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柯想起了四年前的那个晚上,那一日风雨大作。大魏文宗皇帝长期受到病痛的折磨和无数政务劳形摧残,已变得骨瘦如柴。亲信太监马琪用身子支撑起文宗的病体。伍柯和其他几位大臣一同跪在榻前,文宗为即将即位的明宗(即永康皇帝)选定的辅政大臣。
文宗特意把伍柯叫到跟前用微弱的声音托付道:“伍柯……你是本朝第一武功……朕……朕不在了……天下的事就要拜托你了……”
文宗抬手招还是皇子的明宗上前,让明宗跪在伍柯面前,对他道:“这是朕的儿子……以后他也是你的儿子……”
“陛下!”
“你一定要……帮他登上皇位……不致大魏血脉断绝!”
“臣!领旨!”
伍柯已然是痛哭流涕,说完这句话,文宗油尽灯枯,放下最后一桩心愿,龙驭归天。
伍柯在文宗驾崩、明宗即位这件天大的事上居功至伟。当年大魏太祖皇帝有六个子嗣,太祖虽将大位传给了位列第二子的文宗,可文宗的五个兄弟仍心有不甘,在暗中等待时机。文宗在位只有十三年,崩阻之时兄弟尚有三人在世,都对皇帝宝座蠢蠢欲动。这三人动起手来当时只有十几岁的小皇帝哪里招架得住。
那时就是韩光熙在一旁给伍柯出谋划策,伍柯拉起一块黄布裹在明宗身上,宣布新皇帝产生了。另一边伍氏死党王冼云接管禁军,宫中九门封闭即行戒严,控制具有重大威胁的宗室皇族。再有一边,伍柯的两个儿子前往位于城外的护卫京师的京中大营,两人已有些威望,尚可暂时稳住军队。
第二天伍柯拿着小皇帝明宗的诏书前往大营,借着诏书与自家多年来积累的威望正式、合法的接过京中大营十五万精锐大军的兵权。当天夜里,宫廷发生动乱,传言是文宗被软禁的兄弟们不甘心失败,企图夜刺皇驾。随后王冼云奉命对宫廷展开了大清洗,大魏成年宗室以及辅政大臣都被杀害。史称“永康之变”。
文宗皇帝精心设计的政治平衡在他死后的第二天就被彻底打碎,而大魏帝国政权一夜之间就落入了伍柯手中。文宗不愿意自家兄弟即位,费尽心机地把儿子捧上帝位。却将权力拱手让与外人。可悲可叹。
伍柯虽掌控了帝国中枢,可那些外地的封疆大吏却并不买他的账。永康元年四月,淮南道大将徐周起兵二十万勤王,清君侧。五月山南道亦有十余万人发生动乱,到了六月在外藩王,济王同样打着清君侧的名号,在河南道起兵五六万人。帝国顿时四分五裂,即便是这等危急时刻,伍柯主政的朝廷还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因为他们遭遇了一个更大的麻烦。
北方大草原上的游牧民族熵,集结二十万人马越过魏国的北部边境防线,直逼邺城。伍柯忍辱负重,同熵人议和,赔偿给熵人的钱财几乎是把整个国库搬空了送给熵人,方才叫他们退回草原。
熵人是送走了,可是此等做法被朝中非伍系得官员视为丧权辱国、奇耻大辱!这些大臣以时任宰相为首,联合上疏弹劾伍柯。奏折被伍柯拿到手后,他冷笑着命令王冼云照着折子上附属的名字一个一个的清除。邺城的大屠杀开始,凡是名单上的人一个都逃不了满门惨死的下场,杀戮进行了三天。朝堂几乎被一扫而空,京师大批的府邸宅子空了出来。韩光熙拿着这些宅子向富商们低价出售,得来大笔的资金,将之充作军饷。
伍柯可以腾出手来了,调动京中大营的十万精兵,对西来的济王军队进行猛烈打击。仅仅一战,一天时间就将济王主力击溃。斩杀三万余人,对济王残兵伍柯派遣手下大将孙李楚领五千骑兵追击,伍柯率大军南下淮南道。
淮南道的徐周是个不简单的人物,文宗在时将他视作防御江南梁国的第一屏障,有他在南梁十年不敢犯境。是大魏少有的可以和伍柯相抗衡的人物。伍柯不敢等闲视之,到达前线之后便开始修筑防御工事。徐周忌惮伍柯军中的极具进攻性的铁骑,两军就这么对峙了起来。
山南道的动乱渐渐演化成了叛乱,伍柯的大儿子伍锋成领兵三万进剿。叛乱势力逐渐消退,转而进入了剑南道。剑南道监察使(监管、节制地方官职)汪伟郎收编了叛乱,加上本部镇守西陲的兵马一起投靠了与之接壤的昭国。伍氏为避免树敌太多,将军队停在了剑南道边界,算是默认了汪伟郎的独立。
永康元年十月,济王被孙李楚斩杀,首级传送京师。标志着大魏第一次反伍运动失败,伍氏在大魏的朝堂上站稳了脚跟,权归伍氏。
皇帝寝宫,魏垣翻看着永康皇帝明宗实录,从书上,从史官的笔中查看,永康三年中的历史大事。魏垣合上书本,对身边的马琪叹道:“朕任重而道远呐。”
马琪道:“陛下聪慧,心存中兴之志,更当韬光养晦。”
魏垣把实录递给马琪:“朕要等到什么时候,朕心乱如麻呀。”
马琪道:“陛下万不可轻举妄动,以致杀身之祸呀。”
魏垣不耐烦道:“朕知道!知道!保重龙体!又是这一套!你还会说什么!”
