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河砂砾界炼狱:这不是一个世界,而是一片混沌的空间。渺渺茫茫而不知大小,昏昏默默而难察时间。那些光线,隐隐约约,但似乎照亮了一切。那些声音,幽幽灵灵,然却是直透了心扉。万物的死灵,呈现出来的是犹云若雾的气。因为以类而分,所以形成了各色缤纷而不知其尾的队列。但条条气流纷纷会去的方向都是中心,从而产生那漩涡般的吞噬感,望之着实蔚然可怖。那能够吞噬万物之灵的中心,既没有鬼门关,也没有轮回潭,更没有森罗殿。事实上根本没有一切。所以唯一的形容之词,就是老子说的非可道之“道”。道之无名便是:天地之始;道之有名即为:万物之母。无终生有;有终归无。这个结论当然比轮回来的凄然,但有无相替,岂非就是自然之理?有第一物质的诞生,就会有最后物质的消失。轮回也应该有个开始,那就一定有个结束。至于有无之间的意义,也许就是:天地不仁,生万物以为刍狗吧!
浊气凝重的人灵之道:撑开的听雨伞蓦地凭空而现,但伞下没有那个轻纱为衣的娇娃。一团红云般的气盘绕着伞柄,固然没有形体,可是却有良久迟疑。迟疑不是因为不决,而是因为寻觅。虽然一股股气有个别不同之处,但乍然望去,那像海浪般浮动,像繁星般密布的气,又何能顷刻辨识。但大海里不会有同样的两朵浪花,夜空中不会有同样的两个天体,所以伞下还是多了一股敏敏煞气。可魂归大道本就是自然之理,逆道而为是不被规则允许的。于是乍然间便加快了时间,快到将所有的气都清空了。听雨伞自然能使那两股气逃脱,所以疾风便纷纷从不同方向吹来。这风纵然绝对可以扫清一切,但既不是什么三昧神风,也不是什么三灾赑风,就是普普通通致使云散雾收的疾风。所以听雨伞护住的气没有散去,但伞盖却有了微微有些损伤。于是烈火又来助风力。这火既不是什么三昧真火,也不是什么三灾阴火,就是平平凡凡致使铁融钢化的烈火。可听雨伞只是加深了一些损伤。于是雷电便四面八方劈来。虽然这也是寻常的雷电,但它能将天下之至坚都击得碎裂,所以听雨伞的结界便须臾而破。好在结界被破开时,伞已经到了这炼狱的边缘,所以伞下的两股气便逃了出去。但听雨伞却在风、火、雷中化做了无形,归入了无无亦无之道。
月,明媚如青春,也遥遥如青春。纵然她将自己的美丽慷慨地投映在了面前,但目光显出来的却是翻嫌之意。今日之月当然没有错,就像青春一样。风,柔和如情,更匆匆如情,因为他从来不会回头,纵然上一刻那般地怜抚,而现在却已是无影无形。水,似乎没有自我。流动是因为大地有高下,润泽是因为天空有星月,而涟漪,也只是因为风在飞扬。
恐惧中的歌声当然并不动听,那颤抖身体的人却显得颇为可怜。纵然只是花魁的侍女,但日日耳濡目染,所以唱出来的自不会是什么豪放之词,英雄之曲:“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可是,任何语言都有因环境而变意的特性。虽然侍女身旁没有人,但是有神仙。一个姿貌甚伟的金甲神,托着一面铜镜,领着一支军,庄严法相地戳在这里。他虽然没有沉醉不知归路,但他却守着两具尸体。在一个用八百兵大败孙十万,致使江东小儿不敢夜啼的神仙看来,几乎所有凡人怕都是泼男女了。可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又不偏不倚让他赶上了。固然他和冯长生私交不错,但这个炼狱王其实就是个捕头。既没有审判权,也没有《生死簿》,如果碰上人王地主、高级官僚死了,还得亲自去请,谁让人家死而不亡呢。这两个泼男女虽然毛都不算,但他们上面有人,所以不得不忍气吞声等着消息。但这个侍女,就不在人情之内了。所以便任由手下兵去借题发挥:“大胆贱人,竟敢比我等神祗做鸥鹭!莫以为我等可欺!”古代贱民是不算人的,其地位只是高于六畜而已。一个侍女也不可能有啃书来的道德修养;驰骋疆场积累的刚勇煞气,而主角光环更普照不到她的身上。
元神归体的瞱儿,当然会问自己附属人口的死因。炼狱王的喽啰兵也当然不会跌了气势:“这泼贱人出言不逊,被我打杀了。”对这平静如水的回答,瞱儿只能在心中不忿。而崔道士唯一能做的,也只是一声叹息:“命之至珍,又为至柔!”听到的炼狱王当然不会表达歉意,还是那般庄严法相地道:“代请吕夫人好。”语声未落,他和他的兵却都已不见了。瞱儿并没有在背后骂人,她只是将侍女的遗体简单埋了。但那些难得之货却没有随葬,而是在路途中舍给了穷人。
虽然这两个人早已看开生死,但崔道士毕竟性格深沉,举止庄重,自然不会和瞱儿有什么共同语言。所以一路上除了必要的交流,便是:道士修行练气,武夫饮酒疏狂。分明泾渭个乖张,同意同心同向。对面新鲜粗脍,近前寡淡千张。庞途阔步险相帮,奇事奇人奇样。如此这般,不觉便来至齐鲁大地,黄海之滨。豪放的人未必不会欣赏风景,只不过欣赏的景致不同。崔道士欣赏的是,那些翱翔于蓝天苍海间,好似为点缀色的飞鸟。而瞱儿欣赏的却是那前赴后继,粉身碎骨浑不怕的浪。船显出了身影,而后堪堪近来。船并不甚大,也没有过多的水手。船的去向是所谓的蓬莱仙岛,当然既不是朝鲜半岛,也不是琉球群岛,更不是日本列岛,而是遐迩彼岸界。外丹派言:“海外三岛,仙人所居。”而大众部说:“东方琉璃;西方极乐。”这些就是柏拉图所指的彼岸世界。固然终极美好,但你无论是生是死,是凡是仙都不可能真正到达。毕竟不知两人为何要去奋斗彼岸世界,且待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