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沈潋卿一脸迷茫,伸手将被面上的东西打开,那是一块绣着龙纹的黄绸,是她从未见过的东西,上面龙飞凤舞地写了些字,极其潦草,却也极其强劲有力。沈潋卿伸手摩挲了一下,然后抬头问道:“上面写了什么?”
牧染尘眼中划过一丝异样,问道:“怎么,你不识字?”
沈潋卿羞涩地笑了一笑,将那黄绸卷上了:“工整的字大都认识的,只是这般的草书,我却是一个字都不认识了。”
牧染尘鄙夷地哼了一声,双手在袖中拢了,说道:“这是皇上的旨意,着大理寺卿刘源亲理沈氏潋卿一案,太傅牧染尘听审。”
“我、我的案子?”沈潋卿有些不相信,“你不是说,要以天下为先,只要他改过就好的么?他是京兆尹,若他倒了,万一又再揪出些别的人来。”
“现在你后悔了?”牧染尘从鼻中嗤了一声,斜靠在墙上望着她,“如今你要是不情愿,可就要抗旨了,你的人头我可以帮你交给皇上。”
“不要!”沈潋卿双手捂住了脖子,随即站了起来。
“起来做什么!”牧染尘一惊,忙伸手去扶,她却已经跪了下去。
“潋卿多谢大人。”沈潋卿虽然被他托着双臂,却固执地挣脱开,随后叩拜道,“大人的恩德,潋卿此生无以为报。”
“沈灵昭的卖身契在我手上,你确实该好好待我。”牧染尘忽然俯身凑在她的耳畔,潮湿且火热的气息在她的脸庞喷吐着,“想好以后该怎么做了么?”
沈潋卿只觉得脸上异热不堪,不由自主地捂着了衣襟:“大人想要怎样?”
“你想多了。”牧染尘轻笑着,将她扶了起来,“躺回床上好好休息,我已经和皇上说过了,御医吩咐你不能下床走动,皇上特意恩准你明日在公堂之上坐着,你且放心。”
沈潋卿点了点头,见他转身要走,不由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灵昭……多谢你的照顾。”
牧染尘回过头来,掌心轻扣在她的手背上,宽慰地笑了笑:“是她命中注定会遇见你,命中注定会救你,稍候我会喊她进来陪你,你不要怪她为了你不惜一切代价,不要怪她不珍惜自己,这是她与你的缘分。”
“是,我明白。”沈潋卿应下了,看着他走出门去,换下青衣的他,一身紫衫在夜色中失了那几分飘逸,却越发凝重起来,似乎原本是一个看得见摸不着的幻影,如今却在眼前渐渐汇聚成形,最终面含微笑地在跟前站定。
沈灵昭在门外探了探头,轻轻地唤了一声:“姐姐,你醒了?”
沈潋卿招了招手,待她走近了在床头坐下,才说道:“好妹妹……”三个字一出口,便已泣不成声,任是开不了口说不下去了。
“姐姐脚上仍是疼的厉害么?”沈灵昭把她搂在怀里,也跟着抽泣起来,“是妹妹无能,叫姐姐受苦了。若是我能早出现一刻,那江刘氏也不致将你打成这样,若我能早将你救出死牢,你也不会被那京兆尹欺负成这般。”
“你待我,那是极好极好的,有你这样一个妹妹,我也此生再无所求了。只求好妹妹不要抛下我,叫我这辈子好好地报答你。”沈潋卿哭着,只觉得眼里的泪是怎么样都流不尽的。她确实何德何能,叫这样一个小姑娘做出如此牺牲,甚至不惜献出自己的身体。
“姐姐若想报答我,那就好好地将养着身子,别再叫我担心才是。”沈灵昭看了眼地下,先前被牧染尘摔落的薄粥还在,白晃晃地叫人心疼,“姐姐怎么不吃饭?”
