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修拔轻一叹,此刻她似乎能体会到西子聪的心情,想起自己得到父皇死在祭坛的消息时,那瞬间的震惊和锐痛,根本无法承受。虽然还不知南风皇后会如何,但西子聪何等聪明,对南风皇后如此熟悉,此时久站不敢推开门,怕是也预感到了什么不测。
凌修拔无言只轻轻把手抚在西子聪略微有些颤抖的肩头。
西子聪的身子瞬间坚定,低下头,许久才回过头,眼眸中的悲凄孤独象个被抛弃的孩子般无助凄凉。
凌修拔只给他一个坚强的点头。
此时无声胜有声。
西子聪轻吸一口气,手按压在宫门上猛地推开了沉重的宫门。
里面静悄无声,有一股凉风扑过来,带着死寂的冷。
此时,魅赶来也站在了西子聪的身后,他背影挺直,象高山,带着包容厚重,象个憨厚的哥哥,无声中给西子聪以支撑。
西子聪抬脚慢慢走进去。
身后,再无人跟上。
阔大的宫殿里,冷风森然。他母后的寝宫从来没这么冷过。西子聪发现宫殿里根本没有任何平日里穿梭伺侯的宫女,没有他母后喜欢的熏香的味道,西子聪有些想哭。
走到内室,西子聪仍然没有看到母后,却在雕花檀木床前看到了一口晶莹剔透的冰玉棺材,有冷气在上面缭绕。西子聪看到了上面还压着一叠信盏,是母后常用的那种带着兰花草香的丝帛纸盏。西子聪的脚步瞬间止住,心象被狠狠地重砸了一下,呼吸被夺走,他身上的热气也被瞬间掠去,他不敢相信这一切,但那兰花纸盏却是异样刺眼,在整个西叶国,只有他的母后会用这种名贵的近乎奢侈的纸盏。
仿若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西子聪才慢慢抬脚走进那棺材。信手取下那信盏,西子聪展眼向里面看去。晶莹剔透的白玉棺,冷气森然,而棺材里却躺着两个人。他依旧美丽夺人的母后,一身华丽庄重的皇后宫装,脸上薄施胭脂,浅笑颦颦,再也没有了平日的威严和冷酷,象个羞涩的少女轻轻依偎在爱人的身边,是那样安心自然。
而她的身边却躺着一个儒雅俊俏的男人,眉眼生动,风度翩翩,再也没有了往日的胡子拉楂酒醉颓废,一眼望去,竟与母后如此般配。
西子聪咧嘴想苦笑,但嘴角渗进了泪水,竟是把他那抹看似笑的动作烙上了苦不堪言的滋味。
手里的纸盏泛着兰花的香气,西子聪拿到眼前,只一眼,就知道是母后的绝笔,因为上面开头就写着,“聪儿,当你看到这信笺的时候,母后就已经随着你父王去了……聪儿,请原谅母后一直没有告诉你真相,就是不想让你过早背负痛苦不快乐。其实他,才是你真正的亲生父王……母后苦心孤诣了二十年,就是为了等到这一刻。如今,你继承了皇位,我也为你父皇报了仇,母后含笑九泉,心满意足……”
一滴一滴的泪水滴在信笺上,模糊了字迹,也痛了西子聪的心。他的母后只到死去的这一刻才向他陈述了一切。她的爱情,她的忍辱负重,她的悔恨,她的美好向往……西子聪似乎能想象的到,二十年前,在那个叫南风国遍地生花的浪漫国家,他的父王和母后倘佯在花丛中对诗吟对的情景,都有了哥哥,两人还不愿成婚,只为享受那无拘无束的快乐时光。谁知人算不如天算,被自己叫了二十年父亲的人竟是他们家的血海仇人,他谋杀了先祖,篡夺了父王的皇位,强娶了母后,还趁着父王酒醉把他推到荷塘里……最不能忍受,他竟然把父王的尸骨丢到荒郊野外去喂狼,若不是母后洞察一切以计换得父王尸骨,那么此时……
他的哥哥,被放逐了十年,受的苦,受的侮辱,无法描述……
西子聪感到自己再呼吸不过来了,他一下子扒在冰棺上呜嗯痛哭。
当年父王回国,西叶国已初定,母后知道他的父王若回去绝无可能再活着,那个人如此心狠手辣,绝无可能容下他。明知有去无回,父王还是坚定地回来祭拜先皇。那个男人明显地猫戏老鼠,想把他父王活活气死,便向南风国施压向他母后求亲,而她母后也知道,若要想救他父王,但也只有一法……
他的父王果然心灰意冷,颓废潦倒还娶了个男王妃,成了天下人的笑话。
信中最后还提到,母后曾经应过哥哥一个要求,而他把这个要求用到了凌修拔的身上……
西子聪苦不堪言,他知道,此时他谁都留不住了……
母后说,她和父王的冰棺随他处置。
西子聪哭着笑,随他处置?他还能怎样处置?除了还父王一个公道,作为儿子,他不知道还能为他做什么?他多想在他面前真真切切地叫他一声父皇啊!
当西子聪慢慢从寝宫深处走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一诧。因为此时的西子聪再不是那个遇事激动感情冲动的少年了,他举足而来,带着一份沉稳历练,眼眸深邃,虽带着红肿但坚定有担当。隐隐已有帝王气象。
凌修拔知道,西子聪肯定知道了什么,若不然,这瞬间的蜕变,绝无可能那么容易。凌修拔隐隐猜到了南风皇后会怎么做,这也许就是她最后一次对儿子的淬练吧!她是位了不起的皇后,更是位了不起的母亲。
门外的侍卫早经臣服地跪倒在西子聪的脚下,魅低头思索了片刻,也俯身想跪下。不想,西子聪却跨前一步扶住他,“哥,父皇和母后正在寝宫里等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