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欢余躺在床上,双眼放空,内心毫无波动,享受自己生命最后的一点一滴。
夏母在床边坐着,努力忍住,无声的流着泪,好像要给夏欢余生命最后的安静。
半年前,她在家突然胃疼到晕倒,被妈妈送到医院后,医生首先判断是不是急性肠胃炎,让医院安排做胃镜检查。
结果,查出来了——胃癌晚期。
一开始夏欢余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她看着手中的报告,嘴里喃喃着‘怎么会呢,怎么可能’,明明上次检查的胃镜还只是浅表性胃炎,她实在难以置信,怎么会?
一定是检查错了。
一定是。
夏欢余慌乱的把报告塞到了包里,起身就要去其他医院检查,不顾身后母亲和医生的呼喊声。
她前前后后去了三家医院,检查出来的结果都一样——胃癌晚期。
经日忙碌的她,仿佛一个吃不到糖的孩子,捂着头蹲了下去,眼泪仿佛断了线的珍珠一样不断往下落。
她才28,是一名网络画手,前几天才刚谈下一个合作公司,事业正处于上好的阶段,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来了个噩耗。
怎么办……
人总是要接受事实的,夏欢余不得不接受这个结果,之后再夏母的陪同下,她又去做了一个全身检查,癌细胞已经向肺部扩散。
他们家不过是一个普通家庭,一开始也在积极治疗,化疗了几个疗程,可是后续的费用可想而知,他们根本负担不起治疗癌症的费用。
夏欢余觉得不要再浪费钱了,她和母亲商量了一下,还是选择回到了家中安度余生。
她开始回忆她的一生。
她的父亲和母亲的感情不好,用夏欢余的视角来诠释他父母之前的感情,那就是“从小吵到大”,从记事起,父母之间就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
夏父嗜酒好赌,吸烟打台球买彩票,家里小本生意本来就挣得不多,经他这么挥霍,不但存不了钱,还欠了一屁股的债,大大小小算起来有十几万了。
除了给家里点生活费让一家人不至于饿死,其他事情一概不管,夏母就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劝夏父把这些坏毛病都改了,可夏父心气儿高,脾气又不好,自然不可能听她的,于是两人几乎是天天吵,到最后,那仅有的一点夫妻情分也早就没了。
他们在夏欢余6岁的时候就开始分房睡了,从小到大,学校里的所有场合,永远只有夏母在,夏父永远在缺席。
缺席了她一整个童年,一整个少年时期,所有。
9岁那年。
“啊——啊,别拽我头发,放开我。”
夏父嘴里叼着烟,脸色阴暗,把夏母从电话亭里拽出来,一路拽到了家里,路上行人纷纷驻足,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去阻止的。
小夏欢余已经被吓得呆住了,一张小脸煞白,恍惚的脚步跌跌撞撞跟上了他们,过了一会她反应了过来,上前试图拨开夏父的手,喏喏的开口,声音都在颤抖:“爸……爸、爸,会疼死的,会会会疼死的。”
夏父一脚将小夏欢余踹倒在地,“滚!”
夏母双手抱着头抓着头发,以减轻头发和头皮之间拉扯的剧痛,看到这一幕她叫嚷道,“夏强——!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欢欢,欢欢你没事吧!”
小夏欢余顾不得身上的疼痛,连忙爬了起来,脸上布满了泪水,她抽噎着,脑袋里不停地在想:“该怎么办,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到家后,夏父把夏母一下拽到了地上,嘴里叼着烟,说话都有些含糊,骂骂咧咧:“个臭婊子敢向你哥告状是吧?今儿个我就看看你哥能不能飞过来救你!”
夏母有一个哥哥,也就是夏欢余的舅舅,在公安局工作,是一个公务员,一直都是夏母心里的底气,她最近发现夏父竟然有出轨的行为,实在是觉得忍不下了,就背着夏父去电话亭里向她哥倾诉,祸不单行,没想到被夏父发现了。
“夏强,你敢动我?我让我哥找人弄死你!”夏母在地上仰头看着夏父,一双眼中仿佛能喷火,咬牙切齿。
若是平时,夏强可能还会顾忌一二,可是今天他喝了酒,脑子混沌不清,“弄死我?我今天先弄死你!”
话音未落,夏强的巴掌就已经落了下来,打在了夏母的耳朵和一侧脸颊上。
这一巴掌下来,用了十足十的力气,夏母瞬间觉得眼前发黑,耳朵和大脑都在‘嗡嗡嗡’的响着,她一下晕在了地上。
夏父看她晕了,才终于说了一句,“你、别躺在地上装死!”
