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城的主力军队名为“玄冥”。
“前长离使拂羽兮,委水衡乎玄冥。”
以水与瘟神为名的军队在黑线附近的城池势力中都算是有名,不管是难缠程度还是以特殊阵法集结出的几乎有几分岚泠本人神威的水属灵气奥义,都是让人不愿面对的对手。
而如今,他们伴随着震人心肺的钟铃声音,以及岚泠亲手唤出的象征意义的“第一枪”,向落颜剑门发起了第一道攻势。
浪潮从地面上升腾而起,灵气构成的碧水携带着扭曲空气的压力逐渐爬升,形成遮蔽天空的水幕,比起岚泠之前随手操纵的奥义,这样由军队众人以特殊灵阵施放的手段威胁力高出不止一点。
岚城“玄冥”军,“不周覆灭”进攻阵法。
“准备防守!”
苏琛严肃喝令,剑门中人训练有素纷纷凝神聚气,一座隐隐约约的阵型在剑门的山峰上形成,无数灵气线条交汇处形成璀璨的光点,而在关键的位置,便都是剑门中实力可当一面的弟子在把控。
落颜剑门,“昊颜”阵。
众星一般的剑门弟子灵光交汇,在整个山门轮廓上构架出模糊的形象,最后在漫天波涛落下的瞬间,棱角与方圆彻底成型。
有如天门。
而潮水涌来,直叩天门。
像是夜幕降临,易云面前的一切都被水幕遮蔽,阳光透不进来,而遮蔽了阳光的潮水又被阵法阻拦在外,慢慢顺着“天门”大片的落下,恢复灵光的形态。
易云轻轻握住易寒星的手,尽管自己已经在醒神魂,而身边的女孩更是已经身为仙人,可初次面对这样庞大的让人深感自身渺小的场面,还是不禁心生感触。
同时他们也对双方的实力有了个初步的了解。
与慕家的碰撞,若是没有慕容这个意外因素,恐怕比起这样的战争,仅仅算是小打小闹吧。
而他们身边的剑门众人并不知道他们的心情,抵挡住第一波浪潮后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便见潮水的后方紧接着又涌来一波碧潮,推动着去势将尽的灵气潮汐再次铺天盖地的涌来,其中的侵蚀与吞没奥义让人心惊胆战。
第二波,第三波,第四波。
转眼间,在岚城玄冥军的站桩发挥下,剑门众人也稳稳的防守住了岚城的几次叠加着海浪的进攻。
虽说看上去并无大碍,但无论是易云心中,还是以阵法对决的双方,都对碰撞的结果心知肚明。
仓促准备的昊颜阵法没办法绝对的阻挡住不周覆灭的侵蚀,而多层浪潮的攻击也没办法将阵法彻底摧毁。
时间在众人神态专注,甚至于是在紧张中慢慢流逝,而在第二十三层浪潮彻底消失在空气中时,剑门众人忽然仿佛早有预谋一般集体动作。
易寒星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以苏琛为首的剑门首席人物均是以完美的掌控力撤出阵法,降低了阵法的威力,也减轻了其他参与者的压力,随后其他普通弟子同时变换姿态,从各自构建出的小型阵盘中站起身来,而随之而来的,“昊颜”阵消失不见,这也是易寒星惊讶的原因。
而在她有点焦急的心情中,却忽然理解了他们的行为。
铺天盖地的潮水再次汇聚中,却被剑门中人的行动打断了——他们脚踏长空,或是御剑而行,直向玄冥军而去。苏琛一马当先,依旧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看了易云一眼,把决定权交由他自己手中。
而面对敌人的突袭,玄冥之人自然没办法随意所欲的读条,被迫打断奥义,同时剑门这边却准备就绪发起进攻,看上去似乎是占据优势,而易寒星也想通他们之前的行为——被敌军彻底压在阵法中防守,尤其是以缓步吞噬的方式进攻的敌方,简直就是没有还手之力的等死。这样放弃防守,突然的打断敌方的奥义,也是没有办法中的良策。
但尽管如此,易寒星还是没有感到放心。
因为这一时的优势,是剑门众人抛开了地利,也就是居于高处的整个剑门而出,来到敌方面前短兵相接,由此造成的伤亡与损失,都是为了造成现今的优势而将要付出的。
女孩为此刚要抬起头来,却听见了心灵相交之人的声音。
“我们去帮助他们吧。”
他这么说。
易云这么说道。
听见他的话,易寒星愣了一瞬间,随后双眼眯起,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笑容。
“对啊,我们当然要去帮他们。”
要去帮助自己的朋友,无论是苏琛,还是岚泫,又是占据着“道理”的行为,尽管只是一面之友,也没什么可犹豫的。
易云当然不会有什么其他看法。
随后两人目光从瞬间碰撞到一起的战争双方,以及依旧没有行动的岚泫岚沂岚泠身上移开,看向了身侧气势不凡的女人。
......
