花枚吞了吞口水,只能默默祈祷今晚不要下雨,最好连风都不要吹。
赵言逍走进去,见花枚还没进来,就喊她:“别站在门口发愣了,进来坐。”
花枚叹息一声,咬着牙进去了,把包放下,问他:“你一直住在这儿?”
赵言逍点点头:“房子是我自己搭的,每回下了雨都要重新修。”
想到之前他说的房子漏了水,花枚便抬头看,果不其然看到一块露天的大洞。
那一瞬间莫名想起了林伍家。
不!林伍家都比这里要好。
赵言逍拿了米,准备出门去做饭,又听花枚说:“要不你就直接跟我去住吧,这儿实在太不像人住的地方了。”
赵言逍转头看她,一时间竟不知该说点什么,邀请一个男人去她家住这种话,赵言逍至今也就见过她一个。
花枚本来没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对,她就是心疼他,想让他过得好一点。
这会儿见赵言逍盯着她一言不发,痛苦又纠结的样子,终于反应过来,这话有歧义!
花枚赶忙解释说:“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们家房间多,可以分给你一间,不是要跟我住一间的意思。”
这简直越描越黑,什么住一间。
赵言逍表情越来越复杂…
花枚又急着解释:“我…哎呀,你知道的,我家里还有两个男人我们一直住在一起,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的。”
赵言逍终于忍不住了:“你家里还有两个男人?”
花枚委屈巴巴地看着他,要怎么解释我不是一个随便的女人…
赵言逍也是很心累,叹了口气:“你还是别说了。”
然后拿着那米出去了。
花枚坐在屋里,捂住脸,欲哭无泪,这下名声全毁了。
没多久赵言逍就做好了午饭,端进来放到桌上,叫在屋里晃荡了好几圈的花枚来吃。
花枚看见桌上的白米饭和青菜,一时间竟有点后悔跟他上了山来。
赵言逍看她咬着嘴唇,坐着不动,知道她在想什么,便自己夹了一块青菜到碗里:“家里没什么菜,这是我自己种的。”
花枚抬头看他,自己种的?
赵言逍又说:“还是多少吃点儿吧,不然就只能等明天下山才能吃到饭了。”
花枚拿起筷子,小心翼翼地夹了一块,抬头看他一眼,张嘴吃下去,其实也不是很难吃。
想到毕竟是他亲手种的,内心又有几分满足,看似清淡的一顿,竟也吃得津津有味。
吃完饭,花枚自告奋勇去洗碗:“让我去洗吧,我也不能白吃白喝呀。”
赵言逍便把碗给她,跟她说了在哪儿洗,洗完放哪儿,又再嘱咐一句:“待会儿我有点事,洗完你就自己去玩,别跑远了就行。”
花枚点头,抱着碗出去了。
碗是用小溪里的水洗的,花枚觉得他似乎特别喜欢水边,那次在阳井山上,也是找了一个有水的地方。
洗完碗回去,赵言逍不在,花枚在屋子附近找了一圈都没见到人。
于是就自己乱逛,这一眼望到头的地方似乎也没什么好玩。
也不知走到了哪儿,发现了一堆石头,明显是从别处搬过来的。
只是为什么那些石头都碎了?好像是之前是要建个什么东西,又被破坏了。
花枚蹲下看了一会儿,想不通,准备找时间问问赵言逍,看他知不知道。
赵言逍又去了那个山洞,这山洞很黑,也很难找,不会有什么人过来。
“噗”一口鲜血吐了出来,赵言逍躺在地上捂着肚子,那地儿又在扯着扯着疼了。
每次他想要强硬地运用自己的力量时,身体都会吃不消,反抗般疼得难以忍受。
这些年,他总这么逼自己,力量虽然依旧很弱,但至少是有了一些。
躺了良久,等到疼痛基本缓解的时候,天快黑了,他起身准备回去。
到了茅草屋,他看见花枚搬了把椅子坐到外面来,不知是在等他,还是在看星星。
花枚听见脚步声,看向他:“你去哪儿了,这么晚才回来。”
这么多年第一次,不管那人是在看星星还是等他,他都觉得很感动。
赵言逍对她说:“路有点远,稍微回来晚了点。”
说罢进屋去,桌上放着做好的饭菜,可能放了许久,一点热气都没有了。
花枚跟在他身后进来,不好意思地说:“那个,我等了你很久都没回来,就自己先吃了。现在可能都冷了,要是不饿,你就别吃了吧。”
也许是刚经历了一番身体上的痛苦,赵言逍觉得自己此刻的心过于柔软,竟有点哽咽。
他坐到桌前,拿起筷子吃了一口。
花枚还站在这里,赵言逍对她说:“你晚上睡床,累了就去休息,明天一早得赶路。”
花枚问他:“那你睡哪儿?”
赵言逍一口一口地吃着那冷饭,心里温暖得一塌糊涂:“家里还有被子,我到时候会打地铺。”
花枚“哦”了一声,放下心转身离开。
赵言逍听见她远去的脚步声,在昏黄的灯光下,把饭菜吃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