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逸安帝的送亲队伍就已经等候在城门处了。原来那所谓的使节,却是解柏泽的亲弟弟,二世子解松泽。如今见逸安帝答应和亲,便早早地飞鸽传书回国,命国中大作准备,然后他便换上庆典的服饰等着将沈潋卿带回去了。
虽然此时不过初秋,沈潋卿却执意要带着王泉相赠的暖手筒,引得解松泽仿佛看怪物一般不断看着她:“沈姑娘,你觉得很冷么?”
沈潋卿低头轻轻抚摸着暖手筒,轻声道:“送我这副暖手筒的人,前夜死在了我的面前。他不过是想要带我离开,却因此而惨死。若换做是你,会扔下他送你的东西么?”
解松泽哼笑一声,道:“垂死之争罢了。”说完,扭头看向别处。
沈潋卿摇了摇头,与他终究还是没什么话好说的,便也不再言语,等吉时一到,马车便将轿帘放下,一路吹吹打打着向着朱明国而去。
没有任何人前来送行,这就是她要的。不想和任何人分离,不如不要再见,不如不要挥泪撒别。
牧染尘站在城头上,看着那支喜气洋洋的长队渐渐走远,心头苦涩难当。虽然为她争取到每年可以回一次煌锦国的机会,以她的个性,却未必肯回来,这一生,怕是再难见面了。
“客栈那里,你不用去交代一声么?”赫连九爵不知何时站到了他的身后,双手抱臂站在城墙后面,眯着眼睛眺望。
“她应该已经全都打点好了。”牧染尘低了低头,想要转身离开。
“如果他们知道潋卿离开,会没人赶过来么?”赫连九爵伸手在眼上罩了罩,轻叹一声道,“走远看不见了,只剩一个小红点了。”
牧染尘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疯了一般跑下城墙,跨上一匹马就向着缘人山庄而去。才到庄园内,就见沈灵昭等人正在为王泉摆设灵堂,他也顾不得什么了,上前拉住沈灵昭问道:“你们可知道卿儿去了哪里?”
“昨日十七郡主大婚,姐姐不是去郡主府上了么?临行前还叮咛了许多,想来是要在郡主府住上几日吧?”沈潋卿挠了挠脑袋,然后在王泉的灵前点了三炷香,拜了几拜,才跟他走到了灵堂外面,“不过说来也奇怪,十七郡主大婚,姐姐为什么要去那么久?”
“她被选中与朱明国和亲,此刻已经出了城走远了!”牧染尘颓然地靠在墙上,双手掩着面,说道,“她果然什么都没有和你们说。”
“什么?姐姐她……”沈灵昭一惊,忙伸手抓住他的臂膀,连连摇头道,“不会的,不会的!和亲不是要公主的么?姐姐不过一个平民,怎么会去和亲?”
“皇上将十七郡主赐婚与我,昨日便是我和十七郡主的大婚之日。拜堂之后,皇上在婚宴上册封卿儿为郡主,命她和亲。”牧染尘无奈地看向她,问道,“她走前除了交代你们安葬王泉,还说了些什么?”
“姐姐什么都瞒着我们,哪里会说什么?”沈灵昭不由自主地哭了起来,慌乱地不知如何是好,“怎么办,大人?现在我该怎么办?我不能没有姐姐的!上次姐姐回来之后,我以为再也不会失去她了,皇上怎么能让姐姐去和亲,他好狠的心,他好狠的心啊!”
“王泉就是因此而死的,他想偷偷地带着卿儿逃跑,哪知……”牧染尘微微抹了抹眼皮子,叹道,“枉我自认对卿儿一往情深,在王泉面前却是自叹不如。我手握兵权尚且不敢做些什么,他孑然一人却看带着卿儿远走他方。”
正说着,就听见沈云遥的呼声响了起来:“不好了,二姐,大事不好了!”
“三妹,怎么了?”沈灵昭慌忙擦了擦眼泪迎了上去。
却见沈云遥手上拿着一张纸,正是先前沈潋卿留下的家书,两人不由得哭做了一团,扯着牧染尘的衣袖不知如何是好。
“大人,卿姑娘走了多久了?”静候在一旁的云时雨忽然问道。
“现在追过去还来得及见她一面。”牧染尘点了点头,看了他一眼。
“我这就去厨房拿几样姐姐爱吃的点心。”沈云遥忙跳起来,向着厨房奔了过去。
沈灵昭想了想,向着客栈奔了过去:“我去把缘人簿取来,让姐姐带过去。”
“我与你一起。”云时雨毫不犹豫地跟在她的身后,一起向着客栈跑去。
两人取下缘人簿,沈灵昭将它拿在手上翻了翻,说道:“缘人簿啊缘人簿,莫非你真是天书不成?你可愿意告诉我,怎么才能让姐姐回来?”
