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布子卿打着哈欠从屋中走出来,伸伸腰看着满天繁星对着院子里叫:“十六儿!”
张孟谈睡眼惺忪自卧房里出来道:“老师,您子时入睡,此刻卯时才刚到......”
“卯时?鸡叫了第二遍了......”姑布子卿咕哝道。
“那是咱家的‘黑背大红冠子’,这几日看上了小芦花,随时随地的显摆,打鸣已不分时辰了。”张孟谈捂着嘴哈欠道。
“都是让这只‘骚鸡公’闹腾的。”姑布子卿嘀咕着,背手伸长脖子凝望天穹,只见流云游弋,月懒星疏,清风拂面;不禁心道‘今日定是风云聚会、无雨落雷之气象。’他此刻一袭白衫随风荡起,向苍天抱拳一躬下地。
似乎是月影婆娑,抑或是苍穹变幻扭曲了光线,姑布子卿猥琐的面孔竟渐趋于端正俊朗!天道难求、天威浩荡、天心难测,欲窥他人相,必先破己容;或许只在他敬天礼神、祈求法旨之时,天道冥冥暂会宽恕他窥探天机私泄天意的罪罚;姑布子卿于拂晓前的夜色之中,倏然展露出一派超凡出尘的意境。
张孟谈亲眼所见这一幕奇异之象,睡意全消!他疑是眼花?便急切的揉眼细看,春风依旧,夜色嫣然,世间皆未改变。
“孟谈,既然起来了,就别再打瞌睡了,去给为师准备一下,我这便焚香沐浴更衣。”
“知道了老师。”张孟谈道,遂懒洋洋的走向后堂。
“老师,洗澡水已经烧好了!”忽然鱼鼓俏生生的喊道。
“嗯!还是我家鱼鼓勤快!”姑布子卿满意的道。摇头晃脑走向后堂,嘴里还招呼道:“孟谈,来给为师搓背。”
辰时未到毋恤准时上工,虽说几日后就要随赵秧去晋阳邑,但既然与姑布大人有约在先,便偷不得懒。
姑布子卿见毋恤头句话便道:“这两日可有识字?”
“没有”毋恤道,他心想那顾得上?又是战狼又是祭家法,即便是我有时间,张孟谈也没时间教我。
“哼!古来圣贤皆是好学者,哪一个不是手不释卷?你倒好,三天了,一个字也未识得!”姑布子卿怒道。
毋恤正待分辨,不想姑布子卿大吼一声:“张孟谈,取竹简来!”
张孟谈心道‘老师这几日总不正常,许是在惦记那东城酒肆刘家女娃的肚子?’想归想,张孟谈赶忙跑向书房,口中还问:“老师,拿几根竹简来?”
“两根!”姑布子卿道:“让你教他识字,你倒好,有时间陪他喝酒,没时间教他识字!今天这板子,你两人谁也跑不掉!”
张孟谈心中喊冤‘十六儿认字,到真成我的事了。’他进得书房,在竹简堆里一阵划拉,专挑上面字少些、厚度薄、分量轻的拿了两块,赶忙跑出书房。
姑布子卿接过竹简,对毋恤一晃,道:“看清楚!今日必将上面的字认全!嗯?”他定睛一看,这块竹简上面只有三个字‘佳人也’;他当即看向另一块,这次火更大,竹简上只有两个字“然也”;不由狠狠瞪了张孟谈一眼,心说‘两块竹简共五字,还有两个重复!滑头专门挑字少的,易教易学。’正待再怒,但转念一想收了怒气,将竹简递向毋恤,毋恤伸手欲接,姑布子卿却道:“你以为这就完了!伸出手来,五十手板!下次再偷懒便是一百手板。”他说着看向张孟谈,张孟谈嘿嘿傻笑道:“老师,我日后一定好好教他......”
“你也一样,五十手板!”姑布子卿道。张孟谈裂了嘴,与毋恤当着姑布子卿的面互相用竹简抽打手心。
姑布子卿看着两人受罚,似是解气道:“今日你两人记牢这个教训,一人一块竹简放在腰中不许离身!明日我便查验,看十六儿是不是学会了竹简上面的字!若是不会......哼哼!”
两人各挨五十手板,张孟谈甩手龇牙猛吸冷气,毋恤接过一根竹简插于腰中。
时辰近巳时,外面赵清河公鸭嗓传来:“家主有令,赵府各位子侄请到祖庙前的广场点卯,巳时准时请姑布子卿大人捏骨观相!”
声音渐近,姑布子卿对张孟谈道:“去把赵清河叫进来。”
张孟谈赶忙跑出门道:“赵管家,我家姑布老师请您进来一趟。”
“哟,孟谈少爷,我此刻公事繁忙......”
