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丘力居的护送下,张角回程之路一路顺畅。在察汗湖畔,张角和丘力居欢宴辞别。
酒过三巡,丘力居起身坐到张角身边,举着极具草原风格的宽口尖底牛角杯说道:
“天公,真神人也!老丘我这辈子没服过谁,就是天公您,经此一番,擒下天马,就是足以记入乌桓史诗的大英雄、真豪杰!”
丘力居扫了眼众人,只见典韦、龚都等人被阎柔和乌桓将士围住劝酒,田丰、戏志才不喜热闹在帐外论道,四下无人注意,低声道:
“不瞒天公,你们关内有位贵人,有意引我入塞,造一番大事。既然天公在代郡有百万雄兵,何不与我联手,到时候我保着天公,咱们直插雒阳,生擒汉家天子,中分汉家天下,岂不快哉?”
张角是喝惯了高度酒的,在这没有精酿技术的汉朝,简直就是酒神一般的存在,那番微醺的样子根本就是装出来附会的,此时听到丘力居竟然将如此机密之事说与自己,心中暗暗冷笑。
他当然知道,历史上确实发生过张纯联合乌桓,拥立渔阳豪强张举称帝割据的故事。但是这群乌合之众哪里打到过什么雒阳,汉朝只用一个连郡太守都不是的公孙瓒就剿灭了。眼下乌桓虽然兵强马壮,奈何张纯、张举两个猪队友,丘力居想在这乱世“吃鸡”,无异于痴人说梦。
张角冷冷说道:“老丘,你说的那位贵人,就是中山相张纯吧?怎么,跟我二分天下,莫不是你还没入关,就想把人家吞了?”
丘力居一时大惊,连牛角杯都掉落在地,那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引来了帐内众人的注意。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故意隐去了中山相张纯的名字,却被张角无情点破,莫不是眼前这位天公将军,真的有未卜先知、猜测人心的能力,更何况自己无意中表示出了吞并张纯的野心,这要是传到关内,岂不是要断送这份合作?
此时,帐外一声惊雷炸响,竟是草原上第一场春雨降临。
张角连忙拍了拍丘力居的肩膀,冲着帐中众人高声笑道:
“你们说你们这个草原盟主,竟然被雷声吓到,是不是喝多了?你看这脸红的,不行啊!改日我给你带两坛好酒,好高粱酒,让你品品中原的美味!”
说完,众人哈哈大笑,将丘力居的尴尬无形中化解。
张角见众人又自顾自畅饮,幽幽在丘力居耳边道:
“老丘,我可是提醒你,当日在白檀山你可是发过毒誓,若是再侵略中原,苍天不容啊……”
张角这句话看似提醒,实则是警告。丘力居明白了,在眼前这位大教主心中,家国大义,远远比当皇帝要重要的多。
他心里立刻做出了判断,像张角这种神人,不合作,就是大敌!
丘力居顿时哈哈大笑:“天公你看我,喝了点酒,是杯也拿不住了,舌头也大哆嗦了,估计一会就要尿裤了!哈哈,等我出去撒泡尿,回来咱们再喝!”
说着,丘力居大摇大摆的走出帐篷。张角注意到,临出帐前,他朝几个乌桓将军耳语了几句,那几人眼角扫过一丝杀意,接着又恢复了笑脸。
张角冷笑了一声,唤起典韦喝龚都,假装喝醉的嚷嚷着:
“出去撒泡尿,回来咱们喝死这帮乌桓人,让他们知道知道,嗝,让他们知道知道什么叫‘杜康再世’!”
典韦、龚都二人本来没发现异常,被张角在肩头捏了一下,顿觉异样,全都冷起了脸,一前一后护住张角往外走,刚刚那几个受了丘力居命令的乌桓人纷纷起身拉扯,也被一把推开。众人恼火,眼看就要去拔刀,正好丘力居进账,与往外闯的三人撞了满怀。
只见典韦、龚都都瞪大了眼睛,横眉怒视着这位草原新霸。
丘力居见识过二将的施礼,立刻挂上笑脸说道:“天公要走吗?接着喝啊,这才到哪,咱们得开第二场啊!来人,把田、戏两位先生也请进来!”
