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姨,他今日可有好转?”文鸳轻声问明月道。
“还是老样子,”明月见到文鸳,无来由便觉亲近,便红了眼圈道。
“月姨你别着急,待我们探视于他,有扁鹊大夫为他诊治,应不会有大碍的。”文鸳柔声安慰道。
毋恤忽然觉得‘三寸温润’搭上自己的额头,似春风暗度,若杨柳轻抚,竟是舒服的一塌糊涂,他索性抛去杂念,沉浸在玉指的温存之中;但少顷文鸳便收回了手,对明月道:“身体并未发热,想必很快就会好的。”毋恤听得心中顿感羞愧,不该让娘如此担心于我!想到此他便再欲睁眼醒来。
“可到了喂食之时?”突然赵秧进得门来,他一眼看到中行文鸳,便皱眉道:“怎的人如此多?无事便都退去,免得扰他歇息。”
“爹!”赵鸾跺脚嗔怒道,她看一眼文鸳,见她并无尴尬之色才又道:“我娘让我给你带话,说一连几日不曾回来,也需换了衣物沐浴净身。”
“回去告诉你娘,就说此刻正要紧,我便不回去了,待到他渡过危机吧。”赵秧道。
赵鸾又看了一眼毋恤道:“我娘还说,需要用什么药材补品的,她屋里有,随时去取便可。”
“嗯,你等回吧,他伤势不轻,断了的肠子已被扁鹊大夫接起,幸亏他身具......体质很好,扁鹊大夫特地交代,现下在场之人不易过多,红伤最怕污秽之气,若是伤口肿胀加剧,那便麻烦了!”赵秧没有把‘至阳之体’说出口,这等奇异之事还是不说与‘外人’为好。
毋恤心中却是嘀咕,该走的人是你呀!你为何自己不走?要知道这许多人中,我第一个不愿意看到的便是你......赵秧。
见申佳、文鸳、赵鸾俱已离开,赵秧对鱼鼓道:“你将饭拿来,我来试着喂他吃些!”
毋恤听得一哆嗦,心说这便如何是好?刚擦了身又来喂饭,会不会很过瘾?
一阵窸窸窣窣过后,赵秧忽然道:“鱼鼓,那日......莫要放在心上。”
“奴婢不敢”鱼鼓小声道。
“不要自卑,你非为奴,我亦知道你常照顾毋恤,很好。”赵秧说完便在毋恤床前坐定。
“夫君给我吧?你且歇歇?”明月对赵秧道。
“不妨事,我来,这些你是不会的,想当年在那沙场之上,将士们哪个没吃过我亲手喂的饭?嘿嘿,是夸大了些,娘子莫笑。”赵秧道。
毋恤听得碗勺叮当,随后便是汤勺触到唇齿,毋恤正待‘紧闭双唇’,忽觉一股大力硬是‘撬开’牙齿将一勺稀粥‘灌入’口中;“轱辘”毋恤不由咽下;却听赵秧得意的道:“你看,咽下了!战场之上受伤的将士哪里会有知觉?若是照你们那样缩手缩脚,还不得都饿死?”
“那会不会饿醒?”鱼鼓却是插嘴问道。
“哦?或许!”赵秧不置可否道。
毋恤听了好玄没笑出来!他知道鱼鼓是变着法‘顶撞’赵秧。
“鬼丫头,若是能饿醒,那便饿你毋恤哥哥两天,看你不心疼?”明月点着鱼鼓的脑门道。
“看来鱼鼓想错了!”鱼鼓笑道。
“这小子,昏迷之下还能吃的这许多!”赵秧说着将碗递给鱼鼓道:“再盛一碗来”
“不许再喂!”忽然门外传来一声低吼!
赵秧惊道:“扁鹊大夫?你为何如此慌张?”
“谁让喂他粥食?”门外进来一个阔脑门高颧骨留着三缕长髯的红面老者,一把夺过鱼鼓手中的碗怒道:“你等喂他这些会要了他的命!不是让只喂水么!”
赵秧踌躇道:“我......我是想......连喂了几日水,他......他会不会饿?故此......”
“他肠子都断了,刚接好几日,怎能喂这些!”扁鹊气鼓鼓道。
“家主说......他在沙场之上......如此这般喂过许多将士。”鱼鼓小声道。
“哦,也......也没多少。”赵秧看到扁鹊问询的目光随之看过来,忙解释道:“我喂的那些......肠子没断。”
“再不可如此轻率,他......已经够受罪的了。”扁鹊看着床上十四岁的少年沉声道。
“咚!”毋恤此刻却是清气下落,浊气上涌,于丹田内交融汇聚,走玄关通玉径,终是忍将不住,放将出来!
“嗯?”扁鹊闻听大皱其眉,赵秧疑惑的看向扁鹊问:“是不是吃坏肚子了?”
扁鹊道:“此子甚是不同寻常,居然便通气了!要知道如他这般伤势,没有二三十日,肠子是无法贯通的!他这才八天,八天呐!怎的就通了!”
毋恤此刻羞惭,脸红若十月的红柿子;扁鹊大夫走上近前,心说不对呀,照理说既然通了气,这人亦该醒转才是,为何......他仔细观瞧,但见毋恤赤面心浮气躁,便心领神会的笑了,转头对赵秧道:“此子危险已过,赵将军可放宽心了。”
毋恤亦是突然咳咳几声‘醒转’,尴尬之色溢于言表,扁鹊大夫却是握住他的手腕,仔细把脉一番问道:“你可觉身上无力?”