“繁忙个屁!进来!”姑布子卿在宅子里面喊道。
“好好好,姑布大人莫急,小的这就进来,您老勿怪,”赵清河满脸笑意便进得门来,见到姑布子卿便道:“姑布大人今日是主角,有何吩咐但请说,我一定办好。”
“呵呵,赵管家,你是好人呐!”姑布子卿呵呵笑道:“前日里你将鱼鼓那小丫头分到我这里做仆从,鱼鼓这丫头心灵手巧,甚好,甚合我意!今日我便赏你......一锭金!”姑布子卿说着,还真从怀里摸出大概有二两重的一锭金来,一两金是五十两银,二两金便是百两银;兑换成‘尖足布’换些柴米油盐够使唤小半年,赵清河虽说是赵府管家,家中颇有些积蓄,但姑布子卿出手便是二两金,也着实激得他脑瓜一热,忙谄笑道:“呦呦呦,还是姑布老爷大手笔,小人谢赏!”他遂接入手中心道‘姑布老爷真是好笑,好好一块金子,捯饬的圆溜溜像眼珠子似得。’美滋滋揣在怀里,向姑布子卿告辞乐颠颠出门。
巳时已到,赵府子侄齐聚祖庙前的广场,赵秧与董安于分宾主落座,却迟迟不见姑布子卿来到。
董安于对赵秧道:“姑布子卿对此次观相格外重视,此刻不来定是有他的计较,不妨先让子侄们有所准备,再按照前日商议好的,找些伶俐仆从混杂在子侄之间,一能衬托姑布子卿的相术精准,二也借着这次观相为赵家多物色些人才。”
“如此甚好!”赵秧笑道。
董安于遂对众人道:“为示公平,今日姑布大人将遮目捏骨。凡有欲贿姑布大人,存了取巧之心者,便断了此念!姑布大人并不会当众宣布各人命相,而是以捏骨顺序将各位编号,且只有主君清楚何人何号,此后姑布大人会将命相出众者与其编号相对应,一并报知主君。”
听他如此说来,众人便一阵议论:“原来姑布大人并不知道是为谁捏骨,这便省了太多啰嗦事。”
“对,每人编号不同,谁的命相好,姑布大人只要记下编号即可,这方法确实公平。”
“姑布大人捏骨,却不知为谁而捏;岂不是只有家主才知道谁的命相好?”
“这方法好!到头来俱不知各自的命相,便也省却了相互之间钩心斗角。”
“是呀!也省了姑布大人一堆麻烦......”
董安于吩咐下去,要子侄们都摘掉头上的发冠,将头发披散开来。他一眼看到赵清河,便招呼道:“赵管家,你也进得场来,再找一些得力能干的仆从,俱都混在一起,若是姑布大人摸出你们谁有官运,今日便发迹了。”赵清河心道‘好事接踵而至,方才蒙姑布大人赏赐,如今又与少爷们一同捏骨观相,保不齐真的祖坟冒青烟,捏出我赵清河有些个官运,那便在赵家一跃而出......。’他心中痛快,便精选出二十多个灵巧仆从混杂其中。
姑布子卿款款而来,远远看去,一袭雪白袍服飘逸绝伦,走的近了才看到他手持一柄拂尘,边走边不经意的左右挥洒,毋恤和张孟谈也是美少年,秀气挺拔的侍立在姑布子卿左右,毋恤手中端着一个亮灿灿的铜盆,内里盛着半盆积攒多日的春露;张孟谈双手平伸,手上搭了一条五指宽,半丈长的黑色绢带;鱼鼓跟在姑布子卿身后,却是双手提起姑布子卿宽大的白袍下摆。
姑布子卿今时不同往日,见到赵秧后并未施礼,道:“主君赎姑布无礼,今日奉天法旨捏骨观相,承天地之恩,借鬼神之语,窥大道之秘,身负各路仙家所赐之运势,故不便行那人臣之礼。”
“无妨!姑布兄请了!”赵秧拱手施礼道。
姑布子卿遂转身面朝广场上的子侄们,这一看不禁咂舌,心道‘哪里寻来这许多人,子侄们也就十数位,来充数的竟比正主还多!便是要累死我么?’遂拿起张孟谈手中黑色绢带,绑缚在双眼之上,又伸手在毋恤端着的铜盆中净手;待一切礼毕,对着广场上的子侄行列说道:“今日,我姑布子卿为你们捏骨观相,此为代天言事,窥探天机,所有天罚之罪加于吾身。各位需知,天意虽隆却为外力,各自的气度志向才是内因!捏骨观相过程中,会有疼痛之感,然而古来成大事者,必先苦其筋骨!受不住这些个小痛,何以得天命?故自觉有宏图大志者,便要长身挺立,显出些气魄来!若自觉是‘三无之辈’,无才、无德、无能,已是先自衰了气势,便不用勉强自己,弃权蹲下身去,从此放弃荣华富贵甘于现状即可!”
说毕突然举起手中拂尘高呼道:“风来!”。说来也巧,他一声呼唤,居然从那西方便“呜呜”刮过一阵风来!姑布子卿待西风乍起,卷起他的长衫向东飘扬之时;却又向空中扬起手中拂尘道:“风变!”。此刻竟是西风戛然而止,东风平地而生,“忽的”又将姑布子卿的衣摆向西方刮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