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金鸿点齐两万大军一路北上,而策元和跟周兴,午后才开始点兵,而且只有五千人。周兴不解:“世子,为什么只点五千人,王爷的命令是让我们点五万大军援隋啊?”
策元和轻呵一声:“多嘴,听我的就行了。
随后解释道:”如今父王把兵力都安排在江北,东南空虚,若是我们这时候再抽调大批人马,那寿康就没人了。“
“可是,五千人,对于援隋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啊?“
“谁说我们只有五千,五万大军已经开拔了。我怎么说,你就怎么做就好了,休要多言。“
五千人浩浩荡荡,押送五万人马全部的辎重,出了寿康往西走,数日光景就到了东池渡口,策元和叫来周兴,密语几句:“前方来报,军师已经带人增援合县,我命你速带两万人马,解硗城之困。”
周兴很惊讶,问道:“世子,哪里来的两万人马啊?况且,既然军师已经去了,我们在江北的总兵力又远超官军,为何还要末将再去啊?”
“元珩在硗城。“
“二公子他……”周兴又是大惊,都以为策元珩在江北布防,不过玩闹而已,没想到竟然跑到了硗城,而且越王一直保密。
策元和从怀中取出一物交给周兴,说:“我将越王兵符给你,你带兵符,从平合调兵,直奔楚南,接应珩公子,其他不必多言,若二公子不听你的,就用兵符调他,就说我说的,章子岭不是用武之地,你们从扬州回寿康。”
“容少就那一万骑兵,我们加在一起的兵力有七八万,不如直接出兵拿下庐州……”
策元和大怒:“糊涂!咳……咳,关西铁骑就算再骁勇,凭他不足万骑,能从庐州打到滁州?“
又咳嗽两声,周兴将水递给他,策元和摆摆手,示意不喝,接着说:“成县只来了一次战报,而我军主力大部分在此,也没有战败消息传来,这说明,庐州军出来了,而且成县被围了。“
周兴惊起,忙问:“那末将更应该驰援成县啊,为何让我先去硗城?“
策元和瞪了他一眼,然后长出一口气,慢慢解释:“二公子元珩不能有任何差池,否则唯你是问。庐州军围而不攻,说明成县尚可守,或者容少别有所图。”
“世子可能猜想到?”
策元和苦笑两声,摇摇头,又是一阵咳嗽,周兴为他揉拍后背,片刻咳嗽停了,策元和摆手示意他停止,然后才说:“我能想到的就这些了,不过,无非是我们在江北的驻军,事情既然已经差不多了,那就该收了。”
周兴似懂非懂,但是军令是明确的,一抱拳:“末将明日……”
策元和截住他:“不是明日,你即刻启程,连夜渡江,最好不要让人看见。”
“末将遵命,那世子您……”
“不用担心我,剩下的事,我已有安排!”
“是,末将遵命。”说完转身离开,回到自己的住处,收拾停当,贴身藏好兵符,等军士睡下了,一人乘船过江!
江边有一座木头搭建的台子,是为了观察水情所用,策元和在高处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又望向天空之中,此时月色皎洁如水,水天一色,似有所感,嘴角带着一丝笑容,加上他满面愁容,又显得憔悴几分。旁边站定一老者,说老也不老,五十多岁,一身仆人打扮,粗布麻衣,身量不高,不足六尺,就像个农村的老头一般无二,但是面容坚毅,一丝不苟,太阳穴努着,腮帮子瞽者,二目放光。
老者对策元和说:“公子,该回去了!”
