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德军轰炸机轰炸科布林时,在明斯克的巴甫洛夫接到了第3集团军司令库兹涅佐夫将军的电话。德军正在轰炸格罗德诺,这是比亚韦斯托克突出地带北角的一座重要城市。第3集团军的通信已经完全被破坏,库兹涅佐夫将军联系不上他的部队。巴甫洛夫回答:“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当他正在沉思到底怎么办时,国防人民委员从莫斯科打来电话。巴甫洛夫报告了情况,但铁木辛哥却没有任何指示。一个小时前,朱可夫联系了斯大林,而铁木辛哥正在克里姆林宫等待马上要召开的会议。
很快,库兹涅佐夫又给巴甫洛夫打来电话,德军的轰炸更猛烈了。许多将领都报告了各地被轰炸的情况,有比亚韦斯托克、利达、沃尔科维斯克、科布林、布列斯特、斯洛尼姆。
黎明时分,德军突破了边境最薄弱的防线,侵入苏联境内。有些部队主动反击,有些放弃了抵抗。但几乎所有的指挥官都在报告,军队已经失控,通信被破坏,飞机在地面就被炸毁。
巴甫洛夫去叫他的参谋。军官们正围着参谋听他结结巴巴地评说着。“这不可能,”有人在说,“这纯粹是挑衅,或者是一场误会。我们和德国签订了互不侵犯条约。”
巴甫洛夫离开办公桌的工夫,铁木辛哥又来了电话,他对巴甫洛夫的副手博尔金(Boldin)将军说:“没有我的命令,不得对德军采取任何行动!”
“什么?”博尔金将军对着话筒喊道,“我们的部队都在被迫撤退,城市在燃烧,百姓在哭泣……”
“斯大林同志认为这是德国一些将军制造的挑衅行为。”铁木辛哥冷冷地说道。
早上6点,当第4集团军司令部还在疏散时,科布林中心广场的黑色大喇叭刺刺了几声后,响了起来,随后是莫斯科的整点报时信号。广场上的人都停住了脚步,满怀希望地抬起了头。
“现在是莫斯科时间六点整,”大喇叭呱呱地响着,“我们开始播送新闻。”播音员交替念着稿件,赞颂农业大丰收,工厂取得了惊人的成绩。新闻还播报了德国对英国的空袭,英国军舰沉没,提到了叙利亚的反抗活动。新闻节目的最后是天气预报。
然后,黑色的大喇叭安静下来。
“马上要播报特别声明了。”一个军官不肯定地说道。仿佛要证实他的疑问,大喇叭又响了起来,这次传来的是播音员愉快的声音:“现在是广播体操节目时间。伸出你的双臂,弯曲!向上举,向下。就这样,很好。”
星期天的广播,聚集在科布林广场上的人们没有再听下去。头顶又响起了德军容克轰炸机的引擎声。
清晨,爆炸声越来越响,显然,德军的炮火集中攻击布列斯特的防御工事和战壕。布列斯特地区地势平坦,很容易成为德军装甲部队的进攻目标。士兵们都挤在防御工事和战壕里,人太多了,那里的床有三层,甚至四层,有一张床被击中,就会炸死不少人。
布列斯特的大街上也是一派可怕的景象。
德军狙击手早就被安排在沿街的阁楼或阳台上,向恐慌的部队开火。当地监狱的犯人也冲开了大门,跑到大街上,到处抢劫财物。火车站到处是惊慌失措四处乱跑的人们。一列火车很快就被妇女和儿童坐满,然后向东驶去。整座城市都在燃烧,这是那天离开这座城市的唯一一列火车。
清晨5:00,德军坦克开始越过布格河,非常轻松。布格河上有6座桥梁通往第4集团军的防区,没有人想起炸毁这些桥梁。
6岁的列尼亚·波波科夫(Lenia Bobkov)紧紧抓着爸爸的手拼命跑下楼梯。在布列斯特的防御工事里,他们和数百个军官家属住在一起,到处都是爆炸声,地动天摇,爸爸说战争爆发了。现在爸爸带着他、妈妈还有妹妹向最近的地下室跑去。他们进入地下室后,列尼亚并不喜欢看到这里面的一切。房间里到处都是人,能听到子弹飕飕飞过去的声音,还有轰隆隆的声音和他还叫不上来名字的各种声音。声音让人不安,爸爸紧紧拉着他的手,他感到很安全。
