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心再回头,感觉她的世界已经坍塌,刚刚她还想逃离的那个家,现在再也回不去了,一辆右转的大货车翻了,正好压在他们的车上,车子多半个给压扁了。
一阵阵疼痛感清晰的传遍她的全身,她浑身发抖,她控制不住的开始尖叫,使出全身的力气,很快她有些虚脱了,她流着泪,却发不出声音。有人过来围观,没有人注意她,应该是有人报警了,人越来越多。程心觉得身下一股一股的热流,随后在寒风中变得冰凉,她用手摸了下,都是血,她用带血的手抹着眼泪,求生的本能让她开始四下张望,她看到有个人从一辆车上下来,她上前拉住那个人,她当时的样子一定很惊悚,那个人显然吓了一跳。她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哽咽的说不出话来,伸出自己满是血污的手,想说救救我。
程心马上就要坚持不下去了,她觉得她也完了,孩子也完了,他们大家都完了,也好,就这么结束吧,都解脱了。她恍惚中想到她的父母,甚至有点想笑,嗯,再也不用担心被抛弃了。
她的身体飘了起来,她隐约听到一声,好像是关门的声音,或者是雷声,冬天不应该有雷,然后是无尽的黑暗,黑暗中夹杂着暗红色,像是流动的血。
然而她活下来了,还有孩子。
程心回到现实,喝了周芸递给她的水,她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事故以后的日子,她在父母的照顾下,身体慢慢恢复,情绪也渐渐稳定,回忆也在温暖的环境中被悄悄的改写。
她想起戴世军给她洗脚,按摩她因怀孕肿胀的腿;他去澳门出差买回来几千块的礼物全是给她的,只给别人带了些零食;她想起他说他压力很大,晚上经常睡不着;她想起来他说他因为工作喝酒,住进了医院;他想起了他说,要给程心更好的生活。她想起婆婆,自从婆婆来了,家里变的一尘不染,她一日三餐变得丰富又规律,她想起公公,说她是个懂事的好儿媳。她埋怨戴世军不关心她,可她也不曾去体谅他,她抱怨婆婆想控制她的生活,她何尝不是想改变婆婆的思维?她觉得公公总是不给婆婆好脸色,害怕那是自己的未来,却忘了未来是她自己的。
她觉得自己错了,被他们彻底的抛弃,她画地为牢,觉得自己不该独自苟活,萌萌是她活下去的唯一的意义,那是他们留在世上的灵魂。她不配重新开始,不配拥有幸福。一切都是自己的错!
为什么呢?
那只是一场意外,如果说以前沟通的方式错了,表达爱的渠道错了,看问题的角度错了,他们没有机会再改了,而上天给了程心这个机会,让她意识到这一切,让她有机会重新来过,她却在停在过去的忏悔里,拒绝使用这个机会,选择无视它,践踏它。
不,程心其实是做了努力的。她开始学习心理,学习思维方法,学中医,学历史,甚至去了解天文宇宙。她小时候活在妈妈的评价里,长大了活在戴世军的情绪里,而后活在别人的议论里,现在她开始慢慢的去寻找自己,终于发现所有的评价、情绪和议论都是她给自己的。
那些吃瓜群众吃过的瓜的瓜皮化成的花肥滋养开的花都谢了。
周芸说:“把杯子带回去吧,它只是一个容器,而你不在里面。”
白璐从未想过要学彩铅,但他听了含苞与待放的每一节课。
“我们的思维有时候很乱,需要一个工具把它梳理清楚,比如我们要怎么做工作汇报,要怎么做人生的职业规划等,我们列一个框架,按照提示来准备,按照步骤来选择,按照结果来决定。但是任何一个方法论,给我们帮助就是工具,用的死板,限制了我们它就是枷锁。
说到我们画画,为了让整个画面看起来更加的舒服,我们会有构图的方法,按照一定的留白比例,勾画大概的框架,不能叶子太大花太小,也不能花太大,没了叶子的地方。但是画画是个性的输出,并不是复制,只要自己觉得舒服,我们可以调整自己的比例。大家好。我是含苞与待放,我们今天画的是木棉花,这是一种有个性,有故事的花。传说五指山有位黎族老英雄名叫吉贝,常常带领人民打败异族的侵犯。一次因叛徒告密,老英雄被捕,敌人将他绑在木棉树上严刑拷打,老英雄威武不屈,最后被残忍杀害。后来老英雄化作一株株木棉树,所以木棉树叫吉贝,以纪念这位民族老英雄。它的树身高大自立的树干上长满刺瘤,不准闲杂人等乱爬,树枝轮生平伸,像是向天空宣告主权,开花时没叶子,花掉光后再生叶子,真有气魄,所以,又有英雄树的美称。。。”
英雄用鲜血和生命为我们换来了和平与稳定,我们不应该忘记他们,但也不能把自己封闭在悲伤里,国家和人民的安康正是他们的价值,更加认真的生活,才不枉他们的牺牲,白璐心想,他突然有种冲动,想去认识含苞与待放的真身,除了这有趣的灵魂,他还想要什么?可能她很丑?可能她很老?从而他的精神幻想破灭?他爱的也许是一个虚构的灵魂,他不敢去揭开她真实的面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