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按照国法还是军规,蓝弋他们这只部队都要受到处置,可是范仲淹和文彦博一番商量之后,法不责众,文彦博最喜欢这个结局。
他此番而来其实目的就是将这件事情尽快的平息下去,不是来杀人的,这个做法,最符合他的性格,一下杀掉几千名士兵,实在感觉真是太血腥,太暴力了。
队列集结完毕,所有人的脸上没了之前那一副唯唯诺诺的表情,倒是坚毅了不少,看到这里范仲淹还是很满意的。
可是,肉体上的疼痛虽然免了,但是心灵该上的一课,是万万不能免得,这就是三百年来的第一人,写出先天下之忧而忧的他,打算要做的。
在哪里跌倒的,就要在哪里站起来,这就是老祖宗经常告诉我们的。
去,去三川口,去那里看看你们昔日的同伴,用你们的眼睛好好的看看他们,让你们的良心,好好的运作起来。
浩浩荡荡的队伍朝三川口而去,去看看那里的荣耀。
来到三川口,那里已经有人在打扫战场了。
范雍,亏你还有些良心。
范希文看到是范雍的部队,哼了一声。
他们正在掩埋一部分战士的尸骨。
真的,太惨了,太惨了。
蓝弋看到面前满目堆积的尸体,血与雪融合在了一起,那些亮晶晶,却闪着嫣红色泽的冰晶,是这些战士们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最后意志。
死了很多人,不仅有将士,还有很多无辜的老百姓,他们也成了李元昊弯刀下的冤魂。
战争是无比的残酷!
“可恶!”
长毛大汉自从被拉来当了大头兵后,还一直比较遵纪守法的,此时他看到眼前的一幕,也不竟骂出声来。
“狗娘养的西夏狗,我……”他摸了一把快要出来的眼泪。
“让他们入土为安吧!”
蓝弋在他身边,轻声的说道。
人都死了,连死人都不放过,身上的衣物、盔甲扒的干干净净,尸体被毁坏的一塌糊涂。
“这死了的亡魂都不能得到安息,到底是有多大的深仇大恨呢?”
福喜也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
“因为穷!”
说话的这人,正牵着一匹马从他们身边路过,铮亮的军靴上已经溅了不少血迹,一把长剑,绑在马上,看他盔甲的样式,不像是个小校,应该是更高级一些的军官。
他走起路来,昂首挺胸,十分威武,没两步就走出去了不远。
“看他样子也不过二十出头,好好的一张脸,都被那个字给毁了。”一旁的老张头,惋惜的说道。
“我倒是觉得,就是因为有个字,他倒是坚毅、威风了不少。”蓝弋应道。
“大郎,你说什么胡话呢,你知道什么人才在那个部位刺字吗?”福喜怕蓝弋说错话,赶忙解围道。
蓝弋,没吭声,他心中知道。
刚才那个人,应该就是之后大名鼎鼎的狄青吧,那个有着鬼面战神之称,无往不胜的人。
论勇将,宋朝其实有很多,最为人知道的是岳飞,曾有岳母刺字,“精忠报国”,惹得大家一度以为,岳飞只有母亲没有父亲,其实在史料中,岳飞的父亲才是他“精忠报国”最早也是最坚持的启蒙老师。
前有已经战死沙场的郭遵,后有后起之秀王珪、张岜,这些人的勇猛都不亚于狄青,但是智勇双全者,只有狄青一人尔。
“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大郎,你这是念的谁的诗呢?”
“是贺知章的《咏柳》。”
“福喜不明白,二月的风那里像剪刀了,明明还是那么的冷。”
蓝弋没有回答他,抬头看着一望无际背后的远山,那上面还是白雪皑皑,青松浮现,与蓝天相接,似一副画卷,只是越是美丽的外表下,才显得五龙川,这座荒滩的惨烈。
看不到鲜血,可露出来褐色的泥沙上遍布都是斑驳的痕迹,随处散落在四周,断裂的长刀,焦黑的战袍,破碎的战旗,折断的长矛……
蓝弋没有动,一直站在那里看着这一切,任凭带着血腥味的西北风,狠狠的拍在他的脸上。
而另一边,范仲淹望着对面的横山出神,此刻的东京该是缕缕南风飘了吧,而埋葬了我们这么多战士的西北,还是如此的寒冷。
过了很久,他对杨文广说道:“好好埋葬他们。”
打扫战场是一个考验胃部承受能力的差事,老兵好点,毕竟见得多了,习以为常,但是像蓝弋他们这样的新兵蛋子,可是受了一番罪。
今天他们要在这里,扎营。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来到了事发地后,范仲淹结合之前斥候回禀的情报,差不多对事情的前因后果有了更深入的了解。
惋惜!只有惋惜!
即便黄德和当时不逃跑,这一战李元昊也会胜,只是付出的代价会更大一些,败局不管是谁,都无法挽回。
但那种宁死不屈的精神,在哪三天的激战中,体现了出来,连一向清高的杨文广听了之后,都久久不语。
“刘平和石元孙的尸首还没有找到吗?”
“回安抚使大人,战场基本上清理完毕,已经找到郭遵和万俟政二位将军的尸体,但是刘平二位将军的尸身还未发现。”
听了杨文广的汇报,范仲淹在心中告诉自己,就算没有找到,也不能说明他们被俘了,也有可能被山中的野兽吃了,或者被河流冲到了别处。
“这件事,就你我清楚,若有人再问起来,你就说不知道。”
杨文广应了下来。
其实范希文心中十分清楚,八成二人真的被俘,只是文彦博是主张他们战死,这样不仅保全了京城中二人的家眷,还能把黄德和逃跑这个恶劣的影响降到最低,算是中策中的上策了。
“听说,范雍派了人过来?”
“回大人,是保安军将狄青!”
“哦,听说他在西北的将士心中小有威名,你可知道?”
杨文广摸了下头,算是回答了。
“你去把他喊来,我想见见他。”
范希文看着眼前的人,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年轻,二十出头的年纪,皮肤黝黑,一双刀刻似的眸子里,有着一股杀气,比起那些武将出身的将领,他看着长相舒服多了。
“安抚使大人!”
“范公乃是有心之人,这个时候派你来保护我,希文是要谢谢他的。”
不管范雍此时抱了什么打算,总归狄青是他延州城,最能拿的出手的门面,让他过来,也表示了诚意。
人家好歹也是做过宰相的人呢,此刻愿意放下身段,与你好好相处,他范希文也没有那么不识好歹。
“你想说什么?”范仲淹瞧狄青紧闭着的嘴似乎张了两下。
“安抚使大人,范公当时也有他的难处。”
范仲淹脸色立即变了下来,严厉的说道:“范公先是遣刘平从庆州赶到土门,之后又急下军令,让他马不停蹄的赶到延州,这其中,指挥上有没有失误?陛下都不差饿兵!”
最后一句,说的尤为声重。
他范希文真想问上一问,你范雍到底是怕延州城没了,愧对陛下,还是真怕死呢?
史上都知道,守城之将,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不怪,他小范怀疑老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