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牧染尘就带着一队浩浩荡荡的人马来寻沈潋卿。
“这么多人,这是做什么呀?”沈潋卿正在田间浇水,一听见嘈杂的声音,慌忙擦了擦手赶了过来,一见是牧染尘,这才放了心。
“皇上赐你庄园,自然需要工匠了。”牧染尘站在晨光之中微笑着,恰站在逆光的地方,温润美好地像一幅画。
“可是我还没想好,这个庄园需要建成什么样子。”沈潋卿搓了搓手,回身望了望背后那片绵延不绝的山脉,有些暗暗地埋怨。若不是他,皇上怎么会赐她这片山?害的她现在不知如何是好,这样的山林又不能种植,还能拿来做什么?
“我自然已经全都替你规划好了。”牧染尘将庄园的图纸拿了出来,在沈潋卿的面前展开了。那是一幅十来尺的画卷,牧染尘一脸虔诚地将它铺开,仿佛在铺开两人的未来。
“这里,是一个温泉,上次我进去探查过,我们稍作改动便能用了。这里,我想建一个珍禽苑,山里的野味多,不妨雇一个人专门捉一些放进珍禽苑中,让客人自己去捕猎,所以珍禽苑要留出大一点的范围。
你看这里,我们可以建一个大一点的鱼塘,原来的小鱼塘就专门用来养鱼苗好了,大的鱼塘可以让客人自己垂钓,对了,我还问过人,听说有的地方可以用鱼苗来为脚底按摩,到时候我们也可以试一试。
然后那个方向,你看,就是鱼塘的左边,建一个可以泛舟游览的莲池,跟鱼塘之间用网拦起来,这样鱼就不会跑掉了。还有可以让人闲坐的园亭,就放在客栈的后头吧?那里安静些,客人可以在那里下棋或者书画,你觉得呢?”牧染尘滔滔不绝地把自己的规划一口气说完,然后才看向沈潋卿,等着她的回应。
“你刚才说,我们?”沈潋卿望着他,唇边微微一勾,“大人,你不觉得自己很可笑吗?你刚把自己变成让我厌恶的人,现在又跑来跟我说,我们?”
“卿儿,我们之间发生过的事情,你真的真的从来没去想过,那些也许都是误会?”牧染尘觉得心中有一抹隐隐的痛意,不甘心地看着她,似乎想要看进她的心里去。
“牧大人,我沈潋卿是个瘸子,我残废的是脚,不是眼睛。你做的事情,我看的清清楚楚,我也感受的清清楚楚,我相信我们之间没有误会,你我之间如今的敌对关系,都是你要的结果。”沈潋卿将那副图卷起,递到他的手中,冷笑道,“劳烦大人费心了。”
“卿儿,我可以发誓,绝没有做过半件对不起你的事情。”牧染尘伸出手去,她却蓦地一松手,那副图纸便落在了地上,掉在尘土里。
“牧大人,我也可以发誓,我再不会相信你的任何说辞,你是为官之人,本就是靠脑子和嘴皮子吃饭的,我的脑筋动不过你,我的嘴也说不过你。但是我相信,我会管住自己,管住自己的心,再不会与大人你有任何瓜葛。”沈潋卿倔强地昂头,面上的冷笑强掩着心里的酸楚。
为什么,这个男人每次都在自己想要放下的时候就会跑过来,又为什么,这个男人每次都在自己深陷的时候她推开?
“官场中的许多事你都不懂,我做的任何事情,都只是想要保护你。”不知为什么,牧染尘觉得自己每次面对这个女人的时候,都那么无能为力,所有的言语都苍白起来。
“牧大人,你可千万不要说什么你爱我这样的话,我怕我会笑死。”沈潋卿转过身去,一个小巧的鞋印踩在了图纸上。
“可是怎么办?我确实爱你,我就是爱你。我爱你爱得都快疯了,为了你,我背叛了十几年的好兄弟,背叛了我效忠的皇上!”牧染尘伸手掩上双眸,低头嗤笑着自己的不堪。
“你以为,我还会信么?”沈潋卿没有回头,却也没有离开,只是声音里少了几分嘲讽,多了几分叹息。
“为了推开你,那晚我才会如此对你。可若不推开你,我又如何能让你恨我,让你不必带着愧疚离开?卿儿,请你原谅我的傻,原谅我的笨,我不知道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让皇上放下除掉你的心,我只能用我的性命去保你安然离开。”牧染尘伸出手去,想要去牵她,却停在了半空中,不敢真的伸过去。
“你以为,你一个人死去,然后我带着恨意离开,皇上就会放过我,而我就能好好地活着?”沈潋卿鼻中哼笑了一声,转过身来,目光是如此冷冽,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牧染尘,“牧大人,原来在你的心中,我沈潋卿就是这样的人。”
牧染尘心头一跳,伸手握住了她:“卿儿!”
