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何进的大将军令传向河北诸郡的紧张时刻,一架华贵的马车停在了国相府的门前。
一身黄袍的圣道士黄邵走下马车,在郡尉家丁的簇拥下走进了中山国相府的高门大院。
当日高柳城破之后,他们有留在城中分享胜利的果实。躲在暗处的人公将军命令他,马不停蹄前往冀州和幽州诸郡传道,发展鬼卒,继续为黄巾军的事业积攒力量。
此刻,他不是中山国的俘虏,而是中山相国张纯的老母亲请来讲经的“黄大仙”。
按理说,太平教所传授的教义,讲究的是“黄天有教,众生平等,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只要追随黄天大道,死后不仅可以登黄天享乐,来生更会为王为相,安享数不尽的荣华富贵……”
可即便是这样将矛头直指豪富之家的教义,却依然吸引了包括国相之母这样的信众。原因就在于人性。穷者听经盼着变富变贵,贵者听经盼着更富更贵。张纯的母亲听经,求的就是来生让子孙当上天下的国相,让张家成为像袁家、杨家那样“四世三公”的豪门显贵。
自古人生有限,欲望无边,众人皆在苦海中挣扎,唯有欲望是救命的浮桥。利用人性,这就是张角为太平教的发展找到的不二法门。
“院子里怎么这么嘈杂?”国相张纯在书房门口,质问着管家。连家中的女眷都如此不顾礼仪的跑来跑去,让中山国国相有一丝不悦。
“相爷,老太太请了大仙来府上讲经说法……”
管家的话让张纯无奈的摇了摇头。
即便是在中山一言九鼎恶国相,他也管不了家中老母,更何况他现在也没功夫去计较这些。
“都给我轻声些!莫要沾着老太太的光就没了规矩。”
说完,张纯关上了房门,继续和房内的阎柔研究起大业。
之所以将阎柔叫到内府商议正事,并非是二人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肮脏交易,而是因为这件事……确实是一桩肮脏的交易。
确认四下无人后,国相爷低声问道:
“渔阳的张举已经万事俱备,连龙袍和天子玉玺都准备妥当,就差你们了。现在你们必须给我透个实底,丘力居那边到底有多少人马?”
“五万,都是乌桓的精锐!”
听到“五万”这个数字,张纯的眉头涌上一片不安:
“并州方面,光是匈奴人就有两万,算上张懿手里的并州诸郡兵马,怎么也有五万人了。到时候何进真要是带上二十万兵马,咱们怎么能敌得过?”
“国相爷没听过那句话吗,乌桓不满万,满万无敌于天下!区区二十几万人,说平也就平了!”
“我还是那句话,必须联合张角,否则太冒险了!”
“丘王也是那句话,黄巾军狡诈不可信任。要是扯上他们,此事当即作罢!将来我乌桓人自己撬开幽州的大门,国相爷别怪我们不讲情面。”
“好,依你们,让黄匪在西面牵制张懿和匈奴人。不过你们必须保证,要彻底消灭何进的雒阳主力,否则一切都是纸上谈兵了。”
至此,张纯和乌桓人的交易终于浮出了水面:
以中山国相张纯为枢纽,渔阳豪富张举为内应,乌桓丘力居为外援,三方勾结,趁着朝廷北上平叛的时机将乌桓人放进中原,先平灭公孙瓒,再偷袭背插何进的朝廷主力,然后以由张举自立为帝,顺利的话一举南下直捣雒阳,从此改朝换代,最差也能割据一方。
人心不足蛇吞象,一般人总是难以分清上进和不知足的区别。
不知道是哪来的野心,竟然让张纯这个小小的中山国相萌生了鲸吞天下的奢望。当年公孙瓒从他手中抢走的那批走私胡马,就是张纯为了造反积累的军备!
“现在唯一的变数,就是公孙瓒到底有多少人,到底有多能打。”张纯恨恨的说着,在身前羊皮地图上公孙瓒的名字上恨恨扎了个洞。
“自从白檀山一战以来,公孙瓒似乎是刻意隐藏实力,未再和乌桓或者鲜卑的胡骑有过一次交战。听说他现在除了练骑卒,还建了一座名叫‘公孙楼’的坚固堡垒。看这阵势,都是针对胡人而来的!”
