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情殇

光阴似箭，白驹过隙。棠终日戴着伪笑的面具，带领雪去人间四处游历。两人一马，翻越高山，穿过深林，踏过冰河雪原，赏遍天下美景。每当晓露初出，二人便执手上马，整装出发。汗血马穿梭林间，一骑绝尘，寻得幽谧静美之地，方才停下。二人或静坐树下，抚笛对奏；或执笔临宣，挥毫作画；或遨游梅林，刻字雕花。每当晨光熹微，二人或围炉相伴，煎茶捣药；或采气修炼，打坐林间；或整装衣束，切磋舞剑。每当正午时分，二人常微服民间，品尝美食；茶余饭后，步履悠逸。午后时光惬意，徐风轻拂，二人或执手同行，游玩攀山；或共搭冰屋，雪球飞溅；或融冰泛舟，执桨竞技。夜深人静，二人时常簇灯拥炉，对饮月下。兽炉飘香，昏黄迷离的灯光，和着皎洁的月色，伴着桨声和灯影，意境神秘而安详。一如既往，雪静静地躺在棠的怀中，仿佛躺在一片属于她自己的天地。棠则紧拥着雪，那感觉却似拥抱着稍纵即逝的余光。一切景物此刻皆形如虚无，莽莽乾坤之中，惟有二人同在，虽终必决别，心却已结成永恒。其乐融融的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在这段难忘的时光中，棠教给了雪许多，二人的绵绵情意已然根深蒂固。每当雪谈及阳春融雪，棠便立刻出言搪塞，他坚定的举动令雪始终没能说出真相每日，棠都默念着距离爱人消逝的倒计时光每夜，棠都在与爱人诀别的噩梦中挣扎彷徨终于，残酷的时光，还是将他推到了命运的刀闸之下。在那个看似平淡的早晨，在那个枯枝嶙峋的梅林，虚弱多日的雪望着明媚动人的春光，终于走向了死亡。她静静地躺在棠的怀中，就这样仰望着他的脸，仰望着蓝天。“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雪颤动干裂的双唇，望向棠，面色苍白。“……”棠单膝跪在树下，怀抱着雪，强忍着心中波澜，没有发声。“你的脸色似乎不太好……”雪看出棠的痛苦，打算在此刻告诉他真相。“没，没有，我很好……”原本意气风发的棠今已衣带松宽，面容憔悴“我知道，你一直都在担心我死去。这么久了，我都没找到适宜的机会告诉你事情的真相，”雪说着，看到棠惊愕失色却莞尔一笑，笑容依然是那样甜美：“傻瓜，我的躯体是用白雪拟化而成的。每年冬天，我都会以雪拟化出身躯，然后降临人间。对不起，之前欺骗了你，是我的不对，还请原谅我”棠听着，却全然没有相信她的话，只是沉浸在无尽的哀痛中难以自拔。面对铅一般沉重的现实，他甘愿满足爱人提出的一切，于是用力地点了点头，紧闭双目，滚热的泪滴如雨挥下。棠依稀感受到雪的体重在急剧减轻，注视着爱人的身体在眼前逐渐消失，化作一团团蒸汽扑面，却无力回天。“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见么？那时人类还对我怀有误会，是你出面为我慷慨解囊，”雪虚弱无力地哽咽着说，双目中泪光涌动。“还记得你亲手教给我如何雕花，制作纸伞，如何御马，教我研墨，带我品茗赏梅，堆雪娃，煎寒梅雪水茶么？夜幕中的烟花是多么的美啊，月下初温的米酒又是多么的辣……”棠脉脉注视着爱人，轻抚着柔顺的银白丝发，低声道：“我记得，我都记得……”“你趁我睡着时在我脸上涂鸦，深夜里在湖边偷窥我洗浴，诱骗我吃芥末糕，偷吃我的糖葫芦，你可还记得……”棠只是频频点头，却无语凝噎。心头却波澜万顷，想着，记得，我当然记得，我不仅记得这些，我还记得我们一同研制香饼，在湖边炙肉，你的手艺不是很好，把肉排烤得黑糊，那一夜你教给我唱歌，我的歌声还引来了野兽……想到这些，棠也滞涩一笑。雪也沉浸在回忆中，痴痴笑着。……“我，我要走了，”雪用尽最后一点力气，颤抖着举起一只僵直而冰冷的手，轻抚着棠的脸，气息奄奄地说道：“等我，明年冬天就在这梅花林，相信我，你我一定还会再见……”棠强忍着不抽泣，只好咬着牙，再次用力地点了点头。雪最后凄美一笑，眼角溢出两滴晶莹的水花。紧接着，整个人便随风化作凫水消逝，只留下棠母织作的蓝丝长裙。最后一秒钟，雪深情的目光永远定格在了棠的心底此时此刻，对棠而言，如潮洪般涌来的不仅是心灵上的绞痛，更是他与雪共同经历的那些美好却令人悲伤的过往。原本生活在两个世界的人，在命运的安排下，由相遇到相知，再由相爱到相离，如今走到这一步，只能说是有缘无分。“不——”棠单膝跪地，撕心裂肺地仰天大叫，随声周身爆发出万丈烈火，顷刻间便点燃了整片梅林。林火冲天，滚滚浓烟，棠瞪眼望着遗落在地的长裙，无法相信眼前发生的这一切。他一把抓起那带有雪余温的衣物，紧紧拥在怀中，回忆起与雪相处的点点滴滴，咬紧牙关，涕泪满面。这一刻终究还是来了，我很脆弱，并不如想象中的那样坚强……棠冥想着，消耗了巨量法力的他太过于虚弱，一头栽倒在地，直接昏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