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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战争前夜(5)

然而,朱可夫是一个有思想的跟班的。他明白,希特勒正在赢得这场先发制人的战争竞赛。边境地区急需的部队正在俄国大平原上缓慢地移动,兵工厂不得不提高飞机和坦克的产量,后备部队还正在向目的地进发。相反,希特勒的纳粹国防军看上去却准备得更为充分。在朱可夫的眼里,边界地区的军区应立即进入战备状态。但斯大林却说,这样做太危险,如果希特勒受到刺激,这也等于是发出了进攻令。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朱可夫感觉到,斯大林已开始迁怒于他。而斯大林好像也后悔当初决定让朱可夫来莫斯科,斯大林觉得朱可夫对所担心的事都是在夸大其词,因而尽量避免和朱可夫见面。

和斯大林的交流也让他人无法忍受,让人感到神经错乱,或至少也是陷入一种错觉之中。5月底,斯大林告诉朱可夫和铁木辛哥,德国政府请求苏联准许其派人在苏境内寻找一战时期战死的德军士兵坟墓。“要确保不要让他们进入边境太深,”他指示道,“告诉各军区,要和我们的边防哨兵保持密切的联系。赶快给边防哨兵下命令。”

铁木辛哥和朱可夫看上去明显很吃惊,理论家日丹诺夫(Andrei Zhdanov)不无讽刺地说道:“看来我们的同志已被德国政府的请求吓坏了,或许你们想说些什么?”

“德国人想搞清他们计划进攻的地方,”朱可夫说道,“至于找坟墓,只不过是个骗人的借口而已。”

铁木辛哥补充道:“德国人最近一直在频繁地侵犯我国领空。并且还深入到内地,朱可夫和我都认为我们应该把德国飞机打下来。”

斯大林断然否决了这个想法:“德国大使已经解释过了,他们空军的许多年轻飞行员还没有受过训练,总会迷航。大使已要求我们不要理会这些迷航的飞机。”

朱可夫和铁木辛哥对这种说法非常愤怒,并予以反驳。德国飞行员总是在苏联重要的军事目标上空迷航,而且飞得很低,这样飞行员可以看清楚每一处细节。

“好的”,斯大林答道,“我们应该及时准备一个照会,告诉希特勒,要管管他的将军。我还不能肯定他是否知道这一切。”

在另一次谈话中,当朱可夫再次提到对德军在边境集结的担忧时,斯大林也再次让他放心。

苏联驻德大使信心十足,他已经和希特勒谈过这件事,希特勒说,“请不要为这种说法担心,我们的部队集结在波兰,这是为西线的攻势而展开的大规模练兵活动”。

斯大林的行为越来越古怪。他担心像刻赤海峡的防潜艇设施这样无关紧要的事,却允许德国飞机侵犯苏联重要地区的领空;他怀疑希特勒派赫斯飞往英国议和,然而却相信希特勒所说的,德国飞行员之所以侵犯苏联领空,是因为他们年轻,没有受过训练。对朱可夫和铁木辛哥来说,这显然是一个自相矛盾的说法。有时,仿佛斯大林要被焦虑毁灭掉。但偶尔的,他们也有一种印象:斯大林对希特勒有一种不可思议的信任,他相信希特勒的弥天大谎。

6月中旬,德国外交官和其家属开始撤离莫斯科。苏联情报人员也报告,德国驻苏使馆正在把外交文件发往柏林,或就地销毁。这是大使馆准备撤离的最明显的步骤。斯大林依然不听劝说,德军还在令人不安地在边境地区集结重兵,斯大林还是拒绝给红军下达战备命令,苏联的列车还在源源不断地向德国运送战略物资。

