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官,敝店不得携危险生物入内。”店小二战战兢兢的挡在店门口,店内众人皆惊慌失措,不时有几声瓷器失手滑落的碎裂声。
门口那皮相极佳青衣公子笑眯眯的摸了摸正一脸乖巧蹲坐在他身旁的白色大狼的头,和善道:“阁下这话便错了,我家的狗块头虽大,但绝对不是什么危险的生物。”
包子配合的咧嘴露出一个笑,雪白锋利的牙齿闪闪发亮。
小二又向后退一步,颤着声音道:“虽然小人没见识,当客官您这,这绝对是只白狼啊!”
青衣公子伸手揉揉白狼的头,肃然道:“您又错了,不是所有的白狗都像我们家这条一样善解人意,虽然长得凶了点,但骨子里还是一条狗嘛,不信您听——晓白!”
晓白立马张开血盆大口,仰天长啸道:“汪嗷嗷嗷呜——”
小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店内的客人争先恐后的从后门和窗户涌了出去。
那公子面色不变的加重了手上的力气,小白委屈道:“汪呜。”
小二面如黄土,全身抖得像筛糠一样。
青衣公子迈步踏入茶馆,茶馆虽算不上大,但由于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显得格外的空旷。
一个茶博士坐在角落,取了干净杯子,看着那公子从容问道:“客人想要喝点什么?”
青衣公子看清他的样子,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不禁微微讶异,倒是没想到这老人如此镇定,想了想,道:“龙井吧。”
老人应了声好,取了茶叶开始泡茶。
那公子盯着他看了半晌,问道:“您不怕我家这只大狗?”
老人闻言头也不抬,只是淡淡道:“既然你说这是只狗,那我又有什么好怕的呢?况且贵人到我这小店光顾,不是一件好事吗?”言罢,起身,将一杯冒着热气的龙井送至青衣公子面前的桌子上,杯盏与桌面相撞发出一声轻微的脆响,在安静的茶馆内,这声音显得格外突兀。
青衣公子端起杯子,并不着急喝,只是笑问道:“老人家好眼力,可若我不是你所说的那人,那又当如何?”
老人并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望着他的眼睛,道:“大人真是贵人多忘事,四十年前我家小姐请您去给她治病,您还给我相了面呢——况且,单论年龄,您可比我大了不知多少轮,老人家一称,我可担不起。”
青衣公子点头,将茶杯放在桌子上,道:“既然能再次遇到,便是有缘了,反正现在店里也没客人,那么这样吧,我给你讲个故事。”
他垂下眼,道:“愿闻其详。”
王粟抱着一篮子饼点,欢欢喜喜的向孙府里走。
半月后是孙家二小姐出嫁的日子,府里上上下下皆欢喜,打点嫁妆,备好喜饼,一大推的事压着,但是府里好事将近,像他这样的小家仆都能拿到几块糕饼吃。他个子不高,年龄又小,大家凡有些好吃好玩的也愿意给他留一份儿,他喜滋滋的算着自己会不会长个儿,由衷觉得,嫁人真是一件好事情,若是天天都这般便好了。
孙家二小姐是公认的美人,才气也是京城有名的,绣得一手好娟巾,这样好的姑娘,配上知府大人的大儿子也是不亏的,郎才女貌,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王粟由衷的替二小姐感到高兴,这般好的姻缘,是求也求不来的。二小姐平日里对自己这些下人也和善,大家但凡提起二小姐,也是赞不绝口,说权高位重的孙府里出了个好女子。
“二小姐,尝尝这新买的糕饼吧,老板给我一块儿尝过,味道可好啦!京城里打着灯笼也找不着这般好吃的饼了,我可排了许久的队呢!”王粟踏入孙府,却发现府里不似前几天那般热闹,扫地的侍女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说着话。
王粟便笑嘻嘻的凑到一个熟识的宫女面前,道:“小姐姐,今天府里怎么冷清了那么多呀?莫不是出了什么事?”那侍女被他这没脸没皮的样子逗得咯咯笑起来,随即低声道:“这可莫要乱说!刚刚有人来告诉老爷,说知府大公子的风流债追到门口来啦!说什么以死相逼,这不,老爷去讨说法去了!”
王粟隐隐有些忧心,只是道:“二小姐呢?”那侍女朝孙二小姐的小院子努努嘴,道:“在院子里敬心呢!”
