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章
苏小感坐在镜子前面，戴上隐形眼镜，然后开始化妆。
画完眉毛之后，看着手上的眉笔，她突然愣住了。一周多以前，段奕还站在她身后，拿过她手里的眉笔，固执地要为她画眉。
他说，古时候丈夫为妻子画眉，是爱其一生的许诺。
想到段奕，苏小感的心里还是有一点无法言说的感觉。
三天前，关理和苏惠把她从警察局里接出来，然后回到苏家老宅，五个人在一个桌上吃饭，只有苏家奶奶热情地询问着关理的家长里短，剩下的三个人都是沉默。
饭后，苏家爷爷放下筷子，看了看苏家奶奶走进厨房的背影，悠悠地说了一句，“以后做事小心，别再把自己赔进去了。”
然后，关理送苏小感回家，一路沉默。下车之前，苏小感取下中指上的戒指还给关理，而他既没有拒绝，也没有挽留。
第二天，苏小感在家里睡得昏天黑地，无数的梦境之中，她被电话铃声吵醒。
许劭打来电话说段奕也已经出去了，走出警察局以后就被一个中年男人带上了车。段奕一直浑浑噩噩，什么也不肯多说，眼神混沌得好像灵魂出窍了一样。而那个中年男人绕到许劭面前，谦谦有礼地递出自己的手，面带微笑。
“请帮我转告苏小姐，我带小奕出国了，没有意外的话不会回来了。对于小奕过去的所作所为，我带他表示歉意。可是关于现在的事情，我也希望苏小姐可以到此为止，两不相欠。”
“两不相欠？”苏小感默默念着这四个字，手一颤，眼线歪了。
这几天，她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到底是不是真的两不相欠了。还是，她一直所以为的公平，其实早就越了界？
电话响起，苏小感一看来电显示，是关理。
她走到窗前，楼下果然已经停着一辆灰色的轿车，顺手按掉了电话，苏小感擦掉化花的眼线，随意抹了点粉，拿起外套和包包快步走到玄关。
看着摆在那里的鞋子，苏小感的脚习惯性地伸向那双暗红色高跟鞋，刚刚碰到冰凉的表面又停住，转身从鞋柜里翻出一双银白色平跟鞋出来。
她没什么，只是突然厌倦，厌倦穿着高跟鞋走路的日子。
她想念，想念曾几何时，也许单纯过的自己。
楼下，关理坐在车里，看着被挂掉的电话，出神地想了一会儿，又抬起头来，看着苏小感家楼下的出口，等着那个身影的出现。
几分钟后，苏小感打开了车门，“等很久了？”
“没有，等一个值得等待的女人是件幸福的事情。”
苏小感笑笑，没有再搭关理的话，偏头看着窗外的风景，看了看手表，猜测着段奕是去了哪个城市，是不是已经到了呢。
关理微微偏头，眼角的余光打量了一下苏小感，最后落在那双银白色的鞋子上，“其实，苏小感，别人之所以能伤害你，是因为你给了他伤害你的权利，因为你爱他。”
关理突然的话让苏小感僵直了背脊，她不知道该怎么去回应，所以只能继续沉默。
车子开到停车场，关理快步下车替苏小感打开门，余光察觉到身后掩饰的目光，嘴角悄然滑过一丝微笑。
“想吃什么？”
“随便。”
“西餐还是中餐，或者你有别的喜好？”
苏小感看着自己的衣角，犹豫了一下，“西餐好了，我想喝红酒。”
西餐厅里，苏小感只点了一瓶红酒，剩下的全是关理代劳。
服务生把酒送上来以后，苏小感急急地灌了两杯下去，灼热的的感觉浮上心头，她仿佛才好受了一些。
“苏小感，难道你不知道，聪明人不会老在别人面前袒露自己的脆弱吗？”
苏小感看了关理一眼，依旧没有说话，她觉得自己越发多愁善感，早已不是那个彪悍的苏小感了。
“苏小感，如果觉得自己做错了，就坦白地承认，这样自己憋屈，有什么意义？”
“我没有。”苏小感终于开口，下意识地反驳关理，下一刻却没了多的话语。
“那你有什么？”
“我……我只是觉得自己把所有的一切压在一个对过去全然不知的人身上，其实一点也不公平。”
是的，那一夜和董玉琴的谈话，苏小感才知道，原来段奕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原来李盈盈的伎俩不仅仅是挑拨而已，原来那个时候段奕真真切切地爱着自己，而他只是不懂得爱的方式而已。
苏小感才知道，过去的段奕是什么样子，她离开后，他又是什么样子。
其实，段奕不欠她什么，在她离开后，他欠她的就开始还了。
她离开五年，他被折磨了五年。
苏小感所有的公平理论在那一夜的谈话后开始产生裂痕，第二天董玉琴的自杀更是彻底击溃了苏小感。
也许现在，是她欠段奕了。
“苏小感，你有没有想过是谁造成了现在的局面？”关理喝了一口红酒，醇厚的口感让他微微点头赞赏，苏小感果然是懂得生活的女人，可是有时候他又不得不感叹，这个女人很死心眼。
“你想说是我吗？”苏小感嘴角牵起一抹自嘲的笑，看着服务生送到自己面前的海鲜冷盘，肚子里居然也有了一点饿意。
