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了一个能正常沟通的朋友,对维泽和希尔而言简直是莫大的激励。三人边挖煤边闲聊,上到天文下到地理,几乎无话不谈,身体的劳累很快就被抛到了脑后。
从与威尔逊的谈话中,两人得知,威尔逊以前在冈瑟镇靠着当皮匠过活,给当地贵族的扈从做过马鞍,也给穷人和乞丐无偿缝补过鞋子。
威尔逊的父亲在他小时候就教他识了些字,本来盼着他能去圣城找个差事,却没想到他最后选择继承了皮匠的手艺。不过闲暇之余,他便靠着那个叫坎特的远房亲戚送的几本书打发时间。
王历1619年的秋天,汉诺威陛下和特提亚的国王在马拉维纳城签订合约,两国关系得到缓和,加强通商的计划也被提上了日程。即使冈瑟镇位于南米恩大陆的东南边陲,镇上的人们也不想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冈瑟镇的镇民们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很快就凑出了一支初具规模的小商队,而威尔逊则因为读过点书,心地又善良的缘故,被镇民们一致推举为了商队的队长。
当晚的镇民会议过后,威尔逊孤身一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心中的喜悦与激动无以言表,一想到不久之后就要带着商队的车马一路向北,穿过一望无际的草原,翻越连绵不绝的山脉,横渡波涛滚滚的橡树河,去北米恩大陆上那个神秘的国度做生意,威尔逊就无比期待明天的到来。
对了,路过圣城时说不定还能顺路去探探亲,另外也见识见识这座雄城的风貌。
可惜命运和他开了个玩笑。
在经过一个拐角时,威尔逊和一个醉汉撞了个满怀,醉汉一个趔趄,重重摔倒在了冰冷的石砖路上。
威尔逊一时惊慌失措,正要伸手去扶醉汉,却没想到那醉汉一个鲤鱼打挺,自己站了起来,但看他的表情,这一摔显然让他非常不爽。
没等威尔逊道歉,醉汉手中的酒瓶便先一步揍了过来,正砸在威尔逊的太阳穴上。
“砰!”
酒瓶应声碎裂,霎时间,威尔逊只觉得天旋地转,炽烈的疼痛很快变成了麻木,他随即身子一软,无力地栽倒在地,黑暗慢慢地蒙住了他的视线。
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威尔逊耳边模糊地响起了醉汉的骂声。
“该死的家伙……没长眼睛吗……”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威尔逊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死在了远行的前夜。
再睁开眼时,他的四周就已经变成了猩红色的岩地与穹顶。
“这就是所谓的‘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吧。”
威尔逊讲述完自己的故事,又挥起鹤嘴锄,刨下一块乌黑的煤矿石,接着自嘲地笑了笑,捡起煤矿石随手丢进了手推车。
“本来还以为自己能给子孙留下点值得夸耀的事迹,比如让冈瑟镇富起来之类的,结果居然死的不明不白,两位听了可别笑话我啊。”
维泽听着听着,突然想起了什么,便侧头问道:“对了,威尔逊,你知道那些‘焰灵’的来历吗?就是被监工称作‘主人’的那些有意识的火焰生物。”
“你说那些来收煤的家伙?别看我来这儿比你们早,那些家伙究竟是什么,从哪里来,我也不清楚,主要是因为不敢问,也不知道找谁问。找监工?别看那家伙也有意识,他现在恨不得榨干所有人的价值,敢找他问,那就是活够了,想再死一次。”
威尔逊漫不经心地回答道,然后又补充了一句:“不过,那些焰灵肯定会魔法,另外,它们搜集煤矿石应该也有重要的用途。”
说话间,高悬的魔法钟再次敲响,沉闷的钟声响彻了整座锡兰矿场。
希尔回头环视了两圈,确认监工不在附近后,低声说道:“我们倒是有个计划,不知阁下是否愿意助我们一臂之力。”
“嗯?”威尔逊对此很感兴趣,“什么计划?说来听听。”
“再过几个小时,等到收工,监工就要进行清场,为焰灵的到来做准备了。焰灵一周之后会准时来到锡兰矿场,从清场开始,一直到它们离开,都不会有其他人来到这里,也就是矿场的底部。”希尔说着,想起了两个月前的事,那次因为监工记错了时间,忘了清场,导致不少亡骨矿工都见证了焰灵的到来。
“清场之前,我们就找地方躲起来,一直等到焰灵出现,等它们与监工交谈时,我们就想办法偷听谈话的内容,说不定能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维泽接着希尔的话继续说道。
“……”
威尔逊沉默了片刻,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
“很大胆的计划,不过值得一试。”
……
“咚!”