沈潋卿将他猛地甩开,后退了几步:“你知道我恨你什么吗?我就是恨你自作主张、自以为是,你以为你是在对我好,可是你从来只给你想给的,不给我那些我想要的。你从来没有用你的心好好地看过我,考虑过我!”
牧染尘再次伸手去拉她,声音近乎哀求道:“卿儿,以后不会了,我们好好地过日子,我再不会那样了。有一日便过一日,我再不会去计较那些是是非非,我们好好地过日子,你愿不愿意,卿儿?”
“对不起,我已经答应了三郡王,我会努力尝试去接受他,我和你——晚了。”沈潋卿看了他一眼,唇边绽开一抹自讽且涩苦的笑意。
牧染尘如遭当头一棒,呆怔在原地反应不过来,直到沈潋卿离开之后,才双目蒙上一层潮湿的雾气,心痛万般却笑了起来:“三郡王,三郡王!终于还是你赢了!”
“大人,我们什么时候开工?”监工跑了过来,然后眼尖地从地上捡起了图卷,说道,“哎呀,怎么把图纸给扔了,难道大人不满意?”
牧染尘抬起眼睛,双目赤红着,半响才说道:“照旧施工。”言罢,抬头看了一眼面前连绵不绝的山林,拂袖道,“好好地做活,本官绝不会少了你们的好处,倘若叫本官知道你们有任何偷工减料,信不信你们会死无葬身之地?”
那监工慌忙将图纸捧在手中,连连颔首:“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去吧,本官要进宫面圣,不在这里看着你们。放聪明点,不要以为本官不在就能偷懒。”牧染尘冷哼了一身,拂袖离去。
赫连九爵,若你真想得到这个女人,不妨来比一比,谁为她付出的更多吧。
御书房内,逸安帝正沉默着翻阅奏折,忽然一个小太监跑了进来,低声道:“皇上,牧太傅在外头求见。”
逸安帝挑了挑眉,动了动指尖,道:“传。”
牧染尘随即低头走了进来,在桌案前跪拜了,叩首道:“微臣牧染尘,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爱卿不必拘礼,起来吧。”逸安帝一手扶在下巴上,度量着看向他,“许久不见你主动进宫了,怎么,今日是有什么要事禀奏?”
“皇上,微臣却有一事禀报。”牧染尘拱了手,在桌案前站着,说道,“微臣在家中翻来覆去思量了许久,觉得有件事不说不妥,说了又怕皇上笑话微臣小人之心。”
“说吧,朕不笑话你。”逸安帝在椅子里挪了挪身子,用更惬意的姿势坐着,依旧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这个昔日无间的伙伴。
“微臣想了许久,觉得沈氏那里少了一些人。”牧染尘微微抬头,快速地看了逸安帝一眼,见他饶有兴趣的样子,随即又低下了头,“等到沈氏的庄园建成之后,势必会有许多朝中的官员和各地的人员慕名前往,到那时,沈氏的庄园内龙蛇混杂,自会有许多不该相遇的人会在那里遇见,不该说的话会在那里说。”
“嗯,说下去。”逸安帝勾了勾手指,示意宫女替他搬来椅子赐座。
“谢皇上。”牧染尘坐下了,继续说道,“微臣想建议皇上,不如安插一些人手在沈氏的庄园内,可以随时为皇上打探消息。”
“你认为,应该安插一些什么人呢?”逸安帝笑了笑,却不知是真的高兴还是别的。
“微臣认为,跑堂的是最适合的人选。既能趁着端茶送水的时候偷听,又能乘着进屋整理的时候检查。不知皇上意下如何?”牧染尘低着头,拱了拱手,也看不出他是什么表情。
“牧爱卿想的很是周到,只是那沈氏与你关系不俗,你不怕被她知晓之后会影响你二人的关系?”逸安帝冷冷笑了一声,满是嘲讽。
“皇上,微臣早已说过,定要将那沈氏收为己用,为皇上谋福祉。”牧染尘抬起头来,看着逸安帝,说道,“就请皇上将她赐婚给微臣,让微臣把她留在身边调教。”
“那朕的十七妹呢?”逸安帝抬眼看了看他,“若你能在庄园修建好的时间内赢得她的芳心,朕就将她许配给你,若不能,朕就将十七郡主指婚给你。”
牧染尘的身子僵了一僵,随即站起来行礼道:“微臣,任凭皇上吩咐。”
逸安帝微微笑了一笑,看向牧染尘的眼神也便柔和了许多。在这世上,许多人、许多事,变了之后,却也是能回到最初的。只是需要一些外力的禁锢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