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亦白到时李闲桑正被人从高楼抛下,幸而命大落在了一个拖了一板车棉花打算去做被子的老头车上,老头儿不曾想天上会掉下个半死的人,被吓得跑得老远,李闲桑没摔出更大的毛病,但毕竟身上还带了伤,动辄之间疼痛不已,连动一下指头都觉得吃力。
他目光涣散的看着天空,心道今天大概就要交代在这里了,到了黄泉只怕要被爹娘好一通教训,又想到乞儿一个人在那里以后可怎么办,要是发现他许久没来会不会以为自己不要他了……
他正漫无边际的想着,一张略显瘦弱的清秀小脸映入眼帘,李闲桑只当他是看热闹的,干脆闭上了眼,孰料那人见他不理自己,反而还得寸进尺的戳戳他的脸。李闲桑怒了,睁开眼想看看那小王八蛋是谁家的孩子,那少年见他睁开眼,立马欢喜的轻轻“啊”了一声。
李闲桑被这出人意料的反应弄的一愣,待回过神来才发现这少年格外的眼熟,目光下移,看见了少年身上穿着的那件格外眼熟的黑色长衫,他心里“咯噔”一声,终于反应过来这少年就是他刚刚还惦念着的乞儿。
沈亦白见他醒了,忙向他打手势示意自己要背他离开,李闲桑瞄了一眼对方的小身板,正犹豫着,少年已小心翼翼的将他扶了起来。
腰部的伤口一阵发痛,他咬牙没出声。他这次本来是想教训一个不学无术还仗势欺人的纨绔,谁料那草包虽没什么本事,但格外惜命,晓得自己讨人嫌,为自己的小命着想,平时出门都要带上好几个身强体壮且武力高强的家仆。他平日虽奉行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那一套,但也不是不自量力的莽夫,只得悄悄跟踪那纨绔等待下手的时机。今天早上他看见那纨绔带了几个人在花楼里,但这项活动显然不适合多人围观,于是他乘着这玩意儿满面春风的去放水的时候把丫按住了,还没来得及动手,这纨绔就吓破了胆子,一个劲儿的大叫,他去堵这人的嘴时已晚了一步,被闻声而来的几个家仆堵了个正着,他之前右手手臂上的伤还未痊愈,接对方几招后渐渐落了下风,身上几处被对方刺中,要不是其中一个护卫认出了他是李家的公子,只怕就会死在当场。那纨绔虽然蛮横,也怕把事情闹大,于是要那几个人把他丢下去,打算让他自生自灭,谁料他命硬,这样都死不了。
沈亦白注意到他微小的动作,动作更加清缓小心,花了不少时间才把他背在了身上,因为右手的伤口崩裂,李闲桑只能艰难的用左手勾住沈亦白才能避免掉下去。
沈亦白瞥见他那只无力垂在自己胸前,还在淌血的右手,又气愤又心疼,一下子就红了眼眶。
从李闲桑的方向看不见对方的表情,只能看见沈亦白的后脑勺,感受到对方身体的轻颤,他只当对方被吓的厉害,便放缓了声音道:“别害怕,不会再有人追过来了。”
岂料沈亦白听到这话以后心里更难受,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偏偏还死咬着嘴唇不发出声音,少年身体本就瘦弱,虽然这些天在他的投喂下长了一点肉,但也只是一点而已,骨头硌得他生疼,偏偏现在还因为难过身子不住的轻颤……
李闲桑轻轻叹了一口气,把脸埋在沈亦白的肩窝里。
感受到身下的人因为他的动作滞了一滞,李闲桑轻轻笑了一声。
温热的液体濡湿了肩头的衣服,沈亦白猝然睁大了眼,还没来得及反应,李闲桑的声音就在耳边响了起来。
“小傻子。”他轻声道,声音暗哑,不复往日的清朗,“这次,又要劳驾你,带我一程了。”
沈亦白愣住了,良久,才发出了一声压抑的哭声,慢慢的,放声哭了起来。
沈亦白的哭声并算不上好听,甚至可以说是极其难听,那尖利的,竭斯底里的哭声就像是受伤的野兽的嘶鸣,有像是怨鬼的嚎叫,引的众人纷纷侧目,可沈亦白已经不在乎这些了,他放肆的哭着,像是要把这些年所有的委屈都发泄出来似的。
那个懦弱的小兵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副将,终于能够履行诺言,带副将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