6月13日,铁木辛哥和朱可夫从铁木辛哥的办公室给斯大林打电话。他们两人信守友谊之约,不要斯大林离间他们,他们也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来劝说斯大林——希特勒要抢先动手。那天,他们都特别焦虑。连续两天,斯大林不接见任何人。现在他们正式要求斯大林下达战备命令。朱可夫听不到斯大林的答复,在铁木辛哥放下电话听筒后,他问道:“怎么样?”“斯大林要我看看明天的报纸。”铁木辛哥非常气愤,出于一种极度的绝望,他说道:“还是让我们去吃晚饭吧。”

6月14日,《真理报》确实刊发了一篇著名的政府声明。就像5月份的那份声明一样,这次主要针对苏德之间即将发生的战争传言。声明说,德国从未向苏联提出过领土要求,德国正在严格履行《苏德互不侵犯条约》,苏联也在认真遵守这个条约,一些苏联军事单位只是出于训练目的而移驻边境地区。

铁木辛哥和朱可夫都很吃惊。不管这是一种外交的、宣传的手段,还是一种愚蠢行为,它都会对红军产生极其恶劣的影响。当政府正在告诉世界,德国仍然是苏联最好的朋友时,怎么可能让指挥官来鼓动战士的士气?

从斯大林的日程判断,他几乎隐藏了起来。6月份的上半个月,斯大林有8天不在办公室。6月11~18日,他甚至一次也没有会见过铁木辛哥和朱可夫。这让两位将军十分愤怒。不管他们提出的战备要求是对还是错,他们仍然需要每天见到斯大林。

朱可夫和铁木辛哥不知道斯大林为什么要躲着他们。或许斯大林对他们两人的唠叨生气了,或许他觉得一切都很正常,或许他一直在计划要逮捕他们。朱可夫越来越忧虑,因为在6月的清洗中,被捕的几个将军都是他的部下。焦虑和恐惧之中的朱可夫和铁木辛哥决定要坚持自己的立场。只要有机会见到斯大林,他们就再次要求,部队要进入战备状态。斯大林发火了,说这意味着战争。同时,斯大林也勉强承认,到现在为止,形势变得越来越不利了。出于对边境地区空军安全的担忧,斯大林下令,在7月20日前,所有的飞机都要涂上暗淡的伪装颜色,跑道也要伪装起来。然而,这都不过是些权宜之计罢了。

斯大林对朱可夫和铁木辛哥有些恼怒,也有些厌倦。最后,他要莫洛托夫去柏林和希特勒会谈。莫洛托夫虽然十分急切地想和德国政府取得联系,但柏林没有任何回应。

6月21日晚 斯大林的办公室

6月19日,星期四。斯大林再次匆匆离开了他的办公室。他已经有43个小时没有办公了。直到6月20日,星期五,20时他才回到办公室。这次,他再次收到警告性的情报。他的老搭档、主管外贸的米高扬(Mikoyan)告诉他,德国的一支拥有25条货船的船队,没有装卸完货物,就匆匆离开了里加港。

斯大林说,他们有权这么做。但他也感觉好像要发生什么事。斯大林给莫斯科军区防空司令伊万·秋列涅夫(Ivan Tiulenev)将军打电话,命令他:“局势有些反常,提高防空等级。”然而,他没有给铁木辛哥和朱可夫打电话。他不想刺激德国人,所以不想让边境部队进入战备状态。

6月21日,星期六,斯大林意识到还有更多的事要做。直觉告诉他,无所作为是危险的。他采取的第一个措施具有很大的象征意义。斯大林召集了许多著名诗人,下令让他们谱写反纳粹的战斗歌曲。第二个措施倒很实际。他指示苏联驻柏林的外交官立即会见德国外交部长里宾特洛甫,要求他解释为什么德国在边境集结重兵。德国外交部答复,里宾特洛甫不在柏林。这一天所有的质问,得到的都是同样的答复。直到这时,斯大林才开始真正警觉起来。他下令召开紧急会议。

