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有烟火气,有光的地方。
我拉了拉小板凳,也给宋青拉了小板凳。塑料制成的板凳裂开条沟壑,桌上沾了几滴黄澄的油脂,招了几只飞舞的苍蝇,电扇呜啦啦聒噪地转动,是机械的绣味与夜宵店脏涩的油脂味儿,把我熏得昏天暗地。我招呼了声:“老板娘两碗砂锅。”凌晨两点,我和宋青狼吞虎咽地吃着宵夜,我低头嗦粉的时候,能窥见宋青脖颈间白皙的肌理,最媚生的俏丽,不食人间烟火。油亮的汤汁鲜绿的青菜,辣椒粉冒进我的鼻孔和喉部,鲜嫩的肉质在舌尖上跳动,金灿的亮油烧灼我的胃部,渗透进我的眼。宋青喜欢吃黄豆芽,我就把我碗里的黄豆芽都夹给她。鲜辣的食物往往是最能在深夜填满饥饿的物质,宋青往往是最能在深夜填满贫瘠精神的灵魂。
凌晨两点半,我和她漫步在这个小街道。她的指尖柔软,是婆娑的青云,像是没有骨头,可除了手,她的其他地方都是滂沱的骨感。我纠结,我攥紧,我的糖衣炮弹。如果不算入棺,有宋青,我大概能活到三十岁。因为我认定我二十五就死亡,她说她也只能活到二十五,她二十岁,那我要陪她多活五年。
凌晨三点,灯光敞亮懵懂。我们相拥在垂笼的昏黄雾气之下,唇齿触碰摩擦在碎屑飞舞的路灯下。生涩的吻技从浅尝辄止到你死我活我们在海滩下互相临摹对方的五官。她手掌的温度是撒哈拉沙漠的光,包裹着我乞力马扎罗山巅的雪,舌尖是亚热带的温暖潮湿滋润我干涩贫瘠的土地。
凌晨五点,梦醒了。我回到现实。回忆起我蜷缩在阴暗的楼道里。脊背呈现弯曲的形态,皮肉只差着点血液紧紧依附在骨架上。我好像一只形态怪异的无毛猫赤裸着头骨,轻轻嗅着飞舞在空气里的尘埃,飞蛾扑打着长满绒毛的翅膀,尘埃便轻轻的扑簌,它给我打着怪异到悲哀的幌子。于是我轻轻悄悄地踮起脚尖佝偻着体躯,背脊是弓状。我在消化自我产生的难以言喻的晦涩感,如咸湿的浪潮封闭着我,像是罗盘,恒星,钥匙,宋青,触手可及却又遥不可及。
六点钟。宋青跟我说,我要结婚了。
七点钟,涨潮的街道,暖黄渐变着深蓝色的青云。婆娑雾气散开,人群攘攘,闹声嘈杂。我干涸,我生涩。
那是有冰冷荒芜,黑暗的地方。
也是没有宋青的地方。
“宋青我爱你的齿肉龃龉,我爱你头顶上忽明忽暗的光,爱你指尖飞过的琴键,爱你坠落到云里的秘密。”
我听梅雨坠落的声音,耳机里播放的音乐是胶质的颗粒感,轻轻摩挲我的耳蜗。光点透过窗帘的缝隙,我在深夜里对你的眼睛意淫喘息,像细小绵密的肿瘤充斥蔓延我的血肉,吞噬我的骨头,像泡在温水里湿软迷蒙,有水渍蔓延划过胸埠沟壑的痕迹。双眼皮,眼距大,瞳仁上善若水,窥探我心里的蒹葭。怀乱春水,老练地装生涩恍惚,轻熟的一剪眉,颧骨和眼角扫射的奶油高光融化冰山上的雪,酿成雪水,冰凉地消融我。
我有些难懂你,应该说你有些难懂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二十岁之前我幻想的是,我在放羊放牛,我种地,我养花,我写作我做甜品和奶茶。呼吸清冽,我和你对视双眸剪水,试图亲吻你坠落到云端撕碎绵软的细线条,剧情细腻地有些拖沓。那你呢,你只要负责你弹吉他给我听,弹陈粒的,弹花粥的,再替我养盆漂亮的多肉植物,是你翠绿色裙摆上的那种。生命力极其顽强,割裂干涩的泥土细碎的石子,破土而出炸裂干涩的空气,不用汲取土里湿软泥泞的水分,不是黏黏腻腻的桃粉色水状的娇气。形成良性循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