“你的朋友来了。”
岚泠说,依旧是身负仙光,背对两人。
女人此刻一身水色的繁贵长裙,在触及地面时化作水流,仿佛从湖泊中现身的水妖精。
而岚泫却感受不到任何惊艳与魅力,那看了无数遍的身影此刻让他只觉得冰冷甚至有一些绝望,与敌对势力交好的自己,违抗命令的自己的爱人,都在自己母亲的面前不敢多言,而正在远处,自己生活的城市,自己经营多年的势力正与才敞开心扉不久的“朋友”战争。
钟铃的声音在头顶震彻人心,虽然宝物有灵,已经判断出了敌我,没有对他造成任何伤害,却让岚泫更加痛苦。
每一个为了战争的铃声响彻天空,都是在对自己朋友生命的威胁。
而这威胁,正是自己送入岚泠手中。
他目光前伸,正看见苏琛与自己熟悉的一位军队领袖碰撞在一起,那领袖手中长枪晦光涌动,阴暗的味道与苏琛光芒万丈的剑光交锋,苏琛几个回合没有取得战果,而其他的剑门弟子却被玄冥军之间绝妙的配合与默契,凭借数量优势硬生生的弥补了本不可阻挡的实力差距,甚至有了一时大意产生的负伤者,当下心中焦急,手中间也泛起岚泫熟悉的仙光。
他的背后一阵锋锐的剑鸣,随后那从神女处夺来的灵气圆环再次浮现,而后破碎重组,变为悬停身侧的锋芒。
他的对手,玄冥军一阵统领姓岚名漓,从名字的三点水偏旁便能看出他在岚城的地位也并不低。
岚漓一手“晦枪”,操纵着令人心悸的阴暗奥义,此刻也是遇到了对手,枪尖不似普通兵刃那样的锋利冰寒,而是流露着晦暗与沉重的压力,似乎不经意间就会迷失在其中。
两人的气势与手段几乎同时登至顶峰,随后目光接触,兵刃相击。
锐意四溅。
“现在又如何?”
“你所谓的,能够与你成为朋友的人,和与你并肩多年的长辈,岚泫,你选哪一个?”
岚泫瞪大眼睛,听见了母亲的声音。
话语无情,打破了他心中的思绪。
他自然是早就知道母亲心中所想,也从没觉得自己能阻止什么,所以他知道终有一天,苏琛会站到剑门的立场上,而在岚泠手下的所有,都会是他的敌人。
他只是还没准备好。
不知道如何面对,不知道如何选择,不知道度过,他的这问心劫难。
灵光暗淡,关门紧闭,他的眼眸也紧紧闭合,似是不愿去看,而睫眉的颤抖又暴露出,似乎是在挣扎着什么。
而随着他周身气息的逐渐衰弱,一旁的两个女人也各露出不同的神态。
恨其不争无可奈何的岚泠,以及一旁虽然被气势压迫无法行动,却依旧心系爱人的岚沂。
......
