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午膳后,白衣尼姑道:“我要去煤山瞧瞧。”
“煤山?”韦小宝略微思量,道:“那是祟祯皇上归天的地方,咱们得去磕几个头。”
煤山就在皇宫之侧,片刻即到。
来到山上,韦小宝指着一株大树,说道:“祟祯皇上便是在这株树上吊死的。”
九难尼姑显然也不是第一次来此,她伸手抚树,独臂不住颤动,泪水扑簌簌的滚了下来,忽然放声大哭,伏倒在地。
韦小宝见她哭得伤心,忍不住出声安慰道:“师父,别伤心了,崇祯皇帝虽然已经故去,但英名犹在,当年他即位时,正值国家内忧外患之际,内有黄土高原上百万农民造反大军,外有满洲铁骑虎视眈眈,山河飘零,烽烟四起。他决事果断、雷厉风行,奈何大明气数已尽,任凭他如何努力,却也已经无力回天,大明之殇,其实并不怪他,在小宝眼中,崇祯皇帝其实是一位好皇帝。”
听了韦小宝这番话,她哭得更凶了,哀切异常,一口气几乎转不过来,忍不住掉下泪来,跪倒在地,向那树拜了几拜。
从来没有人向她说过这番话,世人眼中的崇祯无疑是昏君的代名词,各种辱骂毁谤之词不堪入耳,父皇死后还要受遍世人冷眼,臭名千古,对于她来说无疑是一种莫大的打击,如今听得刚收的小徒弟的赞叹言语,不禁感概万分,泪如雨下。
白衣尼姑哀哭了良久,站起身来,抱住树干,突然全身颤斗,身子慢慢軟垂下来,竟然昏了过去。
韦小宝大吃一惊,急忙扶住,叫道:“师父,师父,快醒来。”
过了一会,白衣尼悠悠醒转,定了定神,说道:“咱们去皇宫瞧瞧。”
韦小宝点头同意。
爽朗的夜空,繁星闪烁,点缀在茫茫宇宙之中,弯弯的月牙眨呀眨,就像美人俏皮一笑,美丽非凡。
宫墙外,韦小宝带着九难尼姑躲在墙角,小声道:“师父,咱们绕到东北角上,那边宫墙较矮,里面是苏拉杂役所住的所在,没什么侍卫巡视。”
白衣尼姑点了点头,示意他带路。
论到熟悉程度,白衣尼姑可一点也不逊色于韦小宝,她可是大明公主,在这宫墙之中住了十几年,根本就不需要韦小宝指点,只需告诉她皇太后是寝宫在哪便成。
对于大清皇宫,韦小宝熟悉的跟逛自家后椛园似的。半月前他可还是大清王朝红到发紫只手遮天的太监头子,无论是太监宫女还是文武百宫,见了他不都得小意恭敬的叫一声桂公公。
想起当日横着溜达在皇宫里的感觉,相比起今日,真是颇为怀念。韦小宝恐怕是史上最嚣张的太监了。
不过就在不久前,他终于结束了太监生涯,说起来还有点怀念。今天昵,他还得翻墙进去,见了人还得躲着,真是一朝高宫一朝贼,行为决定待遇。如若他现在还敢大晚上的在大清王朝皇宫里大摇大摆旁若无人的晃悠,绝对会被当成刺客,让一群大内侍卫鸭子似的乱成一锅。
毕竟大晚上爬皇城的墙根怎么都不是君子所为,也不是小人所为,只有疯子才会这么干吧?当然,他可不敢说九难是疯子。
韦小宝是疯子么?显然不是,而且九难尼姑也正常的很。但是两人还是这么干了,这次来皇宫,实在是很必要的。师父要办事,自己自然的在一旁陪同。
宫里的守卫非常多。皇宫几百条道,每条路上都有侍卫在晃悠,两队侍卫交换的时间不过三分钟,也就是说,只有三分钟的时间可以穿过这条路,但穿过了这条路到了下一条路若不藏好,一样会遇到侍卫。
大内侍卫将皇宫织成细密的网,严密到飞进一只苍蝇都会扑上一群饿狼似的侍卫将之打成肉酱。
又闪过一队侍卫,韦小宝心里抱怨个没完。其实皇宫夜景还是非常美丽的,不说别的,单说皇宫这种建筑物,无论搁在哪个朝代哪个国家,都是最壮丽最耗费银子和精力的建筑。
皇宫大殿,百官来朝,皇帝高高在上,俯视百官,俯视万民,每一根柱子上都盘着虬龍,说不出的威严。
偏殿两三座,左右两翼,中间拱起,气势恢宏,气吞山河。皇帝寝宫,上书房,演武场。
后宫宫殿群更是多不胜数,除了公主的寝宫,太后的慈宁宫,剩下的就是皇后,贵妃,贵嫔,才人们的蔷游。
后宫佳丽三千人,那都是皇帝的私有财产啊。女人多的地方也是是非多的地方,皇宫里的藏污纳垢,颠倒黑白,屈死冤死,互相倾轧,两面三刀,数不胜数。多少纯真少女,为了争宠而变成阴狠毒辣的妇人。这天下最富丽堂皇的地方是皇宫,最肮脏可怖的地方也是皇宫。天下薄幸是帝王。可怜了那些姣嫰的小花们啊,就那样慢慢的枯萎,慢慢的凋谢。
所以说,天下人分为三种,男人,女人,皇帝。
太监也是男人的,而皇帝,只能独自归为一类。
韦小宝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一大堆,心中对这外表光鲜环境优美的建筑群,既是喜爱又是厌恶。
月光如水,淋漓倾泻,弥漫了眼前的瑰丽,空气微凉,轻风细柔。
韦小宝和九难皆是一身白衣,形如鬼魅,走在树荫下的光彩之间,他们并不怕侍卫看到,也不用刻意躲避。两人的速度,根本不是大内侍卫能够想象的,也不是他们的肉眼能够分辨的。
韦小宝踏上一根树枝,树枝动也未动,他人却像一只大鸟飞跃而下。
相比于韦小宝,九难的身法更加轻盈,白影闪烁,御风而行,仿若神灵,衣袂翩翩,浅浅挥动,没有带走一片云彩,也没有引起一蝗颤动。
事隔十几年后,再次进入自己曾今居住过的地方,九难尼姑感概颇多,一边观看,一边感伤,眼泪也不由扑簌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