这天晚上,没有一丝风,天气异常闷热。在白天的高温下,克里姆林宫的树木纹丝不动,树叶都有些萎蔫,人们待在办公室都感觉有些喘不过气来。斯大林最后一个来到会议室。他的亲密战友莫洛托夫,18:27也来到会议室。但直到19:05会议才正式开始。参加会议的有贝利亚、沃兹涅先斯基(Voznesensky)、马林科夫(Malenkov)、库兹涅佐夫、铁木辛哥,还有动员部部长萨夫诺夫(Safonov)。意外的是,参加会议的还有苏联驻德国使馆武官处的海军随员米哈依·华伦佐夫舰长。华伦佐夫舰长几个小时前才从柏林回到莫斯科,他的上司、海军司令库兹涅佐夫建议斯大林,让舰长来报告德军的最新动向。华伦佐夫坚信,德国即将入侵苏联。在和库兹涅佐夫私下会面时,他已经很明确地说:“战争开始了!”

没有人通知朱可夫开会。或许那天晚上,斯大林不想再听这位总参谋长的意见了,他太固执己见了。或许斯大林想让他坚守总参谋部的岗位,处理边境的报告。

会议持续了75分钟。会议记录已无从查起,很有可能的是,斯大林下达了先发制人的打击命令,或许在几天内,或许在一周内开战。所有的军区立即组建为方面军。三个战略区域的指挥官都来到莫斯科。朱可夫将军将被派往其中最重要的乌克兰区域,去指挥西南方面军。尽管斯大林很反感朱可夫的唠叨,但他还是不得不承认,朱可夫具有其他将领都缺乏的那种顽强执著的精神。5月份以来,朱可夫一直参与制订那个模糊的先发制人的打击计划,现在他终于可以脱身了。虽然斯大林对朱可夫的热情和进取心还有怀疑,但他还是决定起用他。

朱可夫的前任梅列茨科夫将代表斯大林,在列宁格勒协调北方的所有军事行动。铁木辛哥将派往明斯克,指挥西方方面军。党组织成员列夫·麦赫利斯(Lev Mekhlis)和他一同到明斯克。莫斯科军区的一些将领将被派往黑海一带的南方方面军。

正在缓慢地从内地向西移动的4个集团军(第19集团军、第20集团军、第21集团军和第22集团军),它们将作为最高指挥部的后备部队。虽然布琼尼元帅没有参加会议,但这位国内战争时期最耀眼的明星,被委任为后备部队司令,司令部设在布良斯克(Briansk)。这座小城离边境400英里,正好处在西部战略区域的中心。尽管在7月10日前新的布防不可能全部结束,但还是要求所有的部队要在当月底之前抵达新驻地。这4个集团军将构成一条南北战线,从维捷布斯克延伸到克列缅丘格,纵贯白俄罗斯和乌克兰。维捷布斯克与东普鲁士平行,而克列缅丘格则与匈牙利平行。4个集团军将接受最高指挥部的特别命令,正在移驻西部的第16集团军将加入西南方面军。

斯大林的用意,或许可以从他邀请哪些人参加6月21日晚的那次重要会议中看得出来。在与会的9个人中,只有铁木辛哥和库兹涅佐夫是军事将领。另外两人是外交官,一人是警察,一人是经济学家,三人是党组织成员。斯大林甚至没有邀请忠实于他的老骑兵们参加会议,尽管他给布琼尼分配了一个重要的位置。但是他却让地位并不显赫的华伦佐夫舰长参加了这次高级军事会议。

20点,会议仍在进行中,朱可夫打来电话报告,一个德军士兵越过边境,告诉红军军官,德军将在6月22日黎明入侵苏联,换句话说,离战争爆发只有6~8小时了。斯大林告诉朱可夫,会和他见面的。45分钟后,铁木辛哥见到了朱可夫。

20:50,将军们来到斯大林在克里姆林宫的书房。35分钟前,铁木辛哥因为要和朱可夫开一个短会,而离开了克里姆林宫。将军在这里还见到了其他人,有莫洛托夫、贝利亚、马林科夫(Malenkov),以及匆匆被通知开会的布琼尼和华伦佐夫舰长,这位舰长接到通知后一定非常吃惊。一反往日的镇静,斯大林显得特别不安。他问道,这次警告是不是德国的挑衅。铁木辛哥和朱可夫回答,绝对不是。他们可以肯定,这个德国士兵说了实话。他们坚持要让西部边境的部队立即进入战备状态,斯大林似乎不为所动。

