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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袖中藏无双,墓前话前尘。

天色朦胧,秋雨绵长,轻柔的微风在空中伴着雨水轻轻吟唱,也不知吟唱的究竟是欢喜,还是忧伤。

咸宜观原本只是一间很小的道观,它和长安城里其他的道观一样,只是平时为一些信奉道教的信徒们,提供祭拜三清的道场。

可也不知从何时起,长安城的道观,渐渐成了供人玩乐的风月场所,而这咸宜观因为曾经那个风华绝代的女子,整座道观足足扩充了好几倍。

扩充后的咸宜观很大,大致分前院和后院,前院是供客人谈风弄月之地,后院则是观中道姑,以及某些留宿客人的云雨之地。

幽静的古路上,叶卿卿撑着雨伞静静地走着,昔日盛极一时的咸宜观已然一去不复返,只剩岁月斑驳后的枯寂。

古路两旁的杂草,已然长到了有叶卿卿膝盖那么高,枝叶摇曳间,梨花带雨,似乎是在向叶卿卿诉说着什么伤心往事。

时光匆匆,转瞬即逝,不知不觉间,叶卿卿已经走过了前院,来到了后院中的一座小山丘上。

在小山丘上,坐落着两座坟墓,一座有墓碑,另一座没有墓碑,其中有墓碑的坟墓被杂草遮住了,看不清墓碑上到底写的什么。

两座坟墓之上,除了丛生的杂草以外,还长着几株妖红的曼珠沙华,在风雨中飘摇间,散出一股淡淡的幽香。

叶卿卿注视着面前的两座坟墓,秋水般的双眸闪过一丝怀念,她抬起右手,缓缓将头上的斗笠摘下,随后揭开了脸上的面纱。

待叶卿卿揭开面纱以后,露出一副让世间一切男子见了,都为之倾倒的绝世容颜。

青衣翩翩,青丝及腰,头戴白玉簪,冰肌玉骨,容颜倾城又倾国,举手投足间散出一股冰冷而出尘的气息,恍如天之仙女,美丽不可方物。

叶卿卿右臂轻轻一动,“唰”的一声轻鸣叫,便见到一柄三尺长剑从衣袖之中滑出,随后被她握在了手中。

“藏剑于袖。”

只见叶卿卿手中的这把剑,连同剑柄在内,通体白色,剑身不仅无刃,而且还柔软细腻,比丝绸都要顺滑几分。

此剑名:无双。

取自天下无双之意,由无数天蚕丝加上天外陨石,整整熔炼三载所成,是一柄藏锋于内的软剑。

“铮!”无双剑鸣,叶卿卿迎风而立,衣袂翩翩,右手执剑对着面前的两座坟墓连连挥动,转眼间就将上面的杂草斩除的一干二净,只留下几株在坟墓上边摇曳生姿的曼珠沙华。

也就在杂草被斩除的那一刻,墓碑上清晰无比的显示出五个字——“鱼玄机之墓”。

鱼玄机,一个被帝都,乃至整个天下,遗忘了整整十年的名字。

鱼玄机本名鱼幼薇,大唐四大女诗人之首,一个风华绝代,豪放不羁,敢于打破世俗伦理的奇女子。

咸宜观,因她而盛极一时,也因她凋零残破。

不知有多少文人雅士,皇亲贵族,文臣武将,曾拜倒在她的风华之下。

在这个男权主导的世间,能傲视而独立的女子,悠悠千古岁月,又能有几人?

“薇姨,绿翘姐,卿卿来看你们了。”叶卿卿将无双剑插于地下,从左肩的包裹里拿出一个密封的酒坛,先将酒坛打开,分别在鱼玄机和绿翘的坟前轻轻将酒洒下,随后拿着酒坛,仰头大饮了一口。

