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餐时分,我在行李室挖掘的新洞口还是被丽蒂发现了。她尖叫着跑下楼。她说,灰泥板被一只无形的手挖掉了。就在她进去的时候,那只手停止了挖掘。还说,洞口吹过来一阵风,湿冷湿冷的。更有趣的是,她为了证明自己没有撒谎,还把我藏在洞里的湿鞋子拿了出来,摆在杰姆逊和我的面前。
接着,富有戏剧性的一幕上演了。
“看看,我没有说错吧?瑞秋小姐,你看你这双鞋子,不仅沾上了泥,而且鞋口也被弄湿了。当然,你怎么嘲笑我都行,但事实摆在眼前,你的鞋子被鬼魂穿过了!是的,一点没错!鞋子前面还沾染着墓园的气味呢!也许,他们昨晚穿着你的鞋子走遍了整个卡萨洛瓦墓园,并在哪个坟头坐了一会儿!”
听到这话,杰姆逊不由得打了一个嗝。恢复正常后,他对丽蒂说:“假如他们真的做了这些事情,看起来确实像鬼魂的行径。”
我猜想,他肯定计划了一件什么事情,而且这个计划相当高明。可是,事情的发展超乎了他的想象,所以他的行动无法实施。第一个情况来自医院急诊处,他们捎口信说,华生太太快不行了,想在临终之前见我一面。说实话,我不是很想去。我害怕面临那种生离死别的场面。可丽蒂把适合这种哀伤会面的衣服都准备好了,我还是去了。杰姆逊留在主屋里同另一位刑警一起巡视螺旋楼梯,他们检查了那边的每一寸地方,还不时地敲打和测量。我在心里暗自得意,因为这天晚上,我预备让他们大吃一惊。事实上,他们的确吃惊不小,而且险些崩溃!
我乘坐火车到医院后,立马被人带进了华生太太的病房。她躺在高高的铁床上,一副虚弱的样子。我轻轻地走到她身旁坐下,她抬起疲惫的眼睛看着我。顿时,我觉得很惭愧,我们一直忙着自己的事情,她病成这个样子,也没有前来探望过她,甚至一次也没有!
打了兴奋针不久,她终于能开口说话了,但话语也是时断时续的。我还是用自己的语言来叙述吧。踏进医院后的一个小时,我从华生太太口中听到了一个悲伤的故事,并亲眼看着她意识一点一点衰弱,直至昏迷。
她的话大致如下:今年,她已经年近四十了。年轻的时候,她身兼母职照顾自己的弟弟妹妹们。不幸的是,她的弟弟妹妹们都相继离开人世。她把他们都埋葬在中西部,葬在父母的旁边。最后,还是个婴儿的小妹妹露西活了下来,她把自己所有的感情和爱给了这个妹妹。姐姐安妮三十二岁,露西十九岁时,她们生活的小镇上来了一个年轻人,之后这个年轻人去了怀俄明州的一座有名的牧场。一般说来,只有放荡无用的富家公子才会被送到这个地方,因为他们的行为会在这里受到一段时间的限制,并可以呼吸新鲜的空气和享受骑马的生活。可是,过完一个夏天,这个年轻人就会回到东部,两姐妹对此并不知情,她们只是完全被年轻人的热情迷住了。总而言之,露西七年前跟一个叫做瓦雷斯的年轻人结婚了,而安妮嫁给镇上的一个木匠,后来就守了寡。
起初的三个月,所有的事情都令人满意。新婚的瓦雷斯带着妻子去了芝加哥,并在一家旅馆里住下来。在怀俄明州时,露西的天真纯朴让他的丈夫着迷,但来了芝加哥之后,瓦雷斯发现他们两个人并不合适。总体来说,即便是最初的三个月,瓦雷斯也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因此,他失踪以后,安妮反而觉得庆幸。可她妹妹露西并不这么想,她灰心极了,变得焦躁不安,产下男婴的时候就难产死了。这个孩子被安妮收养,并取名鲁西。
因为安妮自己没有孩子,她在鲁西身上倾注了所有的母爱,并做出一个决定——让孩子的父亲瓦雷斯,亲自教导自己的孩子,她希望孩子能拥有光明的前途。在她看来,孩子要想有所作为,必须要有好的机会。因此,她到了东部,到处找一些缝纫零工之类的工作,并且不停地为孩子解决住宿问题。最后,她发现自己最擅长的事情就是做家务。她就把男孩送去了圣公会之家,而自己在阿姆斯特朗家里当起了管家。
在那里,她见到了鲁西的亲生父亲,原来这个负心男人的真名叫阿诺·阿姆斯特朗。
我猜想,那个时候华生太太的心中并没有多少仇恨,她只是把孩子的事情说出来,并希望孩子的父亲可以抚养他,否则就把事情泄露出去。小阿姆斯特朗起初支付了几次抚养费。谁知,过了一段时间,这个无情的男人找到孩子的藏身之所,以带走孩子来威胁华生太太。华生太太因为心疼孩子,形势发生了反转。小阿姆斯特朗逼迫华生太太把自己先前支付的抚养费全部拿出来,直到她身无分文。