斯大林有自己的考虑。仅仅一个小时前,他下令进行重大的人事调动,以便为先发制人的打击计划做好准备。而现在,又要最后动员部队参战,他最不想看到的是希特勒先动手。如果红军进入战备状态,那么,德军马上就会注意到,这会刺激德军,他们会马上动手。但如果希特勒已经下达了进攻令,那么,斯大林也不想让红军被动挨打。

尤其让他不悦的是,铁木辛哥和朱可夫在起草战备命令。对斯大林来说,这是好斗的表现。他不相信希特勒会孤注一掷。因此,必须等到他亲自下令才可以。

几个小时后,各部队指挥官将会被通知,德军可能要“挑衅”苏军,然后在6月22日或23日入侵苏联。各部队要谨慎应对挑衅,以阻止德军“更大的阴谋”,换句话说就是战争。部队要靠近边境,夜晚要保持高度的戒备状态。

除在斯大林书房参加会议的9个军政要员外,还没有人知道这道命令。甚至连消息灵通的斯大林的秘书波斯克列贝舍夫(Poskrebyshev)也不知道。他看见铁木辛哥和朱可夫进了斯大林的书房,也知道斯大林非常焦虑不安,但他只能猜想发生了什么事。

墙上挂着斯大林的头像,年轻的斯大林戴着布琼尼帽子。坐在画像下的波斯克列贝舍夫在琢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虽然开着窗户,但天气还是异常闷热。他神情很紧张,喝着矿泉水,对他信得过的人说着悄悄话,德国马上要入侵苏联。

22点,一场暴风雨袭来。在一阵仲夏季节的浮尘中,刮起了大风,卷起的尘土打在护墙上,窗帘也飘动起来。紧接着,一阵阵炸雷响起,莫斯科下起了大雨。

22:20,铁木辛哥和朱可夫被要求退出会场,他们静静地离开了。两人接受的这道命令将会制造一场灾难,它注定要让边境的将军们感到困惑。没有人能知道,哪些行为是挑衅,哪些行为是战争,更不要说下令开火了。假定那天夜里德军发起攻击,红军炮兵能向德军坦克开炮吗?他们能向侵入苏联领空的德军飞机开火吗?

在会上,两位将军小心翼翼地要求斯大林对这道命令做必要的说明。更糟的是,这道命令是他们两人签发的,而不是斯大林。所以,他们两人要为以后注定要发生的混乱状态负责任。

汽车在国防人民委员部门前停下后,两人决定,10分钟后,他们在铁木辛哥的办公室见面。这时,许多军官已聚集在铁木辛哥的办公室门前,想在危机之前做些有用的准备。抱着国防人民委员需要的文件和地图,他们焦虑地交头接耳,每个人都能感觉到紧张的气息。

斯大林在办公室只待了40分钟。期间他与莫洛托夫、贝利亚,还有华伦佐夫舰长一起商量事情。那天晚上稍早时候,莫洛托夫紧急约见德国驻苏大使冯·舒伦堡。当莫洛托夫问起德国即将入侵苏联的传言时,舒伦堡回答道,他不能给予任何答复。

在柏林,里宾特洛甫仍然不知去向。局势非常紧急,但23时,斯大林还是离开了办公室,去了他的别墅。

大约午夜时分,德军第74步兵师的一位士兵,悄悄趟过界河,跑到苏联一方,他报告,凌晨4时德军将发起攻击。

基辅军区司令基尔波诺斯将军(Kirponos)把这个消息报告了朱可夫。0:30,朱可夫给斯大林打电话。

“你把指令传达给各军区了吗?”斯大林问道。

朱可夫给了肯定的答复。随后,电话就被挂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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