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染尘走出御书房的时候,正见王泉在外头等着,一看见他出来,王泉忙跑了过来,拱着手请安道:“草民特地在此恭候太傅大人。”
“路上说吧。”牧染尘匆匆瞥了他一眼,双手在袖中拢着,努了努嘴,“皇上的手谕就在我身上,现在赶时间要紧。”
王泉点了点头,跟在他的身后疾步出了皇城,上了马车之后却是一路无言,两人都抿着唇到了郡王府。
只见牧染尘一掀紫衣武官袍,悠悠地下了马车,踱到郡王府的门前,将手拢在袖中,眯着眼道:“替本官通传。”
门前的两位护院双刀一架,为难道:“大人还是请回吧,今日三郡王有要事在身,怕是没空见客了。”
牧染尘轻笑,眼中寒光扫过:“是么?本官是为传皇上手谕而来,你们这两个狗奴才,竟敢拦着,这要是误了朝中大事,你们有十个脑袋都是不够砍的!”
两人互相张望了一番,终究还是昂着脖子,把长刀在牧染尘的面前架着,说道:“对不起了,王爷吩咐,任何人不得入内!若大人真有皇上的手谕,还请拿出来吧!”
牧染尘眉头微蹙,将手谕在手中托着,轻喝:“混账东西,还不跪下!”
两个护院一见,忙不迭地跪了下来,口中高呼道:“大人饶命,小的这就进去禀报。”
见两人屁滚尿流地奔了进去,牧染尘也不看王泉一眼,只管自己一路缓缓进了王府大门。
此处是赫连九爵偶尔回京时所住的地方,乃是先帝所赐,虽不是他常住的府邸,却一派穷奢极欲的表象,可谓是所有王爷府邸中最豪华的一处。
只是当年先帝在世时都不曾说过他什么,如今逸安帝也自是不能多加指责的。
牧染尘心中所好,乃风雅之辈,而王泉因着可以倾国的财富,这王府中的奢华对他而言,却反倒一般了。两人各怀心思,便也不多加研究,不等通传便闯了进去。
才进前院,就见扫地的家丁三三两两,一面握着长笤帚扫着地面的落叶,一面有意无意地打量着二人,几人看似无心地走动,竟悄然摆成了一个阵法,将二人拦在了院中。
“有趣。”牧染尘挑了挑眉,道:“这王府中倒当真是卧虎藏龙,就连几个扫地的奴才都是高手。”
他来了兴致,一面转手将皇上的手谕交到了王泉的手上,一面慢慢地向着那几人走了过去,只是还不曾伸手触及他们的衣衫,就听一声清笑:“哈哈哈哈,原来是太傅大人来了,本王有失远迎,失礼了。”
说话间,赫连九爵负着手,笑着从廊下绕了出来。
“下官牧染尘,参见三郡王。”牧染尘拱了拱手,却并未低头,转身命王泉将手谕递上,道,“下官特地前来,为皇上传递手谕。”
“哦?不知这手谕上写了什么?”赫连九爵并未跪接,直接伸手将手谕拿了过去,在手上翻看了一遍,笑道,“原来皇上玩心大起,要与本王玩一场寻人的游戏。”
王泉听了,上前说道:“草民王泉,拜见三郡王,不知王爷可否将沈氏交出?”
“笑话,几时轮到你这么一个刁民来本王府上要人了?且不说这沈氏不在府上,就算是在,本王也不需要交给你!”赫连九爵讽笑着,眼睛扫了牧染尘一眼,随后将手谕折起,放进了袖中。
“可是……”王泉张了张口,随即被牧染尘示意,于是低头退后。
牧染尘唇边挂着笑,眼中却波澜不惊,道:“王爷教训的是,他不过一个草民,怎能向着王爷咄咄逼人,只是皇上这手谕上写的清清楚楚,还请王爷将带回的沈氏放出王府,前往宫中觐见。”
“这个时辰了,不知皇兄召见沈氏所为何事呢?”赫连九爵浅浅一笑,身后两个下人搬来一张紫木雕花椅放下了,他双手撑开打了个哈欠,随即落了座,无端端地将那长廊的路给堵住了。
“皇上自有他的用意,我等做臣子的,可不敢揣测天子的心意。”牧染尘微皱了眉,他既然拦了路,那么沈潋卿势必是在内院了,只是他这架势,定然也是不肯让开了。
赫连九爵坐在椅中,一手搁在扶手上,撑着额头,笑着看向两人,说道:“原来太傅大人也不知道呢?可是怎么办呢?沈氏不在我这王府里,我是断然交不出人的。”
“草民今日亲眼看着王爷将她带走的!”王泉按讷不住,走上前来,却被迅速赶来的护院给拦下,重又退回了原地。
“你也说了,亲眼看着本王将她带走,可是本王走到半路上,将她放开了。如今你们带着皇上的手谕来我王府里要人,可得有凭有据啊,你们中的谁,哪知眼睛,看见了本王将那瘸子带回了王府中?”赫连九爵一脚翘起,悠哉地接过侍女递来茶,慢慢地饮了起来。
牧染尘见他这副样子,只得抱臂笑道:“既然如此,我们也不问三郡王要人了,只是难得今日可以将公务放下,听闻王爷府上有一种茶世间罕有,下官也是好茶之人,不知是否有幸得以尝上一尝?”