“灵昭,卿姑娘在那里一定会好好的,我们以后可以去朱明国看她。”云时雨摸了摸她的脑袋,伸出手也在缘人簿上握着,探头看了过去。
只见缘人簿忽然发出一阵红光,那红光渐渐变得耀眼起来,耀眼过后却是两人的名字在本子上若隐若现。
“怎么回事?”云时雨忙将缘人簿接了过去,却一切都消失了。
“怎么,刚才的名字看不到了?”沈灵昭伸长了头,却什么都看不到。
“不管这么多,先拿去告诉太傅。”云时雨合上缘人簿,拉起她就冲了出去。
“缘人簿上出现了你们的名字?”牧染尘听闻之后,有些不相信地将缘人簿接在了手中,细瞧之下却什么变化都没有。恰好沈云遥包好了点心过来,便招手将她唤了过来,“云遥,你可曾见过这个缘人簿出现字迹?”
沈云遥包着包裹摇了摇头:“从来没有,连姐姐都没有见过呢。”
“可是刚才真的有我们的名字。”云时雨有些不甘心,将缘人簿重新拿在手上,递给沈灵昭,“你再看看!”
就在那一瞬间,红光再次闪烁,两人的名字也再次出现在缘人簿上。
“我好像明白了什么。”牧染尘皱着眉头,然后伸出手去,红光却骤然消失了。只见他把缘人簿拿在手上,转头道:“云遥,把手放上来。”
沈云遥迷迷瞪瞪地伸出手去,缘人簿却毫无变化,再次沉默了起来。
“真是奇怪。”牧染尘摇了摇头,随即又道,“先不管这么多,赶路要紧,否则就追不上卿儿了,我们快点出发吧。”
几人立刻套好了马车,向着沈潋卿离开的方向而去,直到申时的样子才追上送亲的队伍,原来是解松泽一路催促,一点都不曾停歇过。
“姐姐!”一看见沈潋卿,两个妹妹就扑了上去,搂着她大哭起来,“姐姐怎么每次都是这样,不声不响地就离开我们。”
“长话短说,我们还要赶路呢,天黑走夜路不安全。”解松泽走上前来,无情地打断了三姐妹。
“卿儿,我有话跟你说。”牧染尘也不管她是否愿意,上前就将沈潋卿拉在了一旁。
“我已经什么都知道了。对不起,是我委屈了你。”沈潋卿眼中噙着泪水,目光涟涟地看着牧染尘,轻叹一声道,“许是命运捉弄人,你我兜兜转转这许久,好不容易等我明白了你的苦心,却又是这样的结局。”
“卿儿,你真的……都明白了?”牧染尘大喜,伸手捉住了她的柔荑。
“昨日嬷嬷说的话,虽然只说了一半,我却仔细地想过了。定然是你做了牺牲,才能为我换来这样的条件,若不是真心待我,你又怎会愿意和一个不爱的女人过一辈子?”沈潋卿伸手捧着他的脸,哭道,“往日种种,都是我太任性,只是如今已然来不及了。上辈子、这辈子,我欠了你的,都只能留待下辈子还你了。染尘,你一定要等我,等我下辈子再与你相见,叫我把这欠了你的情意都还给你。”
“卿儿,听我说,卿儿。你若不在,我又怎能安好地过一生一世?我与郡主已经说好了,一年后她就会与我和离,到那时,我就会向皇上辞官,然后搬到朱明国去。虽然你我今生无缘,但我一定会尽力地靠近你,感知你。你要好好的,等我一年,我会来到离你最近的地方。”牧染尘握着她的手,在唇边辗转地亲吻着,眼中也不禁蒙了一层水气。
“染尘,你对我的好,我这辈子都会记在心里,只求你再也不要为我犯险。我不想你和王泉一样,我也要你好好的。郡主是个好人,你不能对不起她,和她好好地过下去,雪如会喜欢她的,她也一定会对雪如很好。答应我,不要去想那些危险的事情,我要你平安地活到老。奈何桥上等我,我与你一起共赴来生。”沈灵昭此刻已经泣不成声,忍不住哽咽起来。
“对了,潋卿,你快看。”牧染尘从怀中掏出缘人簿来,握着她的手,一起将那缘人簿翻开,只见红光大盛,两人的名字清晰地跳跃在纸张之上。
“怎么回事?”沈潋卿惊讶万分,伸手脱离了他的掌心,想要去抚摸,那字迹却又赫然消失了。
“终于被我想明白,原来这缘人簿,只有相爱的两个人同时翻阅,才能在上面看见自己的名字。卿儿,你我的情意,上天也已经知晓,印在了这本缘人簿中。所以卿儿,你一定要答应我,好好地活下去,也许有一天你我会感动天地,能再相守也是难说。”牧染尘将她搂入怀中,眼角含着泪,却笑道,“卿儿,你是我的卿儿。”
“好,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在朱明国活得好好的,等你来找我。”沈潋卿将荷包拿了出来,递进他的手中,说道,“不能长守君身侧,但教青丝伴流年。染尘,你我今生不能结发,我却依然要将我的头发交给你,你我……等于结发了。”
“走吧,王后。”解松泽走上前来,一把拉过沈潋卿,横眉看了牧染尘一眼,说道,“天色不早了,我们还要赶路。”
沈潋卿被他强拉着,重又坐上轿去,掀开轿帘望去,只见牧染尘站在暮色之中越来越远,远的像是昨晚的梦境,再难触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