魔法大钟第三十次响起,紧接着,矿场底部的光线暗了下来。随着钟声的停止,魔法钟内部的火焰逐渐收敛了光和热,最后蜷缩进了黄金制成的球形内核,只留下一层淡淡的气焰包裹在内核表面。
从灰尘弥漫的矿场底部仰头望去,只能勉强分辨出一轮暗淡的光点。光线的减弱,意味着此次采矿的结束。这一次,亡骨们有一周多的时间可以休息,等到焰灵离开后,开采工作才会继续。
“收工,回到你们的房间去!”
监工手脚并用,爬上裸岩地中间的一座简易高台,扯开了嗓子大喊道。亡骨矿工们纷纷停下了工作,去仓库卸掉手推车中的煤矿石后,便揣着这三十个小时的连续劳动换来的“番茄”,相继走上了盘旋着通往矿场顶部的大路。
一时间,裸岩地变得空旷无比,漫天的粉尘不再被扰动,便开始慢悠悠地沉向地面。
看到亡骨矿工陆续离开这里后,监工慵懒地打了个哈欠,重新把长鞭缠回了腰间,活动了一下手脚,接着转身翻下高台,与围在四周的几十名卫兵交谈了两句,便埋头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监工的房间就在仓库大门旁不远处,同样是在岩壁上开凿出来的,从外面看上去只有一扇镶在褐色岩壁上的生锈房门,与矿场顶部其他亡骨的房间没什么两样。不过想想也知道,里面的空间肯定比亡骨矿工们窄小的房间大不少。卫兵们的房间离这里也不算远,只要沿着盘旋的道路往上走一层便是。
他们没想到,维泽一行三人,此刻就躲在裸岩地边缘的乱石之间,借着黑暗的掩护,窥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为了这次的计划,三人把用煤矿石换来的大部分“番茄”留了下来,只吃了几个来充饥,剩下的应该足够之后七天的消耗。
……
监工心不在焉地推开门,三步并作两步,径直走向了房间角落里的椅子,一屁股坐了上去,顿时有了如释重负的感觉——椅子是铁制的,上面生满了锈,坐上去还有些不舒服,不过异界没有木头,也只好用铁来代替,虽然有点硌腿,但并不妨碍休息。
只是监工此时没有休息的闲心,因为这之前发生的事太多了,太杂乱了,让他很难理清思维。
先是矿工们的反抗,而后是那两个同样有着自主意识的人的出现,这些都远远超出了监工的预料。
而且,他隐约觉得,这些事连在一起,无疑撼动了他在锡兰矿场的绝对威严和统治地位。
矿工反抗的事不算太严重,至少还没到无法控制的地步,那些没有自主意识的矿工短时间内弄不出什么名堂来。但让监工感到紧张,甚至后怕的,是那两个站出来平息混乱的家伙。
自己之所以会被焰灵任命为锡兰矿场的监工,就因为的自主意识保留的异常完好,与还是人类的时候相差无几。就连自己身边的那几十名卫兵,也不过只存有部分的思考能力而已。
那两个家伙的出现,彻底打乱了这种格局。
一旦焰灵知道他们两个的存在,自己监工的地位就会受到威胁,毕竟自己成为监工的这几年来,锡兰矿场的煤矿石产出数量经常达不到焰灵的要求。
焰灵要是改了主意,一句话撤了他监工的身份,转身就把这权力交给那两个家伙,那他的末日就到了。失去威慑力之后,其他的亡骨矿工肯定会让他死无全尸。
监工想着,攥紧了拳头,两眼中再次透出一股杀气。
与其被动地等死,不如先一步主动解决掉这两个祸害。
“沙姆斯!”
监工对着半掩的铁门喊道,不久,一个身穿皮革甲胄的健壮卫兵推门而入。
“监工大人,有何吩咐?”沙姆斯直身跪倒在地,用不太流利的格雷厄姆语问。
“还记得不久前那两个站出来平息混乱的家伙吧。”
“去杀了他们。”
监工直接点明了自己的目的。
“监工大人,杀了他们有什么好处吗?”
“这次主人走后,自然少不了你的浆果。”监工不耐烦地说着,伸出右手,比了个“五”的手势。
“五个浆果?大人,你在拿我开玩笑吧。”
“五箱。”监工阴沉着脸,语气中不带一丝情感。“记住,下手要干净利落,别多生事端。”
“如您所愿。”沙姆斯嘴角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容,接着起身离开了监工的房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