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温良收到调令的第二日就赶赴京都,一路无书,这一日便来到京都,并未先到丞相府拜见纪南国,而是先到吏部述职待核,吏部侍郎方宪接见,温良一见这位侍郎大人,无奈冷笑一声,心说,之前江青岸还交代我韬光养晦,隐忍不发,现在看来,想发挥也不容易啊。为何呢?
前文交代,温良被贬是因为咆哮朝堂,殴打同僚,与他争执的那位正是这位方宪方侍郞的堂兄,当年任吏部侍郎的方政方子远,当年方政先动手,皇帝震怒,被贬柳州永安县,十年不复起用,看来短时间还回不来,难怪这方宪冷若冰霜啊。方宪冷言冷语问道:“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回来了,纪相倒真是惜才啊!”
温良也不客气:“纪相爱才,但是可惜啊,外出二载,没学得些拳脚功夫,六艺还是不全啊!”
方宪不是巧言善辩之人,冷哼一声就开始公事公办,一番谈论下来,考核结束,在租住的店房会了帐,托熟人先租下一处房屋,安顿家小,正巧,原来的房子也正在招租,便租下住了回去。
三天后,结果下来了,核实原礼部侍郎温良温恭俭,桀骜不驯,贬黜相州二载,不见提升,品在中下,官从六品检校工部屯田员外郎,七日内到府报道,交接任职。温良冷笑一声,心说:政令出相府,官吏师太傅,军功归冷门,三大家真是各有所长啊。
第二天便带了些礼物到了相府,拜见丞相纪南国,守门的管事是一个三十岁年纪的中年人,身高六尺,比一般人矮着半头,面貌忠厚但两眼明亮,透着几分狡黠,温良是相爷门生,被贬前经常出入相府,自是认得,二人见过礼,管事一听是温良,连连道歉,说:“温先生,少见少见,家兄在相州给您添麻烦了。”
温良一听就懂了,知道有这么一难,相州安阳跟江青岸让柳无功下不来台,眼前这人就是柳无过了,这句话就是点给自己,别跟着太傅一党乱跑,自己的根基在这丞相府。这就是相府的管事啊,分得清黑白对错,还聪慧,一句话,之前那件小事不值一提,还拿他兄弟的事点播自己。
温良面不改色,还了一礼:“尊管啊,自家事,总不能让别人来管啊。”说完两人呵呵一笑,柳无过引着温良进府拜见纪南国。
一见纪南国,温良心中不免感慨,短短两年不见,纪南国比自己走时更显老态,原来纪南国正值壮年,精神矍铄,如今脸带几分愁容,看来这两年为国事操劳,朝堂不太平啊。
温良施礼:“草民温良,拜见相爷。”
纪南国正在批着案卷,一抬头看见温良,盯着他看了片刻,呵呵一笑:“恭俭啊,两年未见,你老成了不少啊,起来吧“
“你的事我知道了,吏部,牧老头把着,方宪跟你有仇,我也不好插手,你先避避屈,过段时间,我把你提上来。先跟我说说那边的事。“
紧接着温良详细禀报了灾情,但是没说叶子霖的事,也没过分暴露江青岸的想法,他知道纪南国刚正不阿,这件事恰恰给了纪南国插手的空子,说了反倒不好,他不想让一场救灾行动演变成一场充满血腥的朝堂政变。这件事可能真的像江青岸说的那样,急不得,不光自己得磨磨性子,纪相爷也得收敛收敛啊。
简单汇报完自己这两年的经历,温良起身告辞,纪相爷日理万机,能抽出这点时间见自己,已经是给足了自己面子,看得出来,他对自己充满了期望,但也只能感叹一声,可能要有负这位相爷和恩师的期望了。
温良转身离去,纪南国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不禁感叹:“外任两年,温良成长了太多,城府不浅了。”
“他毕竟是您的弟子,总要学些本事,他知道自己回来干什么。“旁边伺候的管事,乃是纪南国最早的一批奴仆,比纪南国还要年长,不瘟不火的回答。
“雏鹰展翅,看了些风景,就觉得自己有了憧憬,看不清以后的路,是梦想、是空想没人看的透。猎物还是猎手他自己都搞不清。“说完无奈的笑了笑,不再理他,又埋首卷牍。
