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01年,日耀大陆呈四国鼎立之势,已有八年之久。
北有月支,南有云启,西为花翎,东为苍梧。
月支国有一处香山名曰长鸣山,长鸣山峰壁险峻巍峨,如同一柄寒光利剑倒插入神州大陆。山顶处白雪皑皑,人迹罕至,却在不为人知处有梅花盛开,且终年花开不败,散发出醉人清幽的冷香。
在那花间穷尽处,悄然矗立着一栋琼楼玉宇,仿若人间仙界,与世隔绝。
……
一袭黑色劲装少女步于石阶上,身形委顿跌撞,爬几步台阶便要靠在石碓上休息片刻。
她微微蹙眉,冷汗自额角留下。冰凉的手用力按住左肩,鲜血浸染了整个手掌,宛如一朵曼陀罗花在夜色中悄然盛开。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触碰到了那颗门前巨石,鲜红的手掌印在冰凉的石头上,双膝无力的跪倒在地。
青黑的魈头与血汗混杂和面皮紧紧粘在一起,捂得她愈发透不过气。
“天璇,教主还在等你。”自头顶上方传来一阵冷漠不耐的催促,天璇略微侧过头,淡淡的啊了一声。
声音沙哑的好似不是她的。
玄袍男子说完后便转身消失在山门处,如同来时一般鬼魅的悄无声息。
天璇从地上挣扎爬起,跟随玄袍男子身后。
在九曲回廊中兜兜转转,终于停在一扇古色古香的门廊前,深赭色的雕花木门紧闭着。
“戴罪之人天璇听凭教主吩咐。”
屋内人并无回应。掐指一算,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辰,终于忍不住暼了眼矗立在旁宛如一座石像的天权,面无表情,一脸死相。
“是不是师父他老人家午睡了?俗话说春困秋乏夏打盹,实乃人之常情,还是待教主睡醒之后再来吧……”
话音刚落,天权难得看她一眼,眼神里颇有几分鄙夷。
天璇心虚地解释:“千好万好不如教主身体好,这样才能千秋万代,一统江湖。”
天权闻言拧了拧眉,冷声道了句:“少废话,跪下。”
“……”得,碰了个扎手的硬钉子。
随即撇了撇嘴,心不甘情不愿地跪了下去。还真不是她怂,话说落月教里天权掌刑罚,若要得罪了他,那可得有她好受的。
想了想,还是从兜里掏出两颗药丸服下,一颗止血的,一颗补气的。
怕一会被罚的太狠,身子撑不住。
天权见状,冷冷一哼,脸上的刀疤又狰狞几分。“鼠胆小辈,贪生怕死。”
呵,她就是怕死才能活到现在啊。
渐渐的伤口的血已经止住,但稍微一动便是一阵剔骨割肉之痛,她默默地咬着牙不吭声,似乎对疼痛这种东西习以为常。
毕竟自己也是在暗巢里一路拼杀过来的人。
自九岁起,她便被教主梅不落扔进不见天日的暗巢里,与同伴们相互厮杀。最终留下的那一个,才能被称之为天璇,才配拥有落月七星的名号。至于自己本名叫什么,她早就不记得了。
整整十六个日日夜夜,终于从暗巢逃脱得以重见天日。那一日的阳光空气,和梅林中淡淡花香,她此生难忘。
有个陌生的年轻男子出现她面前,约莫二十多岁左右的模样,一双凤眸冷冷地看她,仿佛在看这世上最渺小的生物。
“从今往后你便可以跟着我,做我的亲传弟子,你可愿意?”虽是问句,可却透着不容拒绝的气息。
“做你的弟子,能吃饱穿暖吗?”她问。
闻言,男子噗嗤一声乐了,道了句:“有趣。”像在寒风中凌霜绽放的梅,郎艳独绝,颇有几分祸国的妖孽。
“能是能,不过前提是你得听话。”他语气忽然温柔下来,蹲下身子用手帕抹去孩子小脸上的血污,却发现她的一双眼眸亮的惊人。
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天真地以为历经磨难后必将重现光明,却不曾想到,这仅仅是另一个深渊的开始。
……
忽然从屋内传出一串女子的银铃般的笑声,两人登时心下一片了然。
“要不我还是走吧,免得扫了教主大人的兴,回头再赖到我头上……”
那她可满身是嘴都说不清了。
天权垂下眼帘,脸部的肌肉一抽一抽的,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忽然冒出一句:“你能有幸活到现在,还真是教主开恩了。”
“……”
正一脸不解地看着他时,只听门“砰——”的一声突然打开,雕花门板差点被内力震碎,随之一阵刺鼻的香风席卷而来,熏的她头昏脑涨。
“愣着作甚?还不快给我滚进来。”男子愠怒的声音在耳膜间轰然炸开。
“哦哦。”她连忙应道,小心翼翼地低头走了进去,无意间瞥见床榻之上凌乱被褥,自然而然的脑补一出春宫图。
天璇在离他们不远处停下,双手掌心摊开,头紧贴着地面,语气恭谨。
“愿梅教主山河同寿,日月同辉。”
室内火盆烧的正旺,在空气中劈啪作响。青铜龙纹香炉升起邈邈烟雾,竟是熏了催情壮阳的龙涎香。
“你在外面胡说八道什么?”梅不落不咸不淡地开口,一时间竟辨不出喜怒。
修长的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床板,神情也是似笑非笑。
“嗯?你懂的倒是挺多么,这份心思若是放在练功上,估计早就突破三阶了,还能有今日此番狼狈之相?”