阎柔的话令张纯更加不安。这一系列动作让中山国相有些怀疑,是不是公孙瓒早就已经识破了自己的阴谋,正在暗处观察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张纯苦思半天,终于一跺脚:“不管了!反正他也接到了大将军将令,到时候全部军力都会扑在西面代郡的黄匪身上!”
“那你们确定好开战之地了吗?”
听阎柔问话,张纯终于轻松的笑道:“你们和张举我都不放心,你们还来怀疑我?我张纯做事万无一失。你看这里!”
说着,张纯右手是指指向地图上中山国北部广昌县和唐县之间的一处山林:
“我到时候会引领朝廷主力沿着滱河沿岸北进,此处名曰‘葫芦口’,全场十余里,只容得下下双人并肩。到时候你们匈奴人埋伏在山林间,待何进中军经过葫芦口时,全部跟我冲他的中军,一战便可定天下!”
阎柔鄙夷的问道:“你以为何进是傻子?有宽敞的驰道不走,非要来走这个什么…葫芦口?”
“你这孩子,我是中山国相,那条路能走,那条路不能走,不是我说了算?”
张纯一副得意之色,看来他确信自己将会是擒获鹬蚌的渔翁,叼走螳螂的黄雀。
二人正说着,只听屋外突然传来一声异动。
张纯眉间闪过杀气,抽出长剑,悄悄走到放门口,沉了片刻,猛然拉开房门,剑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刺出去,又在当空打了个弯,回到张纯身后。
“母亲?!”
门外站着的,竟然是张纯年过八十的老母亲,和一干陪着的家眷。
张纯险些一剑弑母,惶恐不安的跪下。
张母也惊吓的被众人扶住,捂着额头碎碎念着:
“纯儿,你险些杀了你的母亲啊!”
一旁的管家也一并下跪,委屈的说着:“相爷,老太太非要过来让您听大仙讲经,我……我拦不住啊!”
张纯刚要向管家发怒,张母说道:
“不要怪管家,是我今日非要过来请大仙给你讲经。你平日政事繁忙,我给你说些经理你总是不听,这黄大仙好不容易到卢奴,你让他好好给你讲讲,什么叫‘心态平才能万事平’、‘你若安稳,便是晴天’、‘你只有暗自努力,才能一马平川’……还有,我亲自给你煲了鸡汤,你一边喝汤一边听大仙讲经。”
张纯低着头,瞥了一眼母亲身后穿着一身黄色道袍的白面道士,说道:“政务繁忙,儿子哪有空……哪有空喝什么鸡汤。”
巧合的是,此时正在屋内收拾地图的阎柔不小心将一个茶杯打落在地,慌张的动静引来了张母的注意。
“你……你们竟然……”
汉朝权贵素有男风之癖。张母见屋内阎柔一副惊慌失措的表情,再加上二人大门紧锁,心中笃定张纯在和这少年干些见不得人的肮脏勾当,当下气得大喊:
“我说你多年来不育子嗣,原来是偷偷在房中搞这些见不得光的肮脏事!还说政事繁忙?什么政事如此隐秘,非要关起门来说,还要管家给你把门?难不成是造反不成?家门不幸!家门不幸!老爷啊,你怎么就走的这么早啊!这个家让你的纯儿给败光了啊!我是没脸见人了啊!……”
张纯没想到事情竟然演变成这副样子,连忙叫人将母亲搀走,又将下人们叫来好生训斥了一顿。
众人刚要散去,张纯又将管家叫到身边一阵训斥。管家哭丧着脸道:“本来没人招惹老太太过来,是那黄大仙找不到茅房,在书房附近徘徊,我们拦他才引来了老太太……”
“黄大仙……在书房徘徊……黄……黄巾!”张纯猛然惊醒,抓住管家问道:
“那妖道人呢?!”
“刚刚您不听讲经,老太太就让人送他出府了……”
“快去让卢奴县令派人把守各城门,挨家搜捕黄衣道士,无论死活,切莫让此人离开卢奴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