适逢汛期,大河水位迅速上涨,之前大旱,各地无力整治河堤,各地暴乱抢水,还有人暗中掘堤偷水,因此上无论主流支脉的河堤都是千疮百孔,大河下游沿岸俱都淹没,只剩些高地的村落残存,生民十不存一,饥民裸衣待死,好不凄惨。各州府县隐瞒不下去,汴州率先奏请救灾,但隐瞒前情,皆归于洪涝所致,各地灾情纷纷报来,太傅牧汉经首先奏请皇帝赈灾救民,皇帝策奉庭虽然好色贪淫,骄奢淫逸,但不是无能之辈,当即准奏,着户部、御史台、刑部委员查勘灾情,丞相与户部,工部研究赈灾方略,骁骑将军余槐荫以钦差身份巡查河南河北,以备民变。
此招一出,人人震惊,如果不是皇帝自己的主意,那么,看来皇帝背后有高人指点啊,宫里的眼线没有什么异常回报,三大家各自皱眉,唯独皇帝策奉庭一看众人脸色,不由得沾沾自喜,退朝回宫后洋洋得意自是不提。
丞相府议事大厅,灯火通明,几位大臣正商量着今日朝上的事。待纪南国出来归座,侍中江汉滔分析道:“皇帝此举看似发挥各人专长,实际上实在分散您和太傅的实力啊,外派官员都是太傅和陛下自己新培养的势力,给了太傅面子,又安排了自己人,赈灾方略出户部和工部,却是要您亲自把关,您就被压在赈灾一事上了。余槐荫带兵出镇,这是给咱们机会,要拉跨冷氏啊。“
纪南国不说话,现场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听见灯油啪啪作响。半晌只见他抬起头来,问道:“众位以为此次赈灾如何处理?“
众人就是一楞,一时间没明白过来,说的不是一个事啊。
纪南国继续说;”据河南回来的官员说,前者本有大旱蝗灾,各地官员已经是勉强维持,多地民变,如今又加上洪涝,如此次灾害属实,涉及之广,灾害之大,恐怕是三十年来之最。本阁以为应当提前准备,你们先说一说,这几日我着户部和工部出个方略,提前准备。“
众人一听他不想议论政事,也只好改主意研究起赈灾方案。
太傅府,门庭若市,然而老太傅一回家就闭门谢客,各部属官一律不见。谁也猜不透他的心思,只得悻悻而回。
唯独大将军府灯火通明,此前冷秋泉连请了十日病假,但是从第三天起就夜夜笙歌,与属官饮酒作乐,通宵达旦,唯恐人不知。
查勘灾情的官员以御史中丞陈出疆为首,一行人沿河而行,出了阳城一到汴州境内,,连城都没进,就即刻上报,灾情真实,损失极重,请求朝廷立即开仓赈灾。
这一日来到相州境内,相州这才出了大事,
巡查至相州,江青岸陪同查访,访查四县,唯独汤阴死伤最少,城外设棚,民以锯末,树叶、麦麸米糠、净泥混杂为饼,供灾民充饥。陈出疆深以为然:“江使君,大灾之年,此法甚妙,虽勉强活命,好歹得命一条啊,为何不推广全境啊?“
大景朝制,陈出疆比江青岸还低着一级,但此时他是代天巡狩,因此江青岸还是比较恭敬:“上差,有所不知,此法虽能果腹,但是否有害尚不可知,再者也是叶县令新想出之法,若真有效,方可一试。”
一回头叫过叶子霖:“叶令,你为陈中丞解释一下。“
叶子霖上前施礼:“禀报上差、使君,正如使君所说,此法乃是下官前日所想,未及上报,还请恕罪。然而此非长久之法,还请上差火速回禀朝廷,救黎民于水火。“
“本官责任,自当奉行天命,朝廷早有准备,灾粮不日即到。“
陈出疆一行人就要出相州境内,车马忽然停下,“何事停顿?“
随行护驾得军兵回禀:“禀报爷知,前方有人拦路,自称是安阳县令柳无功,有要事与爷回禀,请爷出车一叙。“
“嗯,我去见他。“
陈出疆出车驾,带着几个随行得从人来到前面,只见前方临时搭起一座亭子,实际就是几根杆子撑着一块青布,亭中放好桌案,座凳。亭外一人,七品前程,身量不高,耸肩塌背,冲他深施一礼。
陈出疆问他:“尊驾是何人?在此等候我等,有何公干?“
御史中丞陈出疆为人正派,不愿搀和这些蝇营狗苟的事,本来不想见他,但是这人挡住行路,又碍于情面,不得不见他。
这人满脸陪笑:“下官相州安阳县令柳无功,舍弟是相府管事……”
柳无功还没说完,陈出疆满脸不悦,打断了他:“贵县无事便请回吧,莫让本官参你一个妨碍公务。”
柳无功一听,姓陈的一点面子也不给啊,刚想发作,脸色顿时一转,满脸陪笑,又一施礼:“上差容禀,下官要要事回禀,有人徇私枉法,事涉此次灾情,请上差移步亭内。”
路边亭,二人密语数句,这才引出一段塌天大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