突然,爸爸让他走。列尼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一阵骚动后,爸爸不见了,他感到极度恐慌,爬进了一个角落里。突然,他感到了两处剧痛,意识到有什么热辣辣的东西从身上淌了下来。作为军官的儿子,他明白,自己被子弹或弹片击中了。他略微定了定神,能够再次集中精神时,他发现妈妈和妹妹已经死了,爸爸受了重伤。
波波科夫一家似乎要和其他的幸存者和死尸永远待在地下室里了。小男孩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口渴得也非常厉害。最终,他听到一阵皮靴声,有人在讲着一种他听不懂的语言。
几个穿着奇怪服装的士兵走了进来,大喊大叫,做着手势。似乎是命令人们都出来。那些还能走的人迟疑地站了起来,向门口挪去。但德国人和那一些还能走的人一离开地下室仿佛就完全消失了,他们没有再回来。又有德国人回到了地下室,不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当那些再次定下心时,一颗手雷被扔到地上,正在嗞嗞作响。或许这是一个德军士兵扔过来的,他断定地下室还有苏联士兵,或许是一个苏军士兵扔来的,想炸死德军。
“快把它扔出去!扔出去!”一个女人尖叫着,指着一些年龄大些的男孩儿。但这些孩子害怕极了,没有人敢动手。
就在那一刻,列尼亚的爸爸小声说道:“靠我躺着,把头护好。”
列尼亚照着爸爸的话做了,身体紧紧贴在坚硬、冰凉的水泥地上。然后,他听到一声巨响,一阵钻心的痛。
之后,就是一片空白。
当他再次醒来后,发现爸爸死了,地下室的人都死了。
列尼亚说不上他一个人到底呆了多长时间。一个德军士兵借着手电筒的光线,发现了他。这个人嘴里咕哝着什么,弯下身,抱起他,走出地下室。阳光刺眼。他不知道这个士兵要把自己送到哪里去,大概是要把他送到战地大夫那里。大夫包扎了他的伤口,那里很痛。很快,除了头和右臂外,全身都被纱布裹了起来。
在把他放到一辆开往医院的汽车上之前,这个让人不安的士兵送给了他一袋糖。
6月22日 莫斯科的清晨
当红军要放弃布列斯特时,莫洛托夫、贝利亚、麦赫利斯(Mekhlis)、铁木木辛哥和朱可夫5个人正坐在斯大林的办公室里,等着斯大林开口讲话。斯大林还是沉默不语。
面对斯大林的沉默不语,朱可夫实在觉得无法忍受下去了。“我们应当下令让部队阻止德军。”朱可夫说。
“不是阻止而是要消灭他们。”铁木辛哥接过话。
“下达命令,”斯大林说道,“但要保证,除过空军外,我们的部队不要越过边境线。”
显然,斯大林仍然希望他能阻止这场已经爆发的战争。斯大林分析道,如果希特勒明白红军还在考虑如何回应的话,他就会停止屠杀,和苏联达成外交协议。
早上7:15,西线的苏联红军被告知,立即“消灭敌人”。这道命令被命名为2号令,以便和前一天夜里那道丢人的命令相区别。现在,那道命令被称为1号令。
那天早上,仍然没有考虑设计防线。不知所措而又惊恐不安的斯大林,还在考虑进攻的事宜。他不能想象,当2号令下达时,德军可能已向东开进了3英里。苏联正在以每小时丢失600平方英里的速度丢失着自己的国土。
