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的日子过得很快,云游九九八十一座寺庙的念想,又在小和尚心里荡漾。
一天上午,太阳炙烤着大地,枣树上蝉声不断。从水缸里舀出一盆水,洒在院子里,打湿地面白色的尘土,老和尚搬出一把椅子坐在枣树下的树荫里,一手摇着蒲扇,一手拿着经书。站在大殿里的小和尚,看了看老和尚的背影,犹豫了片刻,走到老和尚身边,正要开口。
老和尚抢先一步说:“又要云游去了?还想着长生不老啊?”
“是,也不是。”小和尚说,“师傅,您常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徒儿此前云游收获颇多,不为长生不老,只为多学知识早日悟透佛法。”
“嗯!”老和尚重重地嗯了一声,说,“徒儿呀,你有这个认识真不容易,一路要小心。”说完,眼睛瞄了瞄水缸。
小和尚对老和尚笑了笑,向水缸走去。“小嗷嗷……磨叽!”小和尚对着水缸喊着。
“啊!有虾吃吗?”小磨叽探出头来,一眼看到老和尚就在边上,吓了一跳,赶紧狡辩说,“我是说,要要……超度鱼虾吗?”见老和尚只管看经书,没理睬,就高兴地对小和尚说:“咱们去小溪玩吗?”
小和尚嘿嘿一笑,说:“我们要去云游,寻找长生不老秘方,怎么样?开心吧。”
没想到,小磨叽往水底沉去,咕咕噜噜冒着泡泡,说:“我不去,这么热你想吃乌龟干呀,再说我至少能活几百岁,干嘛要去寻长生秘方呢?”
“哟,你个小磨叽,长脾气了,对吧?你再不出来试试。”小和尚说着,从地上捡起一个石块,“我砸了你的窝。”
“别……别……别,我去,我去,还不行吗?”小磨叽乖乖浮上来。
背上行囊,备足凉水,小和尚带着小磨叽下山,来到小溪边,说:“小磨叽,你到小溪里玩玩吧。”
“好啊,好啊!”小磨叽高兴地回答。小磨叽在水里忽上忽下,忽隐忽现,逗得小鱼小虾乱蹦乱跳。
小和尚默默地看着,心想:“开心地玩吧,这一去,可能又得一年半载才能回来。希望,你能真正恢复记忆。”
突然,一口凉水喷到脸上,把小和尚浇醒了。“在想什么呢?”小磨叽歪着头,问道,“叫了你几声都不答应。”
“啊?没,没想什么。”小和尚假装镇定地说,“走吧,时间不早了。”
在山脚下,小和尚原地转了一圈,对小磨叽说:“我们朝北去,如果运气好的话,可以碰到大寺院。”
“还是朝东去吧?”小磨叽一本正经地说,“东方是太阳升起的地方,那里肯定有很多大寺院。”
听到这话,小和尚想,你这小磨叽还没想起自己是谁,就开玩笑地说:“那更不能去,东边肯定更热,到时真得吃乌龟干了,哈哈!”说完,就朝北方走去。
小磨叽缩着头,嗔怒地说:“千万别有吃我的心思,否则,佛祖不会放过你的。”
一龟一僧就这样开玩笑地拌着嘴出发了。往北的路走得很辛苦,不仅天气炎热,还时常遇到暴风雨,一路却没遇到寺庙。几天之后,来到北往国边境,小和尚打听到,北往国北边有一个寺庙,于是搭了马车,直奔北往国北边。一下车,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这里竟是一大片沙漠,少数几个和尚正扛着水袋艰难地走着。
小和尚追上去,向一位戴着草帽的和尚问道:“阿弥陀佛,请问您可是本地寺庙僧人?”
那位草帽和尚说:“我们正是前面石蛙寺僧人。不知有何贵干?”
小和尚说:“我奉小庙住持之命,云游九九八十一座寺庙,这次正好云游到此,恐怕得叨扰你们几日。”
“请随我来。”说着,草帽和尚继续往前走去,水袋里偶尔滴下三两滴水,落在沙漠上立刻就干了。
隔着鞋子,小和尚仍然觉得脚发烫,小磨叽蜷缩在口袋里不敢动弹,好在小和尚用一个湿毛巾裹着小磨叽,让它觉得还能喘气。走了约半个时辰,终于抵达石蛙寺。
推开石蛙寺院门,眼前却是另一番景象,空气潮湿而清新,院子里种满了瓜果蔬菜,小和尚顿觉鼻子不干燥了,迅速把小磨叽掏出来,放在地上。
呼吸到潮湿空气,小磨叽恢复了生机,自言自语地说:“啊,真是人间仙境,美景之处必有美食呀。”说完,在菜地里欢乐地爬着。
小和尚跟着草帽和尚走进大殿,敬上一炷香。小和尚恭敬地说:“请带我拜见方丈。”
草帽和尚随和地说:“请随我来。”转了一个弯,来到后院方丈禅房,草帽和尚取下草帽挂在墙上,跪在禅房窗户下奇怪形状的石头前磕三次头,起身对小和尚说,“请坐,请坐!”