他话音未落,手腕已经被典韦挟住。乌桓众将见盟主被擒,全都进退不得。
只见田丰、戏志才被乌桓卫兵推了进来。二人从被带进来的一刻,就已经嗅出了刀剑的血腥味,见典韦擒住了丘力居的手腕,戏志才笑着说:
“怎么样田公,我看咱们就不用摸玉玦了吧?”
田丰哈哈大笑点头称是。他明白,戏志才所说的玉玦,是指楚汉相争时期,项羽摆鸿门宴,想在席间诛杀刘邦,却在临动手前犯了犹豫不决,谋士范增三番两次用“玉玦”提醒他下定决心。这是只有读过《史记》的人才知道的梗,眼下戏志才用到,正是表明了帐内形势堪比鸿门宴。当然,乌桓人是不了解的。
张角看了眼龚都肩上的布包裹,里面的包着装满血蟾的陶罐。见万事具备,他拿起酒杯,抓起了丘力居的另一只道:
“我记得大汉朝有句诗写的不错,叫:斗酒相娱乐,聊厚不为薄;驱车策怒马,游戏宛与洛。怎么样,咱们酒喝的不错,也去赛赛马,兜兜风?”
张角说着就拉着丘力居往外走,丘力居还想挣扎,却被典腕力所逼,不由得跟着出帐篷,帐中阎柔等人不得已跟了出去。
月色下,几百人的乌桓士兵淋着稠密夜雨,将乌桓王帐围了个水泄不通,雨水如同墨汁,在场的每个人脸上写下了“阴谋暴露”几个大字。
历史一再重演,阴谋总在深夜。
“老丘,太客气了,知道修道之人不近女色,竟然找来这么多兄弟陪酒。”
张角吹了声口哨,新得的绝影飞奔带着几人的坐骑闯进了乌桓人的包围。张角拉着丘力居飞身上马,丘力居本想借机逃跑,却感到身后被利刃死死顶住后腰,不敢轻举妄动。
“老丘,还没试过绝影的速度吧,今天让你感受下骑天马是什么滋味。还有,利刃淬毒,可别被划伤了。”
说完,张角双腿一夹,绝影带头冲向围成一圈的乌桓人,乌桓人还想拦截,却不料绝影竟然高高飞跃过几人头顶,就像跳过石块一样轻松。
剩下典韦几人也借机冲出包围,跟着绝影一骑绝尘向西奔去。紧接着,成群的天马收到了绝影的嘶鸣指令,全都冲破牢笼,随着张角一路奔袭,在张角身后形成了一道蔚为壮观的马墙。
“老丘,买卖不成仁义在,你这么对我,就不讲规矩了……”奔驰中,张角奚落着丘力居。
“天公,人各有志,我要对我的部族负责。念在我带你寻找血蟾的份上,你放我一马,我让阎柔送你们回去,不然,你们根本进不了边塞。”丘力居不愧是草原霸主,虽然人被挟持,却已然敢讨价还价。
只听得身后几支鸣镝箭射来。
“老丘你看看,你在我马上,他们还敢放箭,这是在害你啊,看来你乌桓人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有人趁机想夺权啊。今天念在你帮我一场的份上,我放你一命,让阎柔把关传交出来。”
张角手中的利刃又往前顶了一下,刺痛感挑动着丘力居每一根绷紧的神经。
“都不要放箭!阿柔,天公他们急着西去,你将腰牌扔过来!”丘力居扭头大喊道。
阎柔早已看清局势,无论出于何种考虑,保护丘力居都是他的首要选择。他掏出那份中山相颁发的关传,使劲一丢,扔到典韦手中。
张角见关传到手,对丘力居耳语道:“老丘你记住我一句话,张纯成不了大事,我是吃过亏的人,你可别让小人骗了。”
说完,张角将丘力居朝马下一推,一代丘王重重掉在地上,索性他素习马性,没有大碍。
紧接着,张角随手一抛,将刚刚挟持丘力居的利刃丢到马下。
丘力居捡起一看,哪里是什么淬毒利刃,竟然是刚刚二人对饮时手中的牛角杯!
再一抬头,张角等人的马蹄踏着雨滴,早已消失在茫茫夜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