沈潋卿一面用软帕揩着眼泪,一面将事情断断续续地说了,听得沈灵昭一惊一乍,又是担心她颈上被牧染尘勒的受伤,又是担心她膝盖跪在地上受了伤,待听得圣旨那段时,又拍手叫起好来:“如今连皇上都是帮着咱们的,定要将那京兆尹浸了猪笼才能罢休。”
沈潋卿却凝思起来,微蹙着眉头也不言语。
沈灵昭见状,忙又轻轻掀开她的裙角看了看:“怎么了?疼的紧是么?先前我问了问刘御医,他说姐姐只能忍着了,你若是忍不住,那……”沈灵昭伸出手指,递到她的面前,“若是是在忍不住,姐姐咬着我吧。”
笑着将她的手推开了,沈潋卿说道:“睡吧,明日还要再上公堂,若没有歇息好,哪来力气和那江刘氏斗。”
“我今儿就和姐姐睡,我就在软榻上凑合一晚上,夜里姐姐有什么事喊我便是了。”沈灵昭从柜子里抱出一条薄被来,冲着沈潋卿笑了笑,随后在软榻上放下。
“和我挤挤便是了,那里多不舒服。”沈潋卿招了招手,她却不肯过来。
“我夜里睡觉不安分,会踢着姐姐。”沈灵昭一面说着,一面将被子铺好,随后向着屋外走去,“我去端盆热水来,你擦擦脸会舒服些。”
沈潋卿点头应着,她去青楼卖身的事且按下了不提,只在心里默默地记下了。
许是因为有了期待,这一晚的夜便过的极慢,沈潋卿原先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后来引得沈灵昭夜里起来看了几次,也不敢再动了,只睁着眼睛看着漆黑的床顶,好不容易才等到第一声鸡叫时,她却又沉沉地睡去了。
“沈姑娘还没醒?”牧染尘在外头低声地问着。
“姐姐脚上疼的厉害,夜里一直睡不安稳,天亮那会儿才睡的好些。”沈灵昭压低了声音回话,却仍是清楚地传进了屋内。
沈潋卿听着声音醒转,便起来将衣服穿了,单脚慢慢地向着梳妆台跳过去,虽说动作轻巧,却仍叫外面的人听了去,门立即被推开了。
“沈潋卿!”牧染尘一脸怒意地看着单脚站在屋子中央的女人,她头发凌乱着,一脸慌张地看着门外。
“我……想过去那里。”沈潋卿伸手指了指梳妆台,觉得有些辩解无力。
“杏莲,替沈姑娘梳洗一下。”牧染尘砰地一声又关上了门,随后传来他压抑着怒意的声音,“我们先去用膳房,不必等她。”
“哦。”沈灵昭的声音传来隐隐的笑意,也不知她在乐些什么。
沈潋卿只觉得满腹委屈,梳洗完之后磨磨蹭蹭地去了用膳房,又在牧染尘的逼视下喝了一碗薄粥,吃了两碟虾饺,这才如释重负地放下筷子:“我们走吧?”
一早便有小竹轿直接等在了用膳房的外头,沈灵昭将她扶着在上头坐下了,也不坐轿子,只在一旁扶着轿身,一路向着大理寺行去。
刘源一早已经候在了门口,一见牧染尘,忙不迭地躬身:“下官刘源,参见太傅大人。”
牧染尘“嗯”了一声,说道:“沈氏脚伤严重,皇上念她一介妇孺却受此惨痛,故而钦赐软椅,命她坐着听审。”
“是。”刘源忙转身,将手一挥,“快将软椅搬上来。”
只见衙役搬了软椅在一侧,沈灵昭上前将软垫摆好,这才扶着沈潋卿坐下。牧染尘疾步走到她身旁,将衣摆一掀,也不顾什么礼法,就在沈潋卿的身旁坐下了。
刘源张了张嘴,终究还是不敢说些什么,只得回了自己的位子,然后一拍惊堂木,喝道:“把江福贵、江刘氏带上来。”
只见江福贵和江刘氏被衙役压着走了进来,还不曾走到中间,江福贵就已经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口中声声地喊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