说完,并不等策元和答话,走到近前,一抬手就把他掫到自己背上,别看策元和瘦弱,那也百十来斤呢,在这老头身上,轻若无物。策元和哭笑不得,就被背了下来。回到住所,策元和已经睡着了,老者为他探过脉搏,并无大碍,自己也到旁边睡下。
越王世子率五万大军增援隋王的消息,已经传开了,隋王又惊又喜,起初他不信,他怀疑这是江东的计策,要将朝廷的注意力转移到他这里,但是不久后,鄂王同样发来增援的消息,而且两位你大军已经过江,钟江口,测俊平这才相信,于是修书两封派人送给二王,表达谢意,但他与不能安心,怕自己的地位不保,于是派出两路军队作为引导,将鄂王、越王军队部署在最外层防御。
慎县新军训练了两个多月,已经初具规模,军士们也从初战的恐惧和悲伤中恢复过来,由于隋军撤退,叶诚辉又派人收复了天壁山东面各城池,派出一部分人马守备,慎县就留下四万多人。夏遂的伤势也已经痊愈了,每日负责按照叶诚辉制定的标准操练一部分新军,但是兵权全部在叶诚辉手里,他逐渐将自己的亲信派驻到各营,又从各营提拔了一些表现突出的士卒作为亲军,同样有军职,从伍长、什长到校尉、裨将都有他的人,原来的一些将领难免有些怨恨,但是一些文职都没有什么变动。
容少收复庐州各府县,叛军龟缩在城内不敢触关西铁骑锋芒,消息传来,无不欣喜。夏遂隐隐感觉到,这样平静的生活,没有几天了。
这一日,叶诚辉将夏遂单独叫进帐中,夏遂一进帐,左右看看,就发现与往日不同,以往帅帐之中,各位将军、官吏、传信的令兵来往不断,今天,帅帐中除了叶诚辉没有别人,夏遂一想也对,此时正是饭后,有些还在吃饭,有些趁这机会歇息一会儿。叶诚辉痰嗽一声,夏遂近前施礼:“属下夏遂,拜见将军!”
叶诚辉说:“夏遂啊,我早就听人说,你广有将才,深谙兵法,不知是真是假啊?”
夏遂一听,今天这话头不对啊,怎么突然就冒出这么一句话?赶紧施礼:“将军实在抬举属下了,身为一任参军,虽不统兵带将,但是偶尔参谋军事,也读过几本兵法残篇,算是有所涉猎。不知是哪位将军如此抬爱,实在是过奖了。“
叶诚辉笑笑,早就知道他这么说,在他的心里,文人虚伪而奸诈,武人憨直且坦率,这半文不武的,他最看不上,他认为这些文职将迂腐虚伪之风传进了军营。这也是他在西边跟蛮夷作战多年的总结,所以他的军营中,没有纯粹的文职,包括所有的文书、主簿都是武官出身。这次训练新军,这是没办法了,才用这些人,一旦把他们全裁撤了,必然引起军中恐慌,也可能就有人挑动军卒闹事,甚至给容少带来麻烦。
容少虽然表面上控制起来了那些大臣,但是说实话,他还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而且说出去,私自软禁朝廷封疆大吏,而且直接就夺取兵权,好家伙,如同造反一样啊。虽然这时候没人能把他怎么样,一旦这帮人秋后算账,联名参奏,再加上冷秋泉虎视眈眈,纵然是太傅想保他,也不是那么容易。所以他给了各位大臣一个副将的空职,但是都没有兵权。
叶诚辉本来也想效仿容少,但是后来,他发现不行,这些小官虽然没什么品级,但是他们最接近士卒,平日里稍加恩惠,有些甚至拉帮结伙,从夏遂那里就看出来了,他打了夏遂,虽然整肃了军纪,但是众人都义愤难平,甚至很多兵卒都在背后议论他,这就不是那么好控制的了。容少曾经让他密切关注夏遂,起初还不以为意,但是第一次听到夏遂说话,而且得到亲兵密报,才重新审视夏遂,还有这些文官。他发现夏遂此人,虽然表面上也是圆滑世故,但是骨子里却有着一股傲气,他平日行事举重若轻,行云流水,也确实有才。
他发现强行夺权不易,也只能循序渐进,两个多月才逐渐完成对军队的掌控,但是一些人仍旧有很大的影响力。一支队伍里如果有多个声音说话,那主将的存在的意义就荡然无存了,所以他今天叫夏遂来,就是下一步计划了。
叶诚辉看看夏遂:“夏参军,今天帐中没有别人,我们就不用掖着藏着了,我出身行伍,不喜欢你们那一套虚伪的礼节。:
夏遂笑了笑。
叶诚辉接着说:“接到军报,越王世子策元和亲率五万大军援隋,前日已经过了东池渡口,大元帅那边压力骤增,容帅的意思是,让我率军前去阻击,你看如何啊?”
