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平二年(185年)仲冬深夜,右扶风美阳县郊外。
抵达战场的朱俊率领大军在渭水河岸边一块高地上扎营,与边章为首的叛军隔河相望。
汉军中的“朱”字大旗与叛军的“边”字大旗隔着冰冷的河面迎风招展,比拼着气势。
渭水滔滔,官军和叛军都想抢占“半渡而击”的先手,也就格外谨慎。
朱俊显然比边章更有底气。单从局势上看,朱俊是守方,仗着高地优势扎营,且背靠长安,运粮便捷,可以选择打持久战,把远道而来的叛军耗死。
这是朱俊想出来的公私两全的战略,他实在不想再走皇甫嵩“狡兔死走狗烹”的老路。
作为汉室忠臣,他时刻宽慰自己:这不是养寇自重,而是养寇自保。
可这却急坏了副将董卓。
“去他娘的车骑将军!占着茅坑不拉屎,把老子逼急了,一刀宰了他!”
营帐中,董卓一刀插进篝火上的羔羊肋骨,几滴羊油滴到篝火中,溅起星星火光。
董卓的愤怒来自命运的戏弄。
先是皇甫嵩监车入雒,他赶忙写信给蹇硕,许以三栋帝都豪宅,换取一个帅位。
宅子收了,可是等来的回信上,却写着“张温上位”,气得他当场就把竹简扯了个稀烂。
然后是张温未出雒阳遇刺身亡。他的血压再次升高,似乎老天爷都在帮他。
张温死了,可是,又是一个可是,他等来了朱俊出山的消息。
董卓终于明白了,想上位,靠谁都没有用,宁可信天底下有鬼,也不能信宦官的嘴。
军人的一切荣耀,都来自军功,且只来自军功。
但是朱俊选择了坚守不出。
这种战略固然可以退敌,但也意味着除了朱俊本人外,手下诸将的军功将大大减少。
“副帅,那朱俊可不同于皇甫嵩,他可是‘假节钺’的,弄不好他一句话,咱们兄弟都得死叛军前头……”说话的是董卓的爱将,出身辽东的徐荣。
“不过我可是听说,大将军一直催促他出兵,实际上是惦记着他手底下的兵。据传闻,大将军要亲自出征,剿灭代郡的黄匪。”
牙门将樊稠一边说着,一边剜下一块后腿肉,蘸了下旁边人盘中的蜂蜜塞入嘴中。
“是不是咱们打过的那个张角?真有死而复生啊!”张济的眼睛瞪得溜圆。
突然,一个一身黑甲的青年风尘扑扑闯进帐中,引起了董卓的不悦。
“辅儿,这么慌张干什么?!大将,要有大将的风度!”
这名喘着粗气的男子,便是董卓的爱婿牛辅。
“父帅,斥候禀报,好像是……好像是流星砸进了叛军营帐,敌军好像有撤退迹象!”
董卓噌的从胡凳上跳起来,一点也顾不上大将风度,连甲胄都来不及披挂,就赶出营门向河对面眺望。
只见最后一颗流行带着火尾砸进了渭水对面黑压压的方阵,一群蚂蚁一样的人潮隐约向西边跑去。
董卓的眉毛已经快从眉骨上飞出来了:
“先别告诉中军,所有人披甲备马,随我出征!”
“副帅,是不是先禀报下车骑将军,要不然……”张济的建议还没说完,就在董卓的白眼下将后半句咽了回去。
“砍下了边章首级,谁是车骑将军还不一定了!”
翌日清晨,得到消息的朱俊带着手下诸将渡过渭水,见到了空空如也的叛军营帐。
“帅爷,董卓不顾将令,私自出战追敌,按罪当斩!”
孙坚的话铿锵有力。自从大军抵达美阳以来,朱俊一派早就感觉到了董卓一派的敌意。孙坚正是想趁这个机会,彻底铲除军中的不安定因素。
“哼,董将军要是能诛杀叛贼,也是国之大幸。可是文台你看,叛贼的行军一点都不乱,粮草辎重一点都没留下,估计咱们的董将军这次是回不来了……”
朱俊言下之意,边章等人是诈败,必定在半路设伏掩杀追兵。
“边章当年也是败将啊!”
一声稚嫩的话语从人从中传来,引得众将侧目观瞧。
“策儿!谁让你过来的!众将议事,哪有你插嘴的份!”
喊话的正是孙家大公子孙策。
孙坚刚要抬手教育自己没大没小的熊孩子,却被朱俊一把拉住。
“策儿,你什么意思?”朱俊素来喜欢孙坚这个虎头虎脑的大儿子,特许他将孙策待在身边。
孙策调皮的将身后一个瘦弱白皙的周瑜拉到身前,推了推朋友说道:“你别光跟我说啊,直接跟将军说啊!”
原来这话是刚刚周瑜和孙策耳语所说,不想被孙策喊了出来。
周瑜不像孙策自幼习武,身体比较瘦弱,一身鱼鳞甲挂在身上,显得松松垮垮,头上的铁盔摇摇晃晃,一点没有武将的样子,众将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屑。
可年少的周瑜却丝毫不怯场,见朱俊望向自己,索性朗声说道:“那边章、韩遂皆为州郡官吏,被那羌人匪首北宫伯玉挟持才成了叛军之首。董将军久经战阵,用兵远胜边章、韩遂,手下樊稠、徐荣、牛辅诸将,勇武不逊英布、彭越,三万铁骑纵横西凉无人能敌,若是叛军故技重施,围困之下逼董将军入伙,此消彼长,恐怕雒阳以西非朝廷所有了……”
周瑜个子不大,可是一番谋略分析头头是道,奏对字正腔圆,令刚刚以貌取人的诸将无不汗颜,就连孙策也在一旁挺直了腰板,为兄弟的表现感到骄傲。
“将军,这是原雒阳令周异之子周瑜,是我义子……”
朱俊望着周瑜微微点头,嘴中却向孙坚说道:
“文台点兵!随我去追……营救董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