“您,您就是方丈?”小和尚很惊讶,草帽和尚就是石蛙寺方丈,还自己去背水,好奇地问道,“寺庙名字为何这么奇怪?你为何拜那块石头?寺院内外为何差别这么大?还有……”
面对小和尚连番发问,草帽和尚面色凝重,右手用力擦了擦眉毛,用低沉的语气说道:“阿弥陀佛,这事已经很久没人提起了,今天我就讲给你听听吧。”
草帽和尚端起两杯水,递给小和尚一杯。小和尚接过水杯,眼睛盯着草帽和尚的嘴,耳朵竖起来了。
草帽和尚讲道:
这片沙漠曾是北往国都城,那时石蛙寺名叫报恩寺,北往国第一任国君为感谢上天助他建立国家,亲自选地建造寺院。在建庙时,挖到一个蛙形石头。老国君请来高僧担任院主,院主感觉这块石头很有灵性,从外形看有点像青蛙,于是建议老国君,保存石蛙原地不动,还在此地建起禅房,要带石蛙修行。老国君一心向佛向善,完全听从院主安排。寺院建成后,几代国君都每年定期来烧香拜佛,代代院主也用心带石蛙修行,石蛙从刚出土时的乌黑色慢慢变成浅绿色,更像一只活青蛙了,寺院香火变得更加旺盛,不少他国百姓都前来祈福。数百年后,新国君暴虐无道,毒杀忠良,置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从来不去报恩寺拜佛。在都城里,年轻的暴君抢百姓的东西,用百姓的生命玩游戏。都城的百姓逃的逃散的散,都城快要变成空城了。数年后,北往国遭到报应,千余天没下雨,都城旱情最为严重,草木枯萎,沟渠干涸,百姓无水饮用。而后还遭遇天火,都城毁于一旦,土地慢慢沙化。唯独报恩寺幸免于难,四季常青。于是,暴君霸占寺庙,把和尚当成奴隶随意戏弄。都城百姓全部逃离,令暴君无聊至极。当暴君正想迁都到别处时,得了重疾,一病不起。一天晚上,突然电闪雷鸣,暴君被吓死了,随着爆炸声响起,报恩寺紧接着传出呱呱的蛙叫声。附近的百姓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干旱那么久,连水都没有哪来的青蛙。没多久,蛙声没了,天空中下起了暴雨,百姓们在雨中唱着跳着庆祝暴君死了。暴雨歇了,报恩寺的和尚才发现,石蛙爆炸了,院主圆寂了。忠臣良将又重新从皇族里选立了现在的君主,这位君主宅心仁厚,继位后迁都他处,还原报恩寺,听说石蛙的事时,当即为报恩寺改名石蛙寺,以此纪念石蛙,还时常望着这片沙漠叹气,到处征询治沙的方子。
听完方丈的讲述,小和尚深深呼了口气,说:“几经波折,北往国总算国泰民安了。只是这院内空气潮湿,为什么不挖挖泉水?”
草帽和尚摆摆手说:“皇上吩咐过,我们在寺院里角角落落都试过,没能找到泉眼。”
说话间,小磨叽慢吞吞地爬进来了,迷迷糊糊地说:“啊!好不容易睡着了,被一只大青蛙搅和了。”
“什么?大青蛙,在哪儿?”草帽和尚激动地跪下了,一把捧起小磨叽。小和尚也跟着站起来,四只眼睛紧紧地盯着小磨叽。
小磨叽伸伸懒腰,懒洋洋地说:“拿点鱼虾来解解馋我才说,不然……”
“小磨叽!”小和尚大声喊道,“正经事,别开玩笑,抓紧说。”
小磨叽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说:“哦,哦,是这样的。刚刚,我在一棵大白菜下,吃了点新鲜菜叶,就睡着了。没多久,梦见一只大青蛙,告诉我,它要感谢报恩寺历代院主带它修行,因为要离开石头去北海借水,来解救北往国旱情,结果魂魄没有依附之处,北海龙王将其收在了贝壳里,免得魂飞魄散。所以,它不能回来,借我的嘴告诉你们,那块石蛙底下就是泉眼。哎呀,说得累死我了,一个乌龟说这么多话,我容易吗?”
小和尚看看草帽和尚,草帽和尚看看那块破碎的石蛙,一下跪在了石头前。
第二天,草帽和尚组织众僧,将石头请出,安放在大殿里,像菩萨一样供奉。而石头被抬出的一刹那,清澈的泉水淙淙涌出。
石蛙寺从此有了甘甜的泉水,君主也前来道贺。小和尚向君主建议,每年运来树苗和草皮,在沙漠种植,用泉水灌溉。君主立即颁布命令,全国百姓凡在沙漠种活一棵树,即可免税一月,发动全国百姓来种树治沙。
这天,小和尚和小磨叽在沙漠里种了一棵树,晚上在庙里过夜。小磨叽说:“梦里那只青蛙真是我们低级动物的榜样啊。”
“是啊!”小和尚说,“一个石蛙都知道感恩,而我们人类很多人就像那个暴君一样,连石头都不如啊。”
“什么暴君?”小磨叽问道。
“啊,没什么。”小和尚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句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