夏遂一听,心中暗自盘算:从前军事从来没跟我们提过啊,都是他们几位将军自己决定,今天是怎么回事?
赶紧答言:“容我思之。”
盯着地图看了起来,片刻之后,眉头紧皱,转过身对着叶诚辉说:“将军,他从东池渡口过江,莫不是北上?”
“已经查明,确实向西来。”
“那这就不对了,他要往隋、安之地,何不借道鄂王?而且从寿康往西,必然经过庐州南部,也就是江北,他们或沿江而行,或横穿庐南。可是庐南三山夹两道,又有大江横穿,不好过啊。属下听闻,容帅已经扫荡庐州东部,叛军困守几座大城。庐州军前去阻截,或是击退,或是包夹,都比我们容易得多啊,况且我们还要防备天壁山的隋军。若是不成,我们反被夹击,这怕是……”
剩下的话不好往后说了,但是叶诚辉也明白,笑了笑,说:“夏参军,还要与我装糊涂吗?还是看不起本将?”
说着叶诚辉眉头一挑,怒了。夏遂赶紧恭谨地说道:“属下不敢,属下微末之能,岂敢班门弄斧,还望将军指教。”
他越这样谦虚,叶诚辉越是反感,他在容少身边十来年,也不是嫉贤妒能之人,但是他深知,文人不敢轻易将自己交托,他们或藏头露尾,或虚与委蛇,等待他们心中的英主。但是叶诚辉不管这一套,他信奉,要么为我所用,要么不得不为我所用。
而夏遂却离他越来越远。
叶诚辉起身,说:“你说的不错,不过,各位将军、诸位幕僚都已经派出去了,另有他务,现在军中唯有你可用了。你来看……”
说着指着地图跟夏遂说:“容帅要的是灭掉这支五万人的大军,而不是让他们再回去。他们向西走,虽然有天壁山叛军照应,但是那也是他们到了到了三山之后的事。你来看。”说着一指地图:“佘城背靠大山,易守难攻,进可威胁江南守军,退可防隋军东进,与越王合并。我早有意进驻此地,但是大帅以此地多险为由拒绝了。”
夏遂面做难色,心说:容少真让你去这地方,那就是真疯了。这地方是可攻可防,但是你的兵力比人家差的太多了,前有天险,后无援军,这地方有进无出啊。
叶诚辉看着他的表情,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也不理他,接着说:“夏参军,我欲在此地击之,如何?”
“这……”夏遂有点纳闷,容帅不是否决了吗,怎么他又想去啊?
夏遂还没想明白呢,叶诚辉又问:“夏参军,本将问你,此地能去否?“
“这个嘛,这个……“夏遂不知道怎么说了,你说能去,兵败了算谁的,说不能去,谁知道他又能想出什么主意来。
略一思量,夏遂施礼,对他说:“将军啊,你说能去自然是去得的,不过……”
“不过什么?“
“兵法有云:天下困兵,暴用之则胜,徐用之则败。依属下看来,击之从速,不可久峙,兼以水火,可以一战。“
叶诚辉二目微睁,点点头,但是心中大惊,自己跟几位将军商量了好几天,才拿定主意,他竟然片刻之间就能想到,这个人实在厉害。叶诚辉毕竟是大将,这点城府还是有的,脸上不露声色:“哦?速战就可以胜了吗?“
“将军,虽然从形式上看来,对方占尽地利,但是如果时间上来不及,那也是狐假虎威罢了。将军可效仿容帅之法,以骁骑猛将,分而击之,惊扰其军,不待其成势,便可一战而胜。至于佘城屯兵……”
叶诚辉再问:“以佘城之利,不能用武吗?