“不如边吃边聊，这家店的海鲜做得很好，你尝尝。”关理把叉子塞进苏小感的手里，看她没有放下，安心地笑笑，开始解决自己面前的食物。
苏小感看了看手里的叉子，又看了看对面吃得津津有味的关理，忍不住咽了口口水，拿起叉子开始吃东西。
“好吃吗？”
“嗯。”苏小感点点头，半天不见对面的人接话，下意识地抬起头来看了看，正好对上关理满脸的笑意，“你……笑什么？”
“我在想，那个女王苏小感什么时候回归。”
“我哪里女王了？”
“苏小感，你知不知道，其实公平是个很好笑的东西，它几乎是不存在的。”
苏小感愣住，看着关理，他依旧笑着，眼神却是那么认真。
“所以，你何必死脑筋要纠结在公平不公平上呢？有的人就是甘愿付出，有的人就是乐于接受，你的世界观根本不适合这个世界。”
“关理，那晚我喝醉了，该说不该说的都说了很多，我谢谢你把我的话记在心上，可是，你有没有听过，本性难移。”苏小感耸耸肩，终于也露出了点笑容，“你要我怎么改掉活了二十七年的自己呢？”
关理也笑，余光看见那渐渐逼近的身影，突然伸手握住苏小感放在桌上的右手，用力制止了她的挣扎，“我没有强求你立刻改掉自己的本性啊，可是你知不知道另外一种说法呢，人性本贱。而且，有时候你该看看重点，既然知道自己错了，在没有后悔药的情况下，不如及时改正方向。”
苏小感正想说话，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关理，你怎么可以这样？”
李盈盈？
苏小感惊讶地张了张嘴，手上却传来微微地疼痛，眼睛直直地看过去，对上关理眼底的笑意，还有一闪而过的冷酷。
李盈盈走到桌前，看着两人紧握的双手，怒意更甚，端起桌上的红酒想泼到苏小感脸上，却被关理抢先一步打翻在地。
“你还护着这个****？”
“****？”关理眯了眯眼，收回握着苏小感的手，理了理西服的领子，坐直了身体看着李盈盈，“你在说你自己？”
“关理，你别欺人太甚！”
“我欺人？你也是人？人尽可夫的人？”
苏小感看着李盈盈憋屈的脸，忍不住轻笑出声，联想着之前关理的所作所为，心下也明白了几分，此时渐渐对着面前不苟言笑的男人生出了一点感激之情。
“苏小感，你笑什么！你为什么总是抢我的东西？”
“你的东西？”苏小感也学关理那样，坐直了身体，看着脸色越发难看的李盈盈，“什么时候关理成了你的东西了？”
“哼，他已经跟我求婚了！”说罢，李盈盈扬了扬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闪烁着熟悉的光彩。
“这个是……”
苏小感还没来得及说完，对面的关理就先开了口，“就是那天我跟你求婚用的，你拒绝以后，我就去喝酒，后来喝醉了不知道把它给了谁，原来是在她这里。”
苏小感了然，配合道，“怪不得这么眼熟，不过下次你喝醉了找人陪睡还是找个合适点的吧，别是不是个人你都要上。”
关理耸耸肩，探身上前，深情地看着苏小感，微微一笑，“亲爱的教训的是……不过，你也知道，男人有需要的时候，是没什么理智可言的。”
李盈盈看着两人深情对视，末了还相识一笑，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那种久违的痛楚再一次袭来，而且是更胜以往。她难得遇见一个完美男人，而且还是他先主动靠近自己，这个人没有看见身边的姹紫嫣红，一眼就锁定了她，她沉浸在那些幸福里，看他对自己彬彬有礼，看他对自己宠爱有加，她本来以为无名指上的戒指是漂泊生活的终结，可是当她在他的上衣口袋里看见苏小感的名片，她几乎是无法自控地怀疑起来，脑海里甚至瞬间就浮现出两人在翻云覆雨的场面。
“关理，你什么意思。”
“误会而已，情场做戏，最怕的就是女人多情，李小姐不会当真了吧？”关理仰头看着李盈盈，淡淡微笑，全然没有了当初与她甜蜜的样子。
李盈盈深吸了一口气，想着前几天的温声软语，她看着对面的男人，抚了抚手指上的戒指，一字一句地说着，“关理，我怀孕了，你的孩子。”
她赌他对自己还有半点余情，却到底是输了全部的身家，全无感情的命令自关理的薄唇里吐出，击碎了李盈盈最后的底牌。
“打掉。”
“打……打掉？”李盈盈突然开始大笑，笑到眼泪填满了眼眶，她伸手指着关理，颤颤道，“关理，是你说你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是你说你爱我，是你说你要和我结婚的……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对，都是我说的，”关理点点头，站起身来，绕到苏小感身后，拉她起身，然后紧紧握着她的手，再次看向李盈盈，“现在，也是我关理，对你说，打掉那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