鱼玄机的坟墓是有墓碑的,而一旁没有墓碑的坟墓,自然是绿翘的。

十年前,也就是公元868年,鱼玄机在咸宜观亲手打死了婢女绿翘,而鱼玄机也因此被大唐朝廷处死,卷宗上记载,鱼玄机是因为妒忌绿翘才打死了绿翘。

可唯有叶卿卿知道,鱼玄机打死绿翘不假,但原因根本不是什么因妒忌而杀人,因为十年前的那个夜晚,她就在房间中,亲眼目睹了整件事情的经过。

哪怕十年过去了,叶卿卿依然忘不了那个让她痛彻心扉的晚上。

那一晚,鱼玄机正在和叶卿卿聊天,绿翘端上来一杯清茶,正巧叶卿卿渴了,拿起茶水就要往嘴里送。

绿翘一下子将叶卿卿嘴边的茶水打落,当茶水落地的刹那,茶水竟然将地面腐蚀出了一个大洞。

也正是在那一刻,鱼玄机和叶卿卿才知道这茶水原来是有剧毒的。

如果当时不是叶卿卿恰巧口喝,那么鱼玄机已然被毒死了。

之后,鱼玄机为了逼问绿翘为何要这么做,而绿翘只是跪在地下,闭口不言。

鱼玄机气急,拿起木棍就要打绿翘,叶卿卿赶忙阻拦,奈何那时的叶卿卿才八岁,如何拦得住鱼玄机,而绿翘自己又不避让。

以至于盛怒之下的鱼玄机,一时失手将绿翘打死了。

名义上,绿翘不过是鱼玄机的侍女,按照大唐律法,鱼玄机最多流放一年,可偏偏就在十年前的今天,被处死。

那时鱼玄机之案,天下噤声,不仅没有人站出来为鱼玄机说话,而且就连鱼玄机的供词,都是有人刻意编纂的。

一个看透世间男女情爱的伤心之人,一个写下“自能窥宋玉,何必恨王昌?”的奇女子,会为妒忌一个侍女,而痛下杀手?

这供词编的是多么的可笑,多么的荒诞不经!

“薇姨,绿翘姐,你们知道吗,有时我常常在想,如果当时我喝下了那杯有毒的茶水,你们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叶卿卿对着鱼玄机和绿翘的坟墓轻轻呢喃。

手中的酒坛被叶卿卿一口接一口的喝光,随后她又从包裹里拿出新的一坛,打开以后继续喝,此时此刻的她,不求别的,但求一醉。

鱼玄机和绿翘已经死了十年了,这十年间,不算这一次,她来了八次,每一次都是说着同样的话,每一次都喝的酩酊大醉。

虽然叶卿卿心里很清楚,即便她真喝了绿翘给鱼玄机的茶水,鱼玄机和绿翘的结局也会跟现在差不许多,但是她依然心存幻想。

叶卿卿自幼是个孤女,为了维持生计,五岁时就在平康里的青楼里帮人浣洗衣服,若不是遇见鱼玄机,若不是鱼玄机待她如亲人般疼惜,给了她三载岁月的温存,她早就死了十三年了。

至于绿翘,在绿翘眼中,叶卿卿一直是一个跟她同命相连的小妹妹,所以她一直宠溺着叶卿卿,平时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会想着叶卿卿。

可是,一夜之间,最疼爱叶卿卿的两个人,彼此对立,相继离她而去。

那一年,她才八岁,整个帝都,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为她的薇姨求情,更有甚者,还落井下石。

她亲眼目睹数之不尽的石头,鸡蛋,菜叶丢在鱼玄机的身上,鱼玄机被砸的鲜血淋漓,而那些丢东西的人,却在冷笑,辱骂。

同是那一年,鱼玄机一生深爱的两个人男人,一个温庭筠,一个李亿,直到鱼玄机等到生命的尽头,都没在死前见他们露过一面。

这发生的一切,让叶卿卿的内心充满了愤怒和不甘。

也正是从那时起,叶卿卿的性格从天真烂漫,变得沉静孤冷,对人情世故变得异常冷漠,尤其是对男女之间的情爱更加不屑。

这一次她来帝都长安,不仅是来看鱼玄机和绿翘,她还要复仇,为她的薇姨向帝都长安,向整个天下讨一个公道!

叶卿卿越喝越醉,越喝越忧伤,她手中的雨伞已然被她丢在了一边,她就这么一个人孤零零地在风雨里饮酒抽泣。

这十年她背负了太多太多,以至于每次鱼玄机的忌日,都成了她的宣泄口。

就当叶卿卿抽泣之时,一把大黑伞忽然出现在她的头顶上方,为她遮风挡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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