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4 章
“你这领带的颜色和西服太不搭了，还有你那头发，男人还是头发短一点，显得比较有精神……”
被老妈数落地一无是处的男人只是微笑，双手搭在方向盘上，看着越来越靠近的那一栋老宅子。青石板路的尽头，仿佛隐约可以看见那一个驻足等候的身影。
他终于如愿，等到她愿意放下一切。
车门打开，关理走下车，对着面前的女子微微一笑，温柔的注视也换来她的笑容。
“小感啊，不好意思，我们堵车了，”唐旒依拉着准儿媳妇的手，扫了扫身后的军区大院，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可是对于现在的她而言，什么也比不上见亲家重要。
苏小感扶着唐旒依，向着身后的关理递了个眼神，转身带着他们往院子里走去，“没事，奶奶的菜也还没做好，我们先进去吧。”
踏上楼梯，跨过门槛，走过那一个小院，桂花树开花了，沁着点点芬芳，扑入关理的胸怀，他突然有种莫名的幸福感。
“伯母，进来把。”苏小感牵着唐旒依进屋，把她引向正屋，随后指了指沙发上的老爷子道，“伯母，这就是我爷爷。”
“哎，老爷子好，第一次见面，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老爷子千万别放在心上啊。”唐旒依笑着走到苏家老爷子面前，收起之前在儿子面前飞扬跋扈的样子，端庄得让关理几乎不确定这个是生养了自己的女人。
苏小感坐到苏家老爷子身边，顺便拉了拉关理的衣袖，面上却依旧镇静，“老爷子，这就是关理的妈妈。”
苏家老爷子微微点了点头，对着唐旒依寒暄了一番，眼神柔软，倒似乎是很满意这个亲家。苏家虽然还在这大院子里，可奈何人丁稀少，多少也有了衰败之意，上次的事，若没有关理跟着苏惠一起忙前忙后，恐怕也不会轻松地解决。他从不点破孙女身边的桃花债，有一阵子甚至还暗地里跟高家老头显摆着自家孩子的魅力，可是他也知道，苏小感身边那些都是烂桃花，没有一朵能留芳永久的。直到关理出现，他看见他眼底的不同，才对于孙女未来的事情不那么担心了。
“小感啊，去看看你姑妈，亲家都来了，她一个人在那儿啰嗦个什么劲儿啊。”
苏小感闷闷地应声，起身去找苏惠，却不经意看见唐旒依和关理两人眼底都闪过同样的精光，仿佛是捕到了猎物的狐狸，心里好奇，却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只听见身后的唐旒依拉着关理又和老爷子说开了。
“亲家老爷子啊，我常年在国外，也不知道最近国内流行什么，还是关理跟我说老爷子你喜欢下棋，我们家那个啊，也喜欢下棋，所以，我就把他珍藏的棋谱给您带过来了……”
苏小感走到楼梯口，微微一愣，恐怕不是“带”，而是“抢”吧。她失笑，可是笑容还没完全浮上嘴角就硬生生地停下了，她刚才好像听见了什么。
亲家？老爷子就这样承认了？她还以为有一场恶仗要打呢。
“小感？你一个人傻笑什么？“苏惠刚好下楼来，发现侄女在这傻笑，伸出手去敲了敲她的脑门，然后两个人皆是愣住，这是小的时候，两人之间常有的动作。
然后，又是在什么时候不再这样了呢？是她发现侄女智商很高的时候，还是弟妹固执地要让侄女早早地自立的时候，还是失去双亲后那场莫名的葬礼之后？
苏惠庆幸，在有生之年，还能看到苏小感遇到一个良人，她愿意回到老宅，告诉她的家人，她要带一个男人回来吃饭。她曾经以为，她不会再回来，或者说，她不会再相信爱情。然而，好在，她还是遇到那个愿意倾心的人了。
“他们来了？”苏惠收起那些感慨，她曾经答应弟弟和弟妹要照顾好小感，今天恐怕是最后一次为她把关了吧，看看那个家值不值得自己的侄女去相对。
“嗯，老爷子叫我过来催你呢。”
“嗯？”苏惠一愣，“老爷子居然没什么过激的反应？”
苏小感抿唇一笑，摇了摇头，挽着苏惠的胳膊往大厅走去，“聊的可开心了，就差一纸卖身契把我逐出家门了。”
苏惠大笑，笑声引得大厅里的三人侧目。
“苏……苏惠姐？”
听见有人叫她，苏惠抬起头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拉着苏小感的手顿时僵住，“唐旒依，你在这儿干什么？”
一句拔高了音调的质问，让本来欢快的气氛变得冰冻，两个女人的眼神，一个凌厉，一个复杂，连累得旁边三人也都紧张无比，仿佛面前摆着一个潘多拉的盒子，想要打开，却又充满了害怕。
沉默许久，唐旒依的唇边浮起一丝苦笑，飘忽的眼神略过苏小感的脸蛋，定格在苏惠身上，“苏惠姐，好久不见了。”