可小阿姆斯特朗的处境越来越糟糕,他对华生太太提出的要求也愈发苛刻。最后,因为他与家人的彻底决裂,华生太太的境况愈加窘迫。于是,她只好从圣公会之家接走孩子,并把他放在一户农家照顾。这个地方距离卡萨洛瓦不远,就在克莱斯堡路上。她会抽出时间看望这个孩子,孩子在那里染上了热病。等着孩子长大,长成一个漂亮的男孩是支撑华生太太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就在阿姆斯特朗一家去加州度假后,孩子狠心的父亲就开始了对他们新的折磨。孩子的失踪让他大发雷霆,因为害怕自己受伤,华生太太就搬出了主屋,在小木屋里住下了。后来,我把“阳光居室”租了下来,她觉得小阿姆斯特朗不敢再来骚扰纠缠她,就重新做回了管家。
一个星期六晚上,露易丝突然从西部回来了。托马斯把华生太太请了过来,同时,这个好心的老人还去绿林俱乐部找到了阿诺·阿姆斯特朗。露易丝很受华生太太的喜爱,因为她总让华生太太想起自己的妹妹露西。对于露易丝遇到的麻烦,她并不知情。不过,她知道露易丝的情绪非常激动。小阿姆斯特朗来到小木屋时,华生太太躲了起来。他在里面没呆太久,与露易丝大吵一架,然后就气急败坏地从小木屋离开了。
她站在窗户边,看见小阿姆斯特朗向“阳光居室”走去,有人给他开了门。几分钟之后,他就从里面出来了。
与此同时,华生太太和托马斯尽力使露易丝放松下来。将近凌晨三点,她才返回主屋。托马斯把东厢房侧门的钥匙交给了她。
就在她穿过草坪的时候,居然碰到了再次返回主屋的小阿姆斯特朗。当时,他握着一根不明来历的高尔夫球杆。他想进屋却被华生太太拒绝了,他就用球杆打了她,并将她的一只手严重割伤。因为受到严重感染又没有及时治疗,华生太太就得了这个重病。当时,她的情绪很复杂,恐惧而又气愤地冲进屋子。这时候,前门那边正站着葛奇尔德和杰克·贝利。于是,她一路小跑到楼上去了,脑子里根本没了意识。葛奇尔德的房门是打开的,床边正放着哈尔斯的左轮手枪。于是,她抓起手枪向螺旋楼梯跑去。
这时候,小阿姆斯特朗还在侧门外摆弄门锁。于是,她轻手轻脚地下了楼,并把房门打开。她还没走回楼梯,小阿姆斯特朗已经进屋了。尽管屋里漆黑一片,可他身上穿的白色衬衣还是可以分辨出来。她走上第四个台阶时,就向他开枪了。葛奇尔德大概在桌球室里听到了声音,吓得惊叫起来。她一下子进退两难。因为大家都已经被惊醒了,她没法再跑上楼,干脆就在屋外的草地上等所有人下楼后,再悄悄地溜回楼上。她在楼上把手枪丢下之后,才下了楼。下楼的时候,正好赶上为从绿林俱乐部过来的男士们开门。
其实,托马斯怀疑过她,但没有说出来。可她发现自己手上的伤口一天一天恶化,就给托马斯留下了鲁西在瑞斯菲尔德的地址,并给他了差不多一百美金。她是想让托马斯帮忙去支付鲁西的住宿费用。
现在,她找我过来也是为了这个孩子。她想请我帮忙,想让阿姆斯特朗家族承认这个孩子。她还告诉我,就在她病情恶化的时候,曾经给阿姆斯特朗太太写过一封信,并将小鲁西的居住地址告诉了她,恳请她承认孩子的身份。因为自己即将不久于人世,可这个孩子是阿姆斯特朗家的人,他有权回到自己的家里,得到家人的照顾。她放在“阳光居室”的行李箱里有孩子父亲小阿姆斯特朗亲自写下的证明信。
华生太太就要离开人世,世间法律不会再制裁她。也许,她去了另一个世界,露西也会在那里为她辩护。那天晚上,杰姆逊在螺旋楼梯上听到的脚步声就是她的。因为杰姆逊在后面穷追不舍,她慌不择路就躲进了离她最近的房门里。之后,她不慎掉在洗衣间的滑道里,幸好滑道底部的篮子把她接住了。听到这里,我如释重负。原来那个被困在滑道里的人不是葛奇尔德!
以上就是华生太太的临终遗言。尽管这些话让人悲伤,但她在临死之前,能把藏在心里的秘密和多年的痛苦说出来也算一种解脱。她并不知道托马斯死亡的消息,我也不打算告诉她。我答应了她的请求,同意替她继续照顾小鲁西。我一直在她身边陪着,她的意识越来越弱,最后彻底消失了。还没熬过那个夜晚,她已经离开了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