夏遂答道:“非也,将军,佘城虽然可以屯兵,但是将军也说了,易守难攻,我军要拿下佘城,恐怕也不容易,反而惊动各方。若能不动声色取了佘城,不如将它作为一个歇兵之地,不可久驻。”
叶诚辉微微一笑:“夏先生,果真了不得,难怪容帅让我关照与你,不错,不错,哈哈哈哈!”
夏遂一听大惊:容少怎么知道的我呢?难不成是薛秉道告诉他的,会不会庐州那边有什么动静?一时之间想不明白。
叶诚辉看着他的惊讶的表情,不做声,夏遂刚想问话,叶诚辉说:“夏参军,本将有一事托你,你可否去为本将办来?”
夏遂看着他,眨了一下眼睛,但是看着叶诚辉满面含笑,也不敢违背,忙问:“将军吩咐,属下不敢不听,但能为之,必然不遗余力。”
“本将已然在庐南部署好了,只是,若要全歼敌军,尚需一人去抄敌军后路,我命你率领颍州本营两千人,在斜黄岭截断越军后退之路,若有叛军经过,全部斩杀在斜黄岭下。”
夏遂大惊,一抬头,两只眼睛直直地盯着叶诚辉,半晌无语。他在想:大将军怎么了,为什么派我去啊,要陷害我,如果前边打得好,两千人斜黄岭伏击也够了,如果前边打得不好,甚至三军败绩,我拦不住也没办法,他也不能滥用军法。要重用我?我一个文职,派我去打仗,必然招致非议,赢了还好说,输了必然军心不稳,他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如果说他为了让众将嫉妒与我,离间我与众军,倒不想他的所为。
想了半天不明白,就在这时,叶诚辉说:“不必惊讶,也不用怀疑,我听说你略懂军事,不知道你是真有其事,还是纸上谈兵啊。!”
夏遂一拜:“我……”
叶诚辉一摆手,不等他说话:“不要推辞。你也知道,此战关系重大,要么我截杀策元和援军,打破隋越鄂三王之盟,要么我被三军合围,战死淙阳古道。如今军中确实无人再用,庐州军和大帅也不会派援兵,明日一早,你在城西的两千人就是慎县最后的士卒,我可以告诉你,你出营以后,不会见到熟人,就连曹桓也已经到庐宁了。”
这一连串的消息如同炮药一般在夏遂的耳边炸开。他有准备,在他的想法中,容少解决了庐州三城大敌,或慎县新军协助收复,之后收复淮扬之地,与叛军划江而治。但是没想到今日叶诚辉竟然孤注一掷,这样一来,夏遂也不得不接受这一委派。
“将军,将军得胜之时,属下必不负所托,定要来犯之敌,有进无出。”
“如此就拜托将军了。”
夏遂领命出帐,差一步就迈出去了,叶诚辉叫住他:“夏参军!“
夏遂回头,叶诚辉说:“日后有什么想法,直接来跟我说就好了,被别人听到了,说你聚众议事,好舌利齿,妄为是非,挑拨军士,本将如何舍得斩你啊?“
夏遂就觉得脊背发凉,汗毛乍立,连忙告罪:“属下不敢,属下不敢!“
“去吧!“
夏遂出了大帐,后背全塌了,脑门子上都见汗,前面叶诚辉极尽拉拢之意,可以说推心置腹,夏遂深为感动,但是最后这两句,哐哐就给他安上两条大罪。十七禁令五十四斩,军法如山,法不容情,那是能犯的吗?更何况与叶诚辉素来不睦,自己怎么能犯这样的错误呢?也难怪,叶诚辉几句掏心窝子的话,让自己放松了警惕。没想到兄弟几个无意之中几句日常谈话,竟然惹来杀身大祸,这是他无心杀我,若是真有心要我的命,几颗脑袋也不够砍的。
夏遂回到营帐,简单对二位兄弟诉说以往经过,这二位都不是一般的莽夫,知道自己都小看了叶诚辉,日后行事必然要万分小心。
次日天明,点过了两千军士,这才兵发斜黄岭。
下一回,叶诚辉用兵淙阳道,玉尹二兄弟双战李云极,牧汉经初战告捷,三王同盟被破,北境雪前大战,容年长兵临扬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