马琪跪下道:“老奴瞎说话,说瞎话惹得陛下不高兴,老奴该死、老奴该死……”
魏垣看着马琪的样子心中不忍,这是自己唯一一个可以说真话的人啊,道:“起来吧,朕不怪你,只是朕心中烦躁。”
马琪爬起来道:“老奴倒是有一个主意,不知道当不当讲。”
魏垣眼睛一亮,道:“讲!快讲!”
“老奴见识短,不能为陛下出谋划策。天下里有的是才子能人呀,他们可都聪明着呢……”
魏垣一经点拨心中便有数了,高兴道:“你可帮了朕的大忙了!用科举来为朕招揽人才!去,传召倪然来见。”
“陛下,倪相……”
“朕知道他是伍家的人,不碍事,去吧。”
“诺。”
“微臣倪然叩见陛下,吾皇万岁。”
“倪相请起,来,到朕身边坐。”
“谢陛下。”
倪然今年五十多岁,政治上的黄金年龄。大魏中央实行三省六部,三高官官都是名义上的宰相,诸位宰相中还有一个首席宰相(执政事笔,首席执笔),拥有巨大的权力。永康之变后,倪然巴结伍柯,坐上了首相的位置。
魏垣拿着手里的书道:“倪相,这写书的人好本事啊,这些前朝的事他们是怎么知道的,还道的这般有趣。哈哈哈……”
倪然瞟了一眼那书,竟是一本野史风流的小说。倪然道:“陛下,这书上写的劳什子都是落魄书生道听途说来的,是污秽不堪的诽谤之言。陛下还是少看一些的好,多读读圣贤的四书五经。”
魏垣道:“朕觉得很有趣,不像那些经史子集,干巴巴的,一点也看不进去。你啊,叫人多多给朕找找这些书来。”
“啊……是,臣领旨。”
魏垣端起跟前的点心递给倪然,道:“来,吃吧,不要紧张,朕的皇位是迟国公给的,所以啊你不要拘束,只当朕还是越王就好。”
倪然一边说着不敢,另一边就把点心往嘴里放。
魏垣道:“怎么样,味道不错吧,朕以前做越王的时候就经常找我皇兄要好吃的,现在终于敞开了吃了,唉,可惜了皇兄。”
“还请陛下节哀。”
“好,不提那些叫人不开心的事。对了你回头带上一些去伍府,是我孝敬他的。”
“诺。”
“哎,还有啊,多给朕找一些会写书的,要写的有趣的!”
“诺。”
“去吧去吧。”
宰相倪然先是去了一趟伍府汇报了皇帝的状况,在得到伍府的首肯后,倪然便找书生去了。倪然很有效率,没几天便带着五个书生进宫了。
“微臣倪然拜见陛下,臣把人带来了。”
魏垣表现的很高兴:“带进来,快带进来叫朕瞧瞧。”
一齐六人转进内殿,倪然道:“臣不负陛下重托。这位是……”
这五个人穿着官服看样子是翰林院的人,魏垣打断倪然的介绍,道:“你们有什么故事都先写出来叫朕瞧瞧,朕若是满意了金子、银子有的是,再告诉朕的名字也不迟。就在这写!”
“诺!”
马琪叫着几个小黄门搬出五套桌椅来,那五人分别坐下动起笔墨来,倪然在一旁陪同。大约过了一刻钟光景,魏垣等不及了,在五人中转着,随手拿起一人的作文来。略略一看,便扔到了一边,那人赶忙跪到了一边。魏垣又拿起几人的东西看了看,脸色越来越不好,末了把一张作文撕碎,怒道:“你们写的都是什么东西!拿来糊弄朕吗!”
倪然和五人全部跪伏在地,魏垣骂道:“倪相!你给朕找的是什么货色!你们几个还不滚!”
那几人倒退着慌忙爬出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