朱可夫和铁木辛哥离开后,斯大林给白俄罗斯党的领导人波诺马廖夫卡(Panteleimon Ponomarenko)打电话,愤怒地告诉他,巴甫洛夫将军并不了解前线的形势。斯大林命令波诺马廖夫卡立即到军区司令部。这是斯大林的习惯,那就是派人监督地方领导或指挥官,以保证不会发生背叛事件或滥用权力的现象,但效果往往是适得其反。
波诺马廖夫卡勉强接受了这个任务。白俄罗斯党委有100多名成员,其中只有3个人在最近的大清洗中活了下来。他担心斯大林会让他当巴甫洛夫的替罪羊。当然,他不敢作任何辩解。
当朱可夫和铁木辛哥回到国防人民委员部之时,第一批报告部队伤亡的文件已放在了他们的办公桌上。
报告并不全面,其实想从前线得到准确的消息是根本不可能的。即使这些送到莫斯科的消息非常有限,但仍然非常可怕。所有的通信线路都被切断了,通信员也受到敌人破坏小组的攻击,没有一个指挥员能确切知道他所在的防区发生了什么情况。许多将军离开指挥部到了战场,与他们同样也失去了联系,这使情况变得更糟。沿西部边境的所有大城市和铁路枢纽都被严重毁坏,几乎所有的连队都被德军打散了。
最糟的消息是希特勒的突击队已经设法破坏了红军的通信线路。当外敌入侵之时,一支失去通信联络的军队几乎无所作为。在那天早上所有的灾难中,这个灾难本来是可以避免的。
就像前面提到的那样,军官们不相信无线电通信,其结果是各军区配置无线电台的工作进展非常缓慢,而且即使配置了电台,人们也不愿使用。每部电台都要有专用的和保留的频道,还要有自己的呼号。战时使用的波段和呼号都和平时不同。指挥员们明白,至少要花一周时间才能告诉各个军事单位电台的波段和呼号,一直到营级。而考虑到“安全因素”,电台的呼号平时不得使用。这意味着,6月22日那天,红军还没有使用无线电台。有线通信被错误地认为是比较可靠的通信方式。事实上,连接方面军司令部的通信线路,只有最后几英里才埋设在地下,而绝大多数的线路——长达数百英里的电话线却是挂在公路和铁路两边的电线杆上,显然,这很容易成为希特勒突击队的破坏目标。在离司令部最近的公路上,一个突击队员只要割断几百英尺的电话线路,一个师的通信就瘫痪了。
由于玩忽职守,6月21日夜,电话线路没有得到任何的保护。无论是朱可夫、贝利亚,还是前线的部队或当地警察,都没有采取任何措施来保护通信线路。军队忙于执行斯大林的1号命令,而边境警察,还不包括边防警卫人员,则忙于控制想象中的“人民的敌人”。这些人本可以成为一支非常强大的力量:从司令部到边境这一带,每10平方英里就有一名警察。大多数电话线路都沿公路和铁路布设,却没有考虑其应有的故障率。
苏联西线的空军全部被摧毁,这可以说是德国空军飞行员职业生涯中最容易完成的任务之一。为了准备先发制人的打击计划,斯大林把空军正好布置在边境,这很容易让德军的容克轰炸机用几分钟时间就可以发现目标,并炸毁它们。因为新机场都还在建设中,而旧机场多是“机”满为患,很容易被摧毁。斯大林的1号命令并没有被及时送到空军指挥员手中,他们对空军高级军官的被大清洗还心有余悸,不敢主动应战。最后的结果是红军的飞机大多在地面就被摧毁了。
那些勉强起飞的飞机,也没有几架有机会返回机场。并不是每一架飞机都有无线电台,那些有无线电台的飞机也只能接收信号,所以飞行员不能向地面指挥部发送任何信号。静电干扰非常厉害,甚至连单向的通信都不能实现,这使得空中侦察都无法进行。为了报告德军的动向,飞机不得不先降落,然后由飞行员亲自向地面报告。
那天早上没有什么好消息。伏罗希洛夫元帅叫来了主管莫斯科防空的秋列涅夫(Tiulenev)将军,向他问道:“最高指挥部在哪里?”
