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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佚傥扮了一晌午的尸体,此番终于能开口说话,心情竟有几分莫名的复杂。
“皇叔智慧过人,论才谋、论手段,侄儿望尘莫及。父皇仁厚纯粹,而皇叔心思幽深,侄儿若不出此下策,皇叔又怎会轻易露出马脚?”
说的也是!
如果不是辛佚傥之“死”,辛硕万分确定永顺帝只有辛时扬一个继承人,他会更加小心翼翼,可能还会为了辛时扬顺利稳当继承大统,暂停与姜国的合作。
正是因为深谙二皇子已经是永顺帝唯一的选择了,他才敢肆无忌惮,在这风口浪尖上入皇陵夺宝。因为不管玲珑殿到手还是失臂,他的儿子确定是下一位玺帝无疑。
谁曾想……这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局!一个乳臭未干的少年郎替老谋深算的自己设下的局!
“你倒是谨慎!”辛硕既讽又赞:论心机,辛佚傥一点不比年轻时候的自己差!且他的运气还远远胜过自己。
“自打知道皇叔竟与姜国有联络,侄儿也是十分痛心。可是君臣之礼不可废,皇叔与侄儿再亲,侄儿却不能枉顾大玺的利益。”
“在侄儿心目中,国泰民安、国富兵强,才是最好的家和万事兴。”辛佚傥蓦地深邃笑了,“皇叔迟迟不出手,侄儿还一度以为是不是误会了皇叔?”
“直到使团一再地遭受刺杀,侄儿才知皇叔总算出手了。皇叔的动机,侄儿不敢说尽知全部,但大概还是能猜到一二的。”
“所以为了让皇叔毫无后顾之忧当机立断……侄儿只好将计就计假死一回。侄儿想过了,若是皇叔悬崖勒马,侄儿定亲自向父皇求情,保全整个宗正王府。”
闻言,辛硕也意味深长地笑了,“若是本王不思悔改,非要倒行逆施,侄儿你又待如何?”
“自然是……”辛佚傥笑得云淡风轻,却又莫名透着丝丝肃杀,“顺应天意、杀伐果断、以儆效尤。”
好一个顺应天意、杀伐果断、以儆效尤……辛硕冷笑着腹诽:这个侄儿辛佚傥,可比他老子心眼多了,做事也狠辣凌厉多了。
行事雷厉风行,毫不拖泥带水、优柔寡断,的确是比另外两个辛氏子孙更合适皇权交椅……只可惜,偏偏不是他辛硕的儿子!
说来也是天意弄人,辛霖仁厚温和,却生了个杀伐果决、君临天下的狠儿子。
而辛硕自己心狠手辣,儿子们却不擅争斗。一个性情淡薄,一个游手好闲,没有一个有资格成为辛佚傥全力以赴的对手。
真是造化弄人!天意如此!
“如今……本王无话可说!既然证据确凿,要本王认罪伏诛可以。但要让本王悔罪痛改,便是你们痴心妄想了!”
“事到如今你还如此冥顽不灵!”永顺帝简直气炸了。
“辛霖,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辛硕也没舒坦到哪里去,“从小到大,你处处不如我,优柔寡断、学艺不精,父皇一直让你以我为榜样……”
“可是到头来,父皇却莫名地把皇位交到你手里,到现在我也想不通父皇为何如此糊涂!”
想到陈年旧事,宗正王隐忍了几十年的愤慨和委屈悉数冲破束缚,总之是死定了,他也豁出去了。
“父皇一世英名,却临老昏庸。若是将大玺的江山交到我辛硕手中,什么姜国、逻国早已是我玺国一方疆土。如果今日我是皇帝,诸国早已臣服,又怎会有四夷蠢蠢欲动?”
“辛霖,你实在不中用!”
“辛硕你放肆!你对朕大逆不道便也罢了,对先皇也敢不敬?”
永顺帝怒火中烧道:“朕可以理解你对先皇传位于朕一事耿耿于怀,但这也不是你背叛本族、残害族人的理由!”
事已至此,宗正王也懒得跟永顺帝多费唇舌。如今他为鱼肉,永顺帝是刀俎,谁对谁错谁又说得清楚。
世人只会知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个道理!
“罢了,辛霖。如今我已经是穷途末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父王!”辛儒来心急如焚。
永顺帝怒极反笑,“你这是什么态度?辛硕你当真以为朕不敢杀你?你信不信你再妄言一个字,朕便即刻将你斩杀于此?”
“辛霖你……”
“父王慎言!”辛儒来吓得惊愕失色。
他呵斥住父王后,痛哭流涕对永顺帝和辛佚傥道:“陛下、太子殿下,我父王他就是一时糊涂……臣恳请二位高抬贵手,就放臣父王一条生路吧。”
说罢,辛儒来重重叩首,大有永顺帝不答应,他便磕死在这里的样子。
“儒来我儿……”
见状,辛硕感慨万千。方才还镇定自若的表情,此刻有了皲裂,他老眼湿润,未料到辛儒来竟然是这样一个至情至性的好孩子。
辛佚傥对此情形也是十分可惜:辛儒来虽然不学无术,但确实是个忠义孝顺的人。只是赦与不赦,全凭永顺帝一人之言。纵使他身为东宫,也不过空有高位,并无凌驾于律法之上的皇权。
不过,他倒是十分愿意帮辛儒来这个忙。
一来,君华楼一事,辛佚傥的对辛儒来始终有愧。二来,辛佚傥知道永顺帝并非是个心狠手辣的皇帝,辛硕毕竟是他的骨肉兄弟,即便辛硕罪该万死,永顺帝也不希望真的让他以死谢罪。
“父皇,且听儿臣一言。”
永顺帝正骑虎难下,忽然听到辛佚傥有话要说,当即松了一口气。一国之君金口一开,怎能出尔反尔?他也是一时气急才出言威胁,偏偏那辛硕也是个不怕死的混蛋,还当真跟自己较劲!
还好太子开口,如果太子晓之以情替辛硕求情,或许永顺帝可以顺着这个台阶饶其一命。玲珑殿没有真的失守,辛佚傥和宋越婠也算安然无恙,如果真要辛硕以命恕罪,未免过于无情了。
“太子难道是要替宗正王求情?”永顺帝试探性地问道:“太子可知宗正王罪不可赦,他所犯的任何一条罪,都足以死上千百次了。”
众人闻言,皆或期待或疑惑地望向太子殿下,心中各自揣测:这位未来皇帝陛下会冒出如何的惊世之言?
“儿臣明白!”辛佚傥恭敬道:“不过儿臣此番并非为宗正王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