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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世上男儿轻失节(一)

颍州城外,小孩说完自己的经历,当然这孩子不可能跟老头说这么多的,就是简单把自己的大致路线说了一下。老者听完也觉得没什么意思,这年头,像这样闯了祸往外跑的不在少数,只是这孩子年龄小点,跑的也确实远了点。

老者问他:“娃娃,你叫什么名字?我看你也不像逃难的,你从汴州一直跟着我们的车,到底是为何呢?“

“我,我,我怕走丢了。“

听了他这话,老者一想就明白,从头跟着自己,他不知道到了哪,但是一路跟着自己的车,自己到哪,他就能到哪,如果自己回去,他也能顺利回去,至少回到开始跟车的地方,他有个印象,估计也能找到家,这孩子倒有些聪明。

“你想家吗?想回去吗?”

小孩点点头,又使劲摇了摇头。老者看出来了,这孩子想家,但是可能闯的祸太大了,怕回家挨打,估计也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家里也不会管教孩子。

老者叹了口气,扶着小孩的肩膀说:“娃娃,我看你也不是不想回家,你闯了什么祸啊,这么害怕,跟老爷子说说,是不是打架把人家打坏啦,小孩子打架很正常的,赔个礼道个歉就没事了,家里不会把你怎么样的,你爹娘不知道多着急呢。你家住哪里啊?”

说了几句话,这孩子也没有那么拘束了,抬头看了看老者,一看老者面容和蔼,不像有什么歪心思,这才说话:“我,我家在凤亭乡双安村的。“

但是孩子始终不说到底闯了什么祸。

老者愣了,想了半天,又看了看两边的管事和车夫,俩人也都是摇摇头。老者就明白,都不知道啊。管事过来问道:“那孩子,你还能说的更详细点吗?比如哪一州,哪一府,最起码哪一县你总知道吧?”

小孩摇摇头,又是一阵沉默。老者看看管事,管事明白,拉过小孩:“孩子啊,你跟了我们一路,也算是缘分,本来想帮帮你,但是你是一问三不知,我们也确实没听过你说的那地方。可能你也看出来了,我们不是普通人,我家主人是原长都府尹容老爷,如今是到颍州上任的。我们啊,到地方了,不再往前走了。你当初跟着我们,我们发现的时候,是在汴州外,你往北走就是汴州。“

小孩点点头,似明白似不大明白,拨浪着小脑袋,管事又接着说:“我家老爷的意思啊,你愿意呆在颍州,我们想想办法接济接济你,你要是往南走,可就过了淮河了,想必你也知道,这路上可不安全。我们还是想劝你回家,怎么往北走越来离家越近,你自己选吧。”

小孩眨巴眨巴眼,看看管家车夫,又看看这位容姓老者:“你们是官?那怎么跟他们走一起?”

“怎么,不像吗?我家老爷体察民情,见到这么多流民,还是十几年前。所以就想跟着走一段。怎么样,要留下来吗?“

小孩想了又想,嘿嘿一笑:“我要走了,谢谢你们。“

几人都愣了,以为没听清,正常来说,着呢好的条件,肯定跟着他们有保障啊,但是这孩子出人意料,车夫瞪着大眼:“你说什么?走了?你去哪啊,你不怕饿死啊?“

“我要往南走,听说南方有钱,我要挣大钱,挣够了钱,再回家。我饿不死的,你们放心吧。“

容老头知道这孩子,初生牛犊,不知天高地厚,想接济他一下,人家还不领情,这么点就一身铜臭之气,看来跟着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事,那就随他吧。点头叫了管家,低语几句,管家拿出一个包袱,掏出足有百文,但是小孩坚决不要:“路上不能带钱,都被人家抢走了,我饿不着,你们放心,等我挣够了钱会来看你们的。这里叫颍州是吧,我记下了,我走了。“

小孩说完就跑了,老管家拿着钱袋,看着小孩跑远了:“这孩子!“几个人就往城里走。刚走了几步,就听见小孩边跑边喊:”等等我。“

几人停车,小孩到了近前,老者问他:“怎么,后悔了,那咱们……”

话还没说完,小孩拦住他:“不是的,你像教书的先生,肯定认识字,想问您一个字。”

老者惊讶:“哦,你认识字?’