“的确，好久不见了，唐旒依……我真没想到，你居然是关理的妈妈。”苏惠有些愤然地说着，甩开苏小感的手，坐到了苏家老爷子的旁边。
“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和惠姨……”关理蹙眉，走到唐旒依身边，身上扶住母亲有些摇晃的身体，在她耳边说话，声音却能清楚地被大家听到。
“苏惠姐是我以前高中的一个学姐。”
“既然是学姐，那也是有缘啊……那个，我们先吃饭吧。”苏小感忙笑着打圆场，掩饰着心里的不安，走到关理的身边，潜意识里就是想离他近一点，再近一点，好赶走那些不安。
可惜，手指还没有触到他西服的扣子，就被苏惠冷冷的声音打住了所有的动作。
“是很有缘，我这个学妹还碰巧是卡其心心念念不忘的女人，而卡其又碰巧是晏宁的初恋情人，最后最碰巧的是，晏宁就是苏小感的妈妈……”苏惠轻笑，声音里带着无尽的嘲讽，这世界果然是个大转盘，没有起点和终点，但总会有重合，她抬起眼眸看向一旁僵直的男人，收起微笑，“关理，你说是不是很有缘啊？”
是有缘，不过是孽缘而已。
“阿惠，好了，先吃饭，吃晚饭再拉家常。”一派僵硬的氛围里，还是苏家老爷子出来主持大局了，拐杖一跺地，率先站起来身往饭厅走去。
苏惠和唐旒依见状，都不约而同地倾身去扶老爷子，然后又在看见了对方的动作后不约而同地收回了手。苏家老爷子见状，微微顿了下脚步，然后杵着拐杖往饭厅走去。
明亮的灯光下，只有什么也不知道的苏家奶奶热情地给唐旒依和关理夹菜，时不时问些小问题，却是句句不离孙女的未来。
“诶，我真是越看关理这孩子越喜欢，跟我们家小感可是真配。”
唐旒依有些僵硬地笑着，低下头吃菜，圆滑如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样的场面。若说这辈子她亏欠了哪个女人，恐怕就是晏宁了。她们曾经是心心相惜的朋友，不巧的是爱过了同一个男人，那些是非和争夺，她全身而退，她却深陷其中。
而如今，她曾欠下她的东西，似乎报应到了自己儿子身上。
这顿饭，苏小感吃得百般不是滋味。其实她并不是完全不知道妈妈和爸爸的事情，知道妈妈曾经深爱过一个人，知道爸爸历经辛苦才换得佳人在怀，又花了多少呵护才抚平妈妈心上的伤害。
抬起眼睫，她看着对面的男人，意外地没有得到回应，他们之间的默契在一刻居然没有展露。
河边，关理停下车子，脸色黑黑的，他打开车顶窗，点了一支烟，“说吧。”
唐旒依拢了拢外套，也无暇再去追究儿子语气的不礼貌，抢了他的烟衔在嘴边，“是我遇见你爸爸以前的事情了……”
絮絮的讲述，听得关理的眉头越皱越紧，他不由得想起那一个醉酒的夜晚，也是絮絮的讲述，关于苏小感的过去，关于那些父母曾刻在她成长路上的痕迹。
“关理，妈妈真的很抱歉，我不知道……”
“没事，”关理摁灭了烟头，眼睛幽幽地看着天空，“如果我们之间这么不堪一击，那么恐怕我再是努力付出，也不能给她幸福。”
爱情，可以是一个人的事情，但是若要幸福，那便是两个人的事情了。
“那小感如果退缩了呢？”
“退缩了，我就给她勇气再出来……”
同时，苏家大宅里，苏家奶奶在厨房里继续忙碌着，似乎依旧没有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
正厅里，苏家老爷子、苏惠、苏小感三方围坐，一盘水果静静地放在正中，五彩斑斓，却勾不起眼前几人的食欲。
“小感，话我都说完了。姑妈不是想阻止你和关理的事情，只是这关系到你爸妈的过去，我觉得你有必要知道。至于往后的事情，还要你自己决定。”
说完，苏惠也起身，拿了外衣和包包就离开了。
看着苏惠的背影，苏小感凝噎，她该说什么，做什么才好。她曾经无比憎恶过自己的性格，也曾经埋怨过妈妈为什么非要自己这样成长，后来听了姑妈的话，才稍微释然。
可是现在，那个母亲口里又爱又恨的女人出现在了自己面前，而她的儿子还是自己打算共度余生的男人，这一切让她有些无法接受。
或许，她这样没有安全感的女人，是不适合爱情的。
“小感，”苏家爷爷把孙女脸上的变化全都收入眼底，最后那一抹落寞和倔强，他几乎能猜到她又做了什么决定了，可是这个丫头却没有发现一直把什么都藏在心里的自己这一刻却把所有心情都摊在了脸上，“你是你，你妈妈是你妈妈，有时候，不要太倔强，到底是女人，没有谁会笑你找一个依靠的。”
苏小感抿唇想给爷爷一个安慰的微笑，却发现自己根本笑不出来，耳边只是回绕着关理离开前在她耳边的话。
“苏小感，你是不是又想逃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