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芝走了没多久,小房子便醒了要水喝。天璇给他端了碗清水过去,见他一口气喝光了。便笑他:“怎么,池塘里的水还没喝够?”
小房子尴尬地叹了口气,道:“姑娘,您可就别拿我打趣了。我这半条命都快搭里了……”
天璇接过空碗,道:“还不是你自个儿胆小,怪谁。”
小房子扁了扁嘴,显得有些委屈。
“……我还没谢谢你救了我呢。”小房子说。
“那你谢我啊。”天璇挑眉看他,似在等着他答谢。
小房子一愣,嗫嚅着说了句:“谢谢。”
“不客气。”天璇转身把空碗放回桌上,又回通铺上躺着去了。心里正琢磨着何时动手,没再搭理他。
小房子意犹未尽地吧唧了两下嘴,又重新躺了回去,双手交叉放在胸前,闭起眼睛,睡相极其规矩。估计他是睡太久了,如今怎么也睡不着了。撇过头看了眼同样无所事事的天璇,似乎有话要说,犹豫很久又闭了嘴。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她不耐烦地说。
小房子蹙了蹙眉,“姑娘,咱能温柔点儿吗。”
天璇回头给了他一记冷眼:“怎么,脑子进水了,连话都不会说了?”
小房子心里一急,立马坐起身来,动作太快以至于头有些晕。天璇见他面色不好,心想这小子睡半天了,怎么还像大病初愈似的。
“我,姑娘,要不你今晚就走吧。”
憋了半天竟憋出这么一句话,天璇没懂:“啥意思?”不是他们上赶着求她来当替补的么,怎么如今开始撵人了。
“我的意思是,此地不宜久留,姑娘今晚就动身吧。”小房子的脸急的有点红,双手紧张地交叠在一起。
听他的口气,怎么感觉像是黑山老妖要来了呢。
天璇耸耸肩,声音懒懒的:“走不了。被人点了穴,除了床以外的地方哪儿都去不了。”
小房子知道她在骗他,垂下了肩,声音丧丧的。
“再不走,等太阳下山可就来不及了。”
“莫非是妖怪要出来了?”天璇打趣说。
“比妖怪出来还吓人。”小房子疑神疑鬼地往门口看了一眼,小声说:“他们晚上就要动手了,你不走也可以,但千万别掺和进去。”
“动手?”天璇狐疑地看他一眼,“对谁动手?难不成要……”
小房子点点头,压低声音道:“他们奉命要刺杀太子。”
“刺杀太子?”天璇着实震惊了一下。
不为别的,就凭他们那几根葱蒜,想刺杀太子?太异想天开了吧。
“嘘,小点儿声!”小房子比了个禁声的手势,有些紧张地看她。“如今太子地位不保,连皇上也想要废了他。无奈他手握兵权,又不敢轻举妄动,于是……”
“于是就派了你们这几根葱来?”天璇漫不经心地补上一句。
感情他们还是同行。所谓的同行相轻,估计就是这般了。
小房子心知他们几个也只不过是皇帝派来探路的牺牲品,自身也都是一个个普通人。哪来能力和那些武林高手相提并论,可不做又不行,一个个把柄都在容妃那里攥着,尤其是翠芝,她弟弟的性命全凭娘娘金口玉言。如若失败,大家都活不成。
“没办法,人手不够啊。”
“呵,”天璇嗤笑一声,“你们要能杀了他,我这脑袋给你割下来当凳子坐。”
小房子一听,好像整个人都脱水一般地瘫在墙壁上。半晌,又像是打了鸡血一般地抬眼看她,刚要说什么,却被天璇抬手阻止了。
“你打住,我可不会为了你们去杀人的。姐姐我还是很善良的。”
小房子又丧眉打眼的,“要不你还是走吧。”
天璇觉得有点好笑,“你到底是想我走,还是想我帮你们杀人?”
天璇琢磨不明白他,连他也琢磨不明白自个儿。索性往床上一躺,继续装成一具尸体。
末了还回头不忘嘱咐她一句:“一会儿翠芝姐进来了,别和她说我醒来过哈。”他们的事儿,他可不想掺和。
想赢,会躺就行了。
天璇哭笑不得地看他,也不知该夸他机智,还骂他不求上进。
没过一会儿,翠芝骂骂咧咧的进来了。
“不过一个村儿里的没牙老太太,还敢嫌我泡的茶不好喝。她懂不懂欣赏,懂不懂得西湖龙井跟咸菜叶子的区别?”