王粟到了谢,抱着篮子往院里跑。进了院子,看见一抹青色倩影倚着栏杆,正低着头喂池塘里的鱼,随着她的动作,一截白玉般的手腕在青色的绫罗间若隐若现,柔软的青丝用一根玉簪子松松的绾好,泄下的几缕青丝更为她添一分妩媚。
王粟痴痴的看了一会儿,二小姐已投完鱼食施施然转过身来,见到王粟便含了点笑,道:“王粟,你在这儿干什么?”声音轻柔婉转,似微风拂过树尖儿。王粟连忙行了礼,将抱着的篮子送到二小姐面前,道:“二小姐,这是我特意为您买的喜……我喜欢的饼,您尝尝,可好吃了!”王粟将差点脱口而出的“喜饼”二字吞进肚子,心道这事怎么也不能让二小姐难过了,二小姐却似不以为然,只是笑道:“多谢了。”伸手提起糕点篮子,忽的又想起什么般的对王粟道:“王粟,现在外面是不是都知道了知府大公子与我之前的婚事大概做不得了?”王粟愣了愣,慢慢的点头又摇头,二小姐的眉头微蹙,良久才叹气道:“这样也好,强扭的瓜不甜。”
王粟懵懵懂懂的听着,心想,如果二小姐嫁不了知府公子,但愿娶二小姐的人也实在数不过来,他只是希望,二小姐高兴便好了。
翌日,王粟去挑水的时候特意竖着耳朵听那些侍女的谈话,这才得知,昨天孙老爷去知府并没有解除二小姐与知府公子的婚约,只是知府大人将聘礼又翻了一倍,孙老爷便满意的回来了。
王粟气愤的想,二小姐又不是商品,可孙老爷这哪是什么嫁女儿,分明是用自家女儿去换自家的荣华富贵啊!王粟越想越为二小姐不值,将水桶放下,急匆匆去二小姐院子里,却在临门口时止住了步子。
他看见,面如冠玉的青衣公子携着面色绯红,带着笑意的二小姐在院里散步,公子作态风流,惹得二小姐忍不住笑,那样快乐的二小姐,是他从未见过的。
侍女们都说,那公子是孙二小姐的未婚夫,知府大公子图朗,做事一贯风流,凭一张好面皮便能引得无数姑娘为他折腰,今日两个人第一次见面就如此亲密,看来孙二小姐也不例外。
今天图朗上门道歉,更是给足了孙家面子。
王粟本应该替孙二小姐高兴,可心里泛起的苦涩却让他有些无措。
明明才见面不久,明明之前那知府大公子还做了那样过分的事,可为什么,二小姐却仍是愿意对他倾心相许?
他不解,但不解之后心中翻涌着的不知名的情绪却让他慌张。
他失落的站在院子门口,那一对璧人在阳光下漫步,孙二小姐不留神踩了自己的裙子,将要摔倒,却被图朗一把揽住,二小姐受了惊吓,倚在图朗怀里,图朗低头温声安慰她……王粟不想再看,转身走了出去。
一个是知府家容色出众,风流潇洒的大公子,一个是容貌一般,学识不高的小厮,二者走在一起,别说比较,光听便叫人贻笑大方了。
可心里强烈的不甘……王粟低下头,手指慢慢握成了拳头。
难道只要换个身份,就能得到不一样的待遇吗?难道只要有权有势,他想要的东西,就会有人赶着送到他的跟前吗?
他想要的东西让他可望不可及,如果他能够,能够换一个身份,换一副皮囊,那时的二小姐,又会如何抉择呢?
这样的想法突然冒出来,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他想将这想法甩得远远的,可这想法却好似在他心里扎了根,甩不掉,忘不了,宛如魔障一般。
他恍恍惚惚的出了孙府,漫无目的的游荡着,他本就是个无名小卒,他的世界就那么大,出了孙府,他便像是落入汪洋大海里的一滴水,不被人注意,也没人在乎。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脚步,一步一步,一不留神撞上了一身玄裳的公子,他忙不迭的道歉,公子回头对他微微一笑,温声道了句无妨,他抬头,见那公子五官精致,清隽无双,并不似凡夫,却好似天上的谪仙,王粟呆呆的望了半晌,觉得就连那知府家的大公子不及这玄裳公子的一根指头,若论家世,看这公子玄裳上的暗绣,便知这公子绝不是出身平常的人家,公子见他呆住,直盯了他的眼睛一会儿,便勾唇笑道:“这位小公子,你最近可有什么烦恼?在下不才,也许能帮衬一二呢?”
王粟抬脚想走,可心里无端的生出一丝希望,万一,这公子真有法子帮他呢?
他犹豫了一会儿,说:“公子可有什么法子,能让人……脱胎换骨呢?”他满眼期望的盯着那公子,等了许久,他的眼睛暗下来,却听那玄裳公子笑起来,道:“脱胎换骨?这倒不是什么难事,但这件事是要付出代价的。”他忙追问:“什么代价?”
公子却问他:“你可有什么羡慕的人?”他想也不想便道:“知府家的大公子。公子可能帮我?”
公子笑而不语。
王粟再问,公子却不再说话,施施然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