小孩蹲在地上,用手指在地上划拉,边写边说:“在村里上了两个月私塾,打架给撵回家了,过了半年,又学了两个月.”

“那怎么不学下去了,交不起学钱?“

“不是,后来就跑出来了。先生,就是这个字。“

“你在哪里看的这个字/‘

“一座大城,哪里有许多当兵的,我不敢进去,那是我见到的第一座大城。城墙上写着两个字,头一个就是这个。”

老者听完点点头:“孩子,这个字读作‘阳‘,如果只有两个字,而且刀兵林立,估计就是阳城了,阳城在汴州西北,你家应该在阳城附近。”

这位荣先生想了想:“嗯,这样吧,你年纪幼小,又不愿跟我们一起,为防止你忘记家乡,我替你写下来,你随身携带。对了,你到底叫什么啊?”

“我爹说我们家姓君,但是他让我们说姓尹,他们都叫我二娃。“

老人听完,心说这家不是一般人啊,最起码祖上肯定有皇亲国戚,这是避圣讳改了姓。又问:“二娃,尹二娃,你没有学名吗?”

小孩眨巴眨巴眼盯着这位容老爷:“啥叫学名?”

“就是大名,你开始念书了,正式起的名字。“

小孩儿摇摇头:“没有。”

老人笑笑,拿出一块白绫,管家递过笔墨,老人家在上面写下:尹二娃,阳城附近,凤亭乡双安村人士。写完晾干,递给孩子:“娃娃,你贴身收好,日后凭此物回转家乡。

小孩谢过,再次跑远,这边也进城了。

再说回阳城战况,探马蓝旗回来禀报,陆平一路回撤,并没有后续支援,众人这才冷静下来。他们进城后才发现阳城守军不足两万,万一再有两万援军,陆平完全够胆进攻阳城。但是他们也知道,最强的守备力量就是冷秋泉一个人,陆平无论是真的畏惧冷秋泉还是对他的信任,他最终还是没有尝试进攻。

中军大帐,冷秋泉罢免冷翠谷都招讨之职,收回全部兵权,帅位之上,金盔金甲,正襟危坐。身后,黑色金纹大将军帅旗,一个金色冷字夺人二目。帅位以下,沈仲泉、祁知雍左右侍奉,上垂手是一员大将,六十开外的年纪,络腮胡须飘洒前心,足有尺半,灰白胡须,灰白头发,左脸上一道伤疤十分醒目,内衬黑袍,外罩银甲,威武刚强。下垂手一员年轻将领,三十多岁年纪,短巴络腮胡,二目狭长,似有流光,一身乌光甲,头上一字巾,威武之中透着几分狡黠。这是冷秋泉这次带出来的两位大将,平日里不显山不漏水,其实是他真正的心腹,甚至比对余槐荫更加信任,老的叫武星堂,久经沙场,镇守西北二十余年,三年前调回长都,封武清侯、镇国大将军,论起来,他还是老将武林的堂兄。年轻的叫解衮,是冷秋泉培养出来的将领,云麾将军,本来在任职益州将军,一个月前接到冷秋泉调令,回长都述职,之后就一起出征了,如今接替车源,统领阳城。

点卯已毕,冷秋泉一拍帅案,大喝一声:“十五万大军,七万援军,一个不剩,冷翠谷,你好本事啊!“

这一声大喝,众人惊惧,冷翠谷和武林,差点摔下来,那说这二位都是有名的将官,哪能这么胆小呢。只因他二人心中有愧,而且从来没见过冷秋泉生气,冷秋泉从不生气,哪怕是打了败仗,说杀就杀,连眉头都不皱。冷秋泉第一次在外面显露怒色。这二人起身离座,当即叩拜在冷秋泉的面前:“末将知罪!”