翠芝气囊囊地一屁股坐在窗前,拿起她绣了一半的花,像扎小人儿一般地狠狠刺着。
这若是在宫里,想必有人争先恐后的来巴结她,数落那没牙老太太的不是。可如今出了宫,身边也没个捧臭脚的了。半晌也没人搭理她,就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不痛不痒,极其不舒服。
翠芝用针戳了几下帕子,估计是嫌不过瘾,随手扔在一边。
冷眼瞧着躺着一动不动的小房子,又瞅了瞅若无其事的天璇。也不敢轻易得罪她,尽数将气撒在那具‘尸体’上。
约莫骂了有一炷香的时辰,小房子脸皮够厚,一动不动地听着。天璇掏了掏麻痹的耳朵,终于忍不住说了句:“再骂就扰民了啊。”
翠芝不服气的梗了梗脖子,却也没再说什么,转身一躺,对着墙叹气去了。
天黑了,小德子和大丫二丫才回来。
随意扒拉几口冷饭,便吹熄了烛火,合衣躺在榻上。自他们身上传来浓浓猪圈味儿,和鸡屎味,就知道他们被派去干什么活了。
不一会儿,此起彼伏的呼噜声便打的震天响。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天璇的眼皮困的直打架。身边窸窸窣窣的穿衣声才响起,翠芝起身,拍了拍其中一人的脚,那人似没反应般睡的很沉。
翠芝不死心地狠狠打了几下,那人才从睡梦中惊醒,朦胧地揉了揉眼。一脸迷茫地看着她,似乎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
“还睡,跟死猪一样的,忘了我们是来做什么的了?”翠芝皱眉骂道。
小德子打着哈气,似是困极了。
“哎呦,姐姐,你不知道那猪圈多脏。那寻芳像是故意为难我们似的,愣是要我们把猪圈擦得跟宫里头一样亮,顺便还给一头老母猪和三只猪崽子搓了个澡。那鸡也是,根本不听话呀。扑棱我一身鸡毛,整个人快变成鸡毛掸子了都。”
说完整个人又瘫在床上,似脱力般道:“要不咱明天再杀?今天好好休息一下。”
翠芝恨铁不成钢地掐了他一把,小德子疼的哎呦一声。
斥责道:“快闭嘴吧。你以为杀鸡还是杀猪啊?杀人还挑个黄道吉日啊?你那么厉害还用我干啥,直接带躺得了。”
小德子依旧半死不活,满脸没出息地写着,要不你带我躺得了。
“我给他泡的那杯茶里放了点佐料,一时半会醒不过来,再不动手怕是要过了时辰。”
小德子一听,立马来了精神。坐起身来比了个大拇指,“姐姐高明呀。”
翠芝打了下他的脑袋,“少废话,快起来。”
两人便从包袱里翻出什么东西,一前一后起身出了门。待他们走后不多时,小房子便神神秘秘地凑了过来,人也没从地上走,而是从二丫身子上跨了过去。二丫挠了挠脸,翻了个身继续睡。
跨过大丫身上时,却被她一手抓住脚踝,吧唧了两下嘴,口齿不清地说了句:“猪蹄,别跑。”
小房子挣了两下,没挣脱开。哭丧着脸望着天璇,天璇无法,只能点了大丫的睡穴,这才松开了手。
小房子心肝扑通乱跳,一溜烟地跑到她跟前。
“姑娘,我说了吧。他们这是去杀人了。”
“嗯,看到了。”天璇眼睛盯着窗外,也不知是在想什么。
她听见方才翠芝说的话,是给谢必安下了蒙汗药的,真是天赐良机。
如果他们失败,想必是要打草惊蛇,再杀他就没那么容易了。如果他们侥幸成功了,那她就坐收渔翁之利。到时把他们都灭了口,来个一干二净,全无后顾之忧。
天璇心里盘算着,但总觉得有隐隐担心。怕他们成了,又怕他们不成。
最后终于按捺不住,想起身去看看。
小房子拉着她,不让她去:“姐姐,你就别跟着掺和了。像我似的,置身事外不好么?”
天璇叹了口气,难得耐心跟他解释。
“你觉得,谢必安死了你们会怎样?”
小房子答得理所当然:“自然是获得一笔银钱,回家盖房子种地。”
“那你又觉得,谢必安不死你们会怎样?”
小房子耷拉下肩,没精打采地说:“自然是死路一条。”
天璇拍了拍他的肩,语重心长道:“依我看,不论他生与死你们都是死路一条,所以,该收拾包袱逃跑的人是你。”
小房子闻言一惊:“怎么会,容妃娘娘答应我们的,事成之后荣华富贵享之不尽。我又不贪心,只愿有所遮风挡雨的地方就好了。”
“你以为你们刺杀了太子,还能全须全尾的活着?恐怕遮风挡雨的不是房子,而是棺材罢了。到时你就能心安理得的死,再不用装了。”
小房子一听,立马吓得话都说不利索,连滚带爬地拎起包袱准备逃跑。临走前不忘跪地上给天璇磕俩头。
“姑娘大恩,小房子这辈子都记得,来世做牛做马都要还给您。江湖再见,后会有期。”
天璇潇洒地冲他摆了摆手,慢走不送。
见他的身影远去,又踢了踢身旁睡得像猪似的俩姑娘,见她们不醒,忽然气沉丹田,大喝了句。
“不好了,走水了!”
两人登时像诈尸般坐了起来,第一反应不是去救火。而是从窗户翻出去,二丫走的还算顺利,大丫便卡在窗子上不动了。天璇走过去,照着她肥圆的臀部就是一脚,大丫哎呦了一声,摔在地上。也来不及拍灰,起身就跑。
天璇在窗口目送她们,像送走俩出嫁的闺女。
随即扯了扯嘴角,也起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