赫连九爵却一口回绝道:“太傅所言差矣,本王府中的茶,皆是当今皇上所赐,怎会世间罕有?太傅在皇上跟前是大红人,想来早已受过皇上的赏赐了,说这话可真是折煞本王了。再者,上次太傅在本王府中喝酒回去之后,传说身子不大好啊?为了本王的清誉着想,还请太傅委屈一番,这瓜田李下的,还是免了吧。”
牧染尘面上神色不动,淡笑道:“还是王爷想的周全,若不是王爷提醒,下官都已经不记得这件事了。想来那次是夜里着了凉,却传了出去,险些污了王爷的名声。这说起来,还是下官的不是,这里就向王爷陪个不是了。”
牧染尘说着,便当真拱了手,做了个揖。赫连九爵也不多说什么,挥了挥手道:“今儿这天气倒也不错,本王想在这檐下晒会儿太阳,二位,本王就不送了。”
见他面上不带善色,直接开了口逐人,王泉焦急地看了牧染尘一眼,他却眼中带笑,拱手道:“既是如此,下官也不叨扰王爷了。这不,还得忙着去寻沈氏呢,皇上急着召见,只怕再找不回来,就得全城搜捕了。”
赫连九爵抹了抹眼皮子,再也不答腔,就这么曲着一根食指在膝上轻敲着,哼起了小曲儿。
两人才出了门,就见沈潋卿从后头绕了出来,慢慢地走到了赫连九爵的身旁,在长廊下的石栏上坐着,定了神似的望着外头。
“你信么,我敢跟你打赌,王泉这次输尽了身家。”赫连九爵笑着,摇头晃脑地看着沈潋卿,观察着她面上的神色变化。
“我会还给他的。”沈潋卿低着头,用手指卷着衣摆。
“怎么还?以身相许?”赫连九爵一声冷笑,忽然站起身来走到她的面前,俯身勾起她的下巴,“长得是不错,难怪他肯为了你这样牺牲。”
“多谢你。”沈潋卿扭头避开他,微微阖了阖眼睛。
“谢我作甚?”赫连九爵明知故问,站在她的面前俯视着她。
“谢你……让我不必看见他。”沈潋卿咬着唇,随后站起身来,“现下他们应该已经离开了,我也要告辞了。”
“切,我可以让你永远都不用看见他。”赫连九爵暴毙转身,忽然又开口道,“不要忘了,我和你的约定。”
“你这人真的很怪。”沈潋卿没好气地顶了一句。
“本王只是要你随传随到罢了,怎么就是本王怪异?”赫连九爵斜视了她一眼,转而伸手轻推,“走吧走吧,你快走吧,看来本王是留不住你了。”
沈潋卿点了点头,福身道:“潋卿告退。”
“喂,你!”沈潋卿刷地一下涨红了脸,拼命地挣脱着。
“不要动!”赫连九爵压低了声音,紧紧地桎梏着她的双臂,将她反手钳制着,然后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就一次,我保证,就这一次。”
沈潋卿动弹不得,只觉得胳膊都被他握得生疼,也不管他此时声音有多么低声下气,狠狠地向着他裸露在外的脖子上咬去。
只听“哎呀”一声,赫连九爵暴怒着放开了她,伸手捂着伤处瞪圆了眼睛:“沈潋卿,你敢袭击本王!”
沈潋卿抹了抹唇边的血迹,微微笑道:“还请王爷自重。”
赫连九爵指着她,喝道:“沈潋卿,你别想跑,本王要你偿命!”
沈潋卿却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口中不咸不淡地说道:“哎呀哎呀,我好怕呀。”
“你!你这个没羞没躁的瘸子!”赫连九爵一面忍着伤口疼痛,一面又要忙着扑上去追打,却浑然不觉牧染尘和王泉已经退了回来。
牧染尘站在大门口,冷着眼漠然地看着沈潋卿,哼笑了一声道:“沈氏,你果然在这里。”
沈潋卿面上的笑容尚未退去,听这声音不由一惊,一时竟不敢转过身去,拼命地向着赫连九爵打着眼色,他却因为吃了那一记,死活不肯再帮,索性扭过了头去不再搭理。
“既然沈姑娘无恙,本官也可回去复旨了。”牧染尘沉默了一会儿,随后转身,道:“王老板,你去留随意,本官不奉陪。”
“他走了。”赫连九爵眯着眼睛,轻笑。
沈潋卿低着头,微微地曲了曲膝,一瘸一拐地告退。王泉一言不发,忙走上前来,轻轻地搀着她,向着门外缓缓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