“不!不是这样的!”
“城主,我知道您对泫少爷的重视......”
女子的声音忽然在这一小块有些安静的区域中响起,连岚泫沉寂的灵气都停滞了一瞬间。
“可世间有如此之多的变化,您为何不许泫少爷有他自己的抉择?”
“您说,要他在朋友,与熟悉的长辈之中选择,可…我认为,泫少爷根本没必要选择!”
岚沂正在压力下拼命说着,岚泠的声音却忽然打断了她,森冷的温度顿时透彻了她的身躯。
“你在教训我?”
女子目光透过周身无形的灵气,朦胧的停留在心爱男人的身上,依旧保持着跪姿,却咬紧了牙齿,努力抬起头来,正视岚泠,目光炯炯。
“岚沂不敢......只是,我希望您知道......”
“青胜于蓝,正是因为它虽出于蓝,却又并不相同。”
“若是您真的望他成龙,岚泫如今的一切,都应该由他自己决断负责!”
“不管是本来或许是宿敌的朋友,还是已经结下恩怨的门派,亦或者自身的未来,都应该听从他自己的心,不是吗?”
岚沂坚持着说完,汗水已然湿透了全身,双眼不禁有些模糊,心中忐忑不安,不知道迎接自己的将会是什么。
“你觉得我的做法是错的?”
岚泠只是面容冷冽,问。
“无论是对是错......至少,是他自己所为!我想,最后所能得到的,不管结果是否如意,都远比被您的意图摆布要好的多!”
岚沂深吸一口气,继续回答,而这一次的话语,让灵光暗淡的岚泫都没法忽视的抬起了头,这种话说出来,岚泠还能否原谅她?
而女仙此刻,只是沉默。
岚泠目光扫过自己的儿子,又看向战场,然后投向远处山顶。剑意攀升的苏落颜,和她身边不知名的女仙。
“你以为你看的很明白?”
“我所做之事虽算不上正确,但至少是我,是中泠仙人所为。”
“你以为……你以为你能比我更明白?”
“我的行事,岚城的行事,别人眼中我们的行事和手段,你,他岚泫身在此位,真的有的选?”
“换给你,你们,岚城会更好?”
岚泠“哼”了一声,但表情反而没了之前的阴沉。
她接着说。
“便是那慈眉善目所谓落颜剑门,你问他们,我岚城愿意放下恩怨,他们可同意?”
“我所做之事,在我之前所经历的斗争,他们愿意放下一切?”
岚泠的目光,指向与岚漓暂时停手的苏琛,而苏琛也随之抬起头来,正听见岚泠的问话。
“自然不会如此便宜!”
然而岚泠还没等说什么,又听苏琛接着说。
“因为岚城之主依旧是你!一码归一码,我剑门上下都知道谁才是幕后之人!”
说到这里,苏琛似乎想起来什么,愤愤不平的又加了一句。
“仙人所做怎么了,仙人就没有错?”
被怼了个一时沉默的岚泠表情明暗不定,片刻,就在苏琛还提防着晦枪岚漓的时候,突然听见了她的话语。
那声音如此放肆,如此豁达,正像是世人口中逍遥天地的仙人那样。
“那便来吧。”
“让我见识一下你们的决心。”
“多说无益。”
“这也是......听从我自己的心。”
女人的身边,潮水有灵一般汇聚,推开了大梦初醒一般的岚泫与岚沂,他们同时恢复了行动能力,正巧看到天空中如有万千河流凭空流淌,在岚泠的身后画出纹章样的图案,同时潮水覆盖长空,直席卷向落颜剑门的山顶,而她的神情,也不再有方才的犹豫。
潮水之下,苏落颜与易寒星本就做好了直接面对她的打算,此刻自然也没有犹豫,同时拔剑对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