“师父教训的是……”梅不落说的句句在理,字字铿锵,刀刀往她心窝子里扎,一时间竟无言以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空气中静默半晌,忽然床榻之上传来一阵衣物摩挲的响动,以及女子压抑不住的惊呼。
男人置若罔闻,乌黑亮丽的发丝滑落女子胸前,绝美的面孔透着一丝丝邪魅狷狂。
“小五,抬起头来看,不是好奇么?”
话音刚落,便随手勾起身边女子小巧精致下巴,不由分说地用唇封住。
她抬眼看到,又似被烫到一般低下了头。
“……师父,我错了。”
她知道梅不落的性子阴晴不定,时好时坏,好时恨不得将她捧在云里,坏时又恨不得将她踩进泥里。
这一会儿天,一会地的差别待遇,或许自己本应早该习惯。
可为何……
为何心绪还是会被他牵着鼻子走?
梅不落一吻终了,便一把推开女子丰腴香软的身子,神情中没有丝毫留恋,仿佛她只是个无感情的教学道具。
“小五,你学会了么。”梅不落单手撑在玉枕之上,绛紫色的丝绸长袍泛着微亮的光泽。一双狭长的凤眸紧紧锁住她,姿态慵懒撩人,倾国倾城。
他便是落月教的教主梅不落,江湖中人人闻风丧胆的玉面阎罗。那个多年前她以为的救命恩人。
梅不落并不着急,而是极有耐心地等她的回答。唇边噙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像一只慵懒的大猫在闲暇时,逗弄一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老鼠。
她无声地咽了口唾沫,一字一句说道:“教主不惜牺牲自己言传身教,弟子若是再学不会,便枉费了您的一番心意了。”
他知她在说谎,却不拆穿。
只笑了笑道:“你学会便好,记住了,以后是要考的。”
“?”还没来得及问,该如何考她,何时考她。便听他说:“此次刺杀薛彤进展的不顺利?”
见她一身狼狈,答案已昭然若揭。
“薛彤已击杀,不过他的儿子薛凡就……是属下办事不利,愿领责罚。”
“你且与我仔细说来。”
天璇便将来龙去脉说了个遍,原本一切进展顺利,只是在薛凡处,令她栽了跟头。
原本以为一个八岁孩童不足为虑,只需动动手指便能治他于死地。
可真当手起刀落的时候,不知为何,她居然犹豫了。而就在那一刹那,本以为早已是具尸体的二阶武者,忽然如同诈尸般纵身一跃。猝不及防地反手劈她一剑,躲闪不及遂才受伤。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煮熟的鸭子飞了。
“犹豫?为何犹豫?”梅不落闻及此,狭长的凤眸微微一眯,透出几分危险的味道。
天璇闻言心头一颤,或许仅仅是因为对方只是个八岁孩童,下不去手而已。
屋内气压骤然降低,空气中静的仿佛一根针落下都听得分明。只觉脊背蓦地一紧,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十戒鞭,天权掌刑。”
果然,教中子弟凡是犯了错便会被戒鞭惩罚。重要的并非是前半句,而是后半句。
只有罪大恶极之人才会用得上天权亲自掌刑,在梅不落的眼里,她犯了一个致命且不可饶恕的错误。
便是生了恻隐之心。
“遵命。”天权说道,随手抽出别在腰间的寒铁鞭。她之前见过一回,是在处罚叛教子弟的时候。整整三十鞭,愣是将一个彪形壮汉活活打死。
天璇心下陡然生寒,不知自己能否见到明日的太阳。
眼前绛紫色的衣袖一闪,魈头被无声揭开,露出她一张雪白的面皮来。梅不落捏住她的下巴,一缕幽然的梅香隐约流连在她的鼻尖。
“小五,莫要怪我,我是在教你啊。”
天璇低着头并未应答,紧接着来了两名弟子将她拖走。抬眸间,那眼底处是一片漆黑的死寂。
室内沉寂半晌,女人柔媚的声音响起,夹杂着几分无趣:
“璇妹妹可真是听话呢,不哭不闹,像个活死人一样。”
“因为她聪明。”梅不落低声道,起身行至敞开的窗棂处,默默地看着少女尚未消失的身影。
天玑有些讶异地看他,见他伸手接了朵飘落半空的粉红梅花。凑近鼻尖清嗅淡淡的梅香,唇角勾出一抹浅笑:“因为她知道,越反抗罚的就会越狠。”
自她九岁时起,便与他形影不离,她的性子,他自是再清楚不过。
随即五指轻捻,梅花被毫不吝惜的搓得粉碎,手指染上了淡红色的汁液。放在鼻尖轻嗅,果然,如此这般才能彻底释放出梅香,深入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