过了一会儿,他好像意识到夏母是真的晕了,神色带了点慌张,转身出了家门,不知道去了哪儿。
在夏父出门后,夏欢余突然放出声哭了出来,刚刚压抑的情绪好像一下子爆发了,她跪在地上抱着夏母哭喊着:“妈——妈!”
夏父前脚刚出门没多久,在电话另一端的秦远明感到了不对劲,立刻向上级请示赶了过来,看到了倒在地上的夏母,双眼倏然睁大,“姐——!”
最后是她舅舅秦远明把夏母送到了医院,检查得知,夏母的耳膜被打破了,还做了手术,那件事过后夏母就和夏父离婚了,秦远明自然没让他好过,不但找人收拾了他一场,还起诉他上了法庭,判了三年的刑。
那是夏欢余第一次看到夏父家暴,父亲凶狠的表情,他的语气,声音,腔调,甚至在出家门时踉跄的一下,夏欢余到现在都记得一清二楚,每次想起,都还觉得心有余悸。
在亲眼目睹了那场家暴过后,她心中对父亲一词所存的温情消散的一干二净。
大学毕业后,夏欢余就开始工作,由于小时候造成心理的阴影,所以她特别想让夏母过上好日子,她就跟不要命一样,经常熬夜加点赶稿,一日三餐也不规律,所以很早就落下了胃病,种下了胃癌的因。
腹中的疼痛把夏欢余从回忆拉回了现实,人在快死的时候好像是能感觉到什么一样,她感觉到了,她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这几日她除了喝水,吃什么都吐,整日躺在床上气若游丝,一向心中有些自矜的她,竟生出了自惭形秽的感觉,现在想来,把自己的身体照顾好,比什么都重要。
钱不钱的,人没了,还有什么用呢?
可惜,她还是明白的太晚了。
眼前逐渐模糊,有什么东西从眼眶中涌出,从眼角滑落到枕头上,她突然好像握住夏母的手,她努力的开口,用虚弱的声音道:“妈,妈——”
夏母听到,连忙倾着身子,握住了她右侧正在试图抬起来的手,“欢欢,怎么了欢欢,妈在呢,是饿了吗,还是渴了?”
夏欢余右手从夏母手里抽出来,反握住了夏母的手,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好像用尽了她所有力气一样,她嘴角勾了勾,试图把笑容留给夏母。
之后——她缓缓闭上了双眼,没了意识,整个人坠入了无限的黑暗之中,她知道,她死了。
再次醒来,就到了这个世界,她不知道原主是怎么死的,这具身体的脑海中只残留了一点记忆,还有些模糊不清。
根据‘夏欢余’残留的那些记忆,和她通过府中下人的口中得知——这里是东安国,她15岁,爹叫夏持-是个礼部尚书,娘叫王妙秋-没出阁前是王家的千金小姐,现在是夏持正牌的尚书夫人。
夏持只娶了王妙秋一个妻子,并没有纳其他小妾什么的,她还有一个弟弟,叫夏清辉,性格欢脱,和她的关系还不错。
不知为何,她虽然是尚书府的大小姐,但从原身残留的记忆片段中看来,自己好像并不得自己父母的喜爱,至于原因是什么,记忆里没有,不过她也不想知道。
来到新的世界,夏欢余只有一个念头——好好活着。
正思索着,一个娇俏的女声将她拉了回神,“欢余——”
夏欢余放下茶杯,抬头看到了一位身穿紫色罗缎的少女,脑海中闪过了一个人名——韩宛柔,除此之外没有一点其他的信息,她甚至不知道韩宛柔和“她”的关系是好是坏。
“欢余,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我找了你好久。”
“哦——哈哈,没事,这里清净。”
夏欢余打量着眼前这个少女,整个人的气质和她名中的一个“柔”字相得益彰,说话轻声细语,一双瞳中仿佛有水波,趁着她整个人更加朦胧柔和,身为颜控的她不得不的感叹,这世界的帅男靓女真多,她今天已经见了三个了。
韩宛柔掩嘴笑了笑,“你还是这个性子,喜欢静。”顿了顿,她眸中闪过一丝落寞道:“可是这样的场合,你我总是要习惯的,谁让我们都生在这种家族中呢……”
今日宰相府请的都是一些在朝为官的官员,换言而知,他们都是官家子女,所以只凭这句话,夏欢余还判断不出什么,只是看韩宛柔和她的说话方式,两人应是好友。
夏欢余初来乍到,对原主的人物关系不甚了解,秉持着少说少错的原则,她只轻轻接了句:“嗯。”
“欢余,你今日,心情不好吗?”她眼中闪过一丝担忧,“我刚才听说了,你刚来就被程小姐拦住了,还是因为……二王爷的事情。”
夏欢余眸中闪过一丝亮光,看来她和这韩宛柔的关系确实不错,听她这语气,是知道她与二王爷之间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