“知罪,哈哈哈,你们有罪,那二十万将士何辜,冷家四代为将,我十五岁从军,二十二岁带兵,对北地用兵六次,冷翠谷,你说说,这几十年朝廷一共死了有三十万军卒吗?啊?“

冷翠谷再次请罪“末将无能,连累众军,愿受责罚。“

武林也请罪:“末将带兵不利。也愿受军法责罚。”

冷秋泉深出一口气,压下心头火:“一将无能,累死三军,武林啊,这次他是主将,你也不用替他求情,你岁数也不小了,军中威望也不小,这次受这小畜生迟累,多年的声名毁于一旦,唉,你也累了,回长都歇息吧。”

“这,这,末将,末将……”

武林还要争辩,武星堂大喝一声:“武林,还不快快退下,大将军不杀你,已经是对你法外开恩,你还不谢恩?快滚“

武林看看武星堂,心说哥哥你这不对啊,你这时候求个情,凭你的面子那就没事了,这么还骂上了。他抬眼看看武星堂,老头子睁着大眼,看着帅案,正襟危坐,看也不看他。看来这次没办法了。

冷秋泉短短几句话就夺了武林兵权,说是养病,实际上就是闲置了,他这把年纪,不知道还能不能再活到重新启用的那天,这跟废了没有区别啊,没办法,武林看了看冷秋泉,又看了看武星堂和解衮,几个人都是冷着一张脸,武林冷笑一声:“嗨,末将告退。“退出大帐。

冷翠谷本想求情,他知道,自己比武林罪还大,求情也是白费啊,因此他跪在地上不敢出声。

就在安静之时,就听仓啷一声,冷秋泉甩手战刀出鞘,就压在冷翠谷脖子上,冷翠谷猝不及防,就觉得一股寒气从脖颈子传到头发丝,脊背汗毛都竖起来了。就知道这把刀杀人无数,冷气森森,如同被冤魂淬炼过的一般。

这可吓坏了沈仲泉,连忙起身求情:“将军,不可啊!“

其他众将也是求情,但是冷秋泉啥也不说:“冷翠谷,你也看见了,今日若非是我,你命休矣。都不必求情了,今天就是给他长长记性,眼看快三十的人了,竟然还不能挑起一面大旗,你也看见了,今天陆平能追你到阳城,明天就能到长都杀你,几十年了,就是一只猪,也得学成精了,陆平才学了几年啊,我几十年就养了个废物吗?“

众将频频求情,解衮呵呵一笑,向上行礼说:“将军,差不多就行了,没经过多少大阵仗,这也不算什么,兵没了,再征兵就行了,当众训子,也不是您的作风,少将军年少,多经历几次还能改,如今陆平已经不能成为威胁,还是说说如何防止燕王进兵吧。“

冷秋泉冷哼一声:“也罢,虎毒不食子,但是今天本将军就给你留个记号。“

众将求情,冷秋泉不听,一压刀把,刀锋围着冷翠谷脖子一转,瞬间一条红线就出现在冷翠谷脖颈之上,冷秋泉收刀入鞘,冷翠谷就觉得脖子一热,鲜血就淌下来了,这可吓坏了众将,他们一见,冷秋泉也太狠了,冷家几十年的基业,如今就这么一根独苗,竟然也下得了手。

冷翠谷一摸脖子,发现真的流血了,但是没伤到筋脉,就是划破了皮,这才松了一口气,众将也是非常后怕,但是几位非常了解冷秋泉的将军,还是不太担心,难不成还真杀了冷翠谷不成?也就是杀鸡儆猴,给他个教训安抚军心罢了。但就这一道红线,拿捏不好深一点,冷翠谷命归西天。谁也没想到冷秋泉下手也太狠了,这跟他亲儿子也差不了多少,何况这一代是单传,稍有不慎,冷家绝后,所以本来挺镇静得武星堂、解衮几人也吃了一惊。

“来人啊,将冷翠谷轰出大帐。”

冷秋泉一声令下,几名军士进帐,象征性的搀着冷翠谷出去,外面赶来医官如何包扎不必细表。单说大帐中,冷秋泉归座,一场风波安定,重新商讨军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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