毋恤点头。
扁鹊又道:“这是常理,你可有所觉察身体与众不同?”
毋恤摇头。
“旁人需三月才能完全恢复,你只需一月便可,这与你血脉传承有些关联,只有当我华夏族中极少数潜在拥有‘黄帝圣血’之人,与那狄人中一类特殊血脉相融,才会出现你这等血脉,此种血脉分外奇妙,有很多不为人知的好处,其恢复之力超群,便是一大神奇,你好好体会,日后若是将血脉之力运用得当,对你会有极大助力。”
毋恤看着这个慈祥的老头不紧不慢一一道来,不消片刻躁动的心绪竟是归于宁静。
“我为他再开些药,身体很快就好了。”扁鹊回头微笑着对赵秧道。
“多谢老大夫!”赵秧拱手施礼道。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扁鹊淡然摆手道;他遂在案上思索药方,片刻后书写停当将竹简递给赵秧,却在赵秧欲要接过时手指一紧道:“我一介布衣,蒙将军不弃待为知己,今日却有一言相赠;将军素有贤名,乃是深悉百姓疾苦而体恤万民得来,这便是存了‘仁义’之心;也正是与我等医者相通之处;但真正的仁义不会因人而异,你眼中的仇敌,在我眼中只是尪病之人,皆需救治,故天下仇杀累累,却无人将医者视为仇敌;这是否算作‘当世无敌’?吾虽不通治世之道,但我知道若是有人无敌于天下,那天下岂不是囊中之物?”
赵秧闻听思筹片刻,忽然一揖到地道:“兄长指教的是!”
扁鹊此刻捋髯微笑道:“不过是些粗陋之见罢了,他......毕竟只是少年,为父的,也要学些‘望闻问切’之道才好。”
赵秧苦笑道:“若是早些听得兄长这番话便好了。”
送走了扁鹊大夫,赵秧快步回到屋中,似是关切的问毋恤道:“你......何时醒转?”他心说这小子莫要诓骗于我,不知是否听到我刚才那些造作之言?想到此不禁老脸有些泛红。
“好像.....听到有人说......什么错了......给个交代......赶快醒来什么的......便醒了。”毋恤断断续续微弱的说道。
赵秧心说坏了!果然着了他的道儿!这兔崽子!算计我倒是熟门熟路,但他不愧人老姜辣,忽然柔声道:“孩儿,连日来你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毛病,爹都已看到了,一定要好好将养,等你好了,爹带你去晋阳城历练一番。”
毋恤直听得心中惴惴脸红心跳,这回真的是把脸丢到姥姥家了!身上的‘把柄’都让赵秧看了去!还有赵秧口中的那个‘爹’字,显得遥远而陌生,但又让毋恤轰然心动!
“无......无虞......是......何意?”毋恤问道。
明月倏忽凝望毋恤,心道,他怎会问出这两字?我并未告诉过他!
赵秧却愣怔片刻双眼微眯,反问毋恤道:“听你娘说的?”
毋恤缓缓摇头道:“梦里......所闻”
赵秧也不深究,叹了口气在床边坐下道:“无虞......无忧无患太平无事。”赵秧望着毋恤的眼睛道。
“哦,这么......好。”毋恤轻道.
“这两字......可与我......有关?”毋恤试探的问。
赵秧心中一紧,但他似乎已然料到毋恤有此一问,不由看了一眼明月,然后道:“你幼年曾以此为名。”
毋恤眉头紧皱,凝视房顶,少顷道:“难道......是真的?”
若是刚才听娘亲唤‘青梅姐姐’尚未能验证‘死界’中所看到的俱是实情,然‘无虞’二字从未有人向他提及,但却在‘死界’中出现,这便是奇了。
“却是真的,不若......你还改名无虞?”赵秧会错意,试探的问。
“哦,不用,我与娘已是习惯了。”毋恤道,他说完似疲惫的合上双眼。
赵秧与明月俱心下暗叹,毋恤突然睁开眼睛问:“褐土是谁?”
“褐......土?”赵秧疑惑的看着毋恤摇头道:“不知”
毋恤眼中的期待随之黯淡,心说难道无此人?如此看来那死界当中并非事事皆真?
“我累了......”毋恤道。
赵秧眼中逐渐凝聚疑色,褐土?他在心中默念道,忽然他目光一凛,遂对明月道:“让他好生将养,我且有些事要料理。”便起身离去。
毋恤费力的别过头,盯着赵秧的背影,右手霍然抬起,心中的‘镖’模拟射出!似是这一射,将他被‘偷窥’产生的尴尬一并挥了出去;这本是儿戏之举,但他忽然惊觉那神秘的标靶在脑中出现了!快速将赵秧后心位置移动至眼前,显示若是果真射出飞镖,必正中赵秧后心!
这?毋恤一时心情激荡,难道死界中的标靶被我带出来了!那我的飞镖之术不是大成?但他高兴的瞬间便因抬臂牵动了伤口,顿时疼出一头汗来!
明月和鱼鼓赶忙上前,都是急道:“你这是怎的?”
毋恤疼的龇牙咧嘴,却道:“此番也是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