将军吃了一惊:“请原谅,没有人曾经指示要准备最高指挥部。”他这样回答道。
一阵尴尬的沉默后,伏罗希洛夫元帅通知秋列涅夫,将军前一天,已任命他为南方方面军的司令,要他立即赶到敖德萨。当然,先发制人的打击计划已经变得极为可笑了。希特勒已先发制人,红军不可避完地陷于混乱和痛苦之中。然而,官僚机构又不得不执行前一天的任命。
与此同时,朱可夫和铁木辛哥都在焦急地等待斯大林的进一步指示。朱可夫感到特别不安。几个小时前,还是黎明时分,正是他,而不是红军的最高指挥官铁木辛哥向斯大林报告了坏消息。这已经刺激了斯大林,要让他采取行动。打电话需要很大的勇气。朱可夫在接到第一份报告后,有意耽搁了35分钟时间,然后才报告斯大林。斯大林最不喜欢听坏消息。如果这次再有人报告坏消息,他可能要枪毙送信的人。
铁木辛哥桌上的电话机异常的安静,最后,他们两人决定给斯大林打电话。他们问斯大林,他们两人可否马上到克里姆林宫。有两份文件要斯大林签字,一份是动员令,另一份文件是成立总指挥部,斯大林任总指挥。
斯大林告诉他们,下午之前不能见他们两人,他正在开政治局会议。这是一个弥天大谎。在斯大林的办公时间表里,没有开任何会议的安排。组织严密的克里姆林宫,其正常的程序已经瘫痪了。来看斯大林的人,不是让以后再来,就是让离开。斯大林正忙着与警察、党的负责人和第三国际的负责人交换意见。
斯大林承认,他没有勇气向全国人民发表讲话。他决定让莫洛托夫代替自己。毕竟,莫洛托夫是政府的领导人,每个人都明白。虽然斯大林未指定,但他却显然是斯大林的接班人。莫洛托夫是一个枯燥无味的人,没有幽默感,也没有威信,他不是一个会鼓舞士气的演讲者,更糟糕的是,他说话还有结巴。因此,他总要避免在公共场合讲话。6月22日上午,别无选择的莫洛托夫开始起草演讲稿。斯大林要亲自修改演讲稿。
6月22日是星期天,苏联欧洲部分的领土阳光灿烂。西部边境地区遭到轰炸,但对苏联的大部分地区来说,这只是夏天的一个普通的上午。离他们50英里远的地方,许多人正在倒塌的建筑物下垂死挣扎,而他们的同胞却并不知道这一切。学生几乎都在忙着参加期末考试,这也正是假期和夏令营开始的季节。因为是星期天,许多家庭成员起得晚,这时正围着圆桌吃早餐。
整个上午,电台都一直在播送着前一天的新闻和天气预报,甚至只有那些已经被德军飞机轰炸的城市才起疑心。在塞瓦斯托波尔,人们排着长队等着买面包,在一个食物短缺的社会里,这是人们每天必做的事情之一。有人解释说,昨夜的防空炮火打错了,并声称,防空部队是在向友邻部队开火。
11点刚过,莫洛托夫的讲话稿就准备好了,电台在直播他的讲话。为了克服口吃的毛病,莫洛托夫讲起话显得有些犹豫,仿佛大气都不敢出。
“苏联公民们!苏维埃政府及其领导人斯大林,委托我发表以下的声明。”
“今天早上4点,德国没有发表任何针对苏联的声明,也没有对苏宣战,其军队就进攻我国……”
莫洛托夫把德国的进攻称为“背信弃义的行为”,强调德国没有任何进攻苏联的理由。6小时前他向德国大使提出过这个问题,这是在有意识地回答他的这个问题。“既然对苏联的进攻已成为事实,”莫洛托夫说道,“苏维埃政府已经命令我们的军队,要打退这种掠夺性的攻击,把德国军队从我们祖国的领土上赶出去!”莫洛托夫在讲话中提到了苏联方面的伤亡数字,只有200人,这个数字完全是捏造出来的。到中午时分,实际伤亡数字至少是这个数字的100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