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暗度陈仓
刘锐鹏站在肖楚云的身后，看着她泣不成声，有点手足无措。
过了好长时间，刘锐鹏等肖楚云稍稍平静下来，才不声不响地蹲在她的身边，递过一包纸巾。肖楚云哽咽着接过纸巾，用颤抖的手打开包装，慢慢地抽出一张，傻傻地看着，并不擦脸上的泪痕。
刘锐鹏默默地又掏出一包纸巾，自己打开，抽出一张纸巾展开，在肖楚云的眼角和脸颊轻轻擦拭着。肖楚云突然抱住刘锐鹏，放声大哭起来。刘锐鹏蹲在原地，身体挺直得像颗矗立的树，任由肖楚云伏在肩头泪如泉涌。
过了不知多久，路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肖楚云也哭累了，红肿着眼睛，靠在刘锐鹏的肩头，看着前方树上的积雪发呆。刘锐鹏轻轻地扶肖楚云站起来，挽着她的手，在打扫干净的甬路上慢慢走着。许久，刘锐鹏才问了肖楚云一句：“去吃早点吗？”肖楚云点点头，依然一言不发。
两个人手挽手走到小食堂，刘锐鹏自己找了两个空位子，把肖楚云安顿好，转身去打饭。肖楚云伏在餐桌上，呆呆地看着刘锐鹏的一举一动。刘锐鹏打饭回来，肖楚云就机械地把饭送到嘴里，面无表情。
整整一天，肖楚云没有说一句话，刘锐鹏就那么安静地陪在她身边，不问原因，也不打扰她的伤感。整整一天，刘锐鹏完全按照肖楚云平常的作息时间带着她上自习，吃午饭，肖楚云就像个听话的孩子，不反抗也不哭闹，就那么安安静静地跟在刘锐鹏的身旁，一切听从他的安排。只是整整一天，肖楚云的神情都是恍惚的，即使在自习室，她也只是安安静静地坐着，眼神空洞洞的看着一个地方发呆，既不看书，也不走动，更不和刘锐鹏说话。
傍晚，刘锐鹏说要带肖楚云去小食堂吃饭，肖楚云突然开口了，说不想吃晚饭，想去喝咖啡。
刘锐鹏喜出望外地点头同意了，兴冲冲地带着肖楚云来到学校角落里的一个小咖啡馆。这是坐落在学校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的规模很小的咖啡馆，来的都是附近的学生和一些对校园环境极熟的人，很显然，其他人找不到这个偏僻的地方。咖啡馆幽暗的灯光下，大多是年轻的小情侣，偶尔一两个独坐的人点缀其中倒觉得有点扎眼。
肖楚云自顾自地找了个靠近角落的座位坐下，刘锐鹏忙去买了两杯咖啡和一些小零食。
肖楚云神情木然地喝了口咖啡，拿着桌上的小零食把玩着，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指问身边的刘锐鹏：“你为什么不问我伤心的原因？”
“你都这么伤心了，我不想再让你提让你伤心的事儿。再说了，你觉得有必要对我说一定会说的，不用我问也会说；你觉得没必要说，就算我再着急地问，你还是不想说。你高兴就好了，我尊重你。”刘锐鹏的语气很真诚，也很直白。这个年龄的男孩子，懂得不少的道理，也有他们的单纯。
肖楚云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看自己的手指和指尖用于玩耍的小零食，慢悠悠地问：“跟了我一整天，什么都没做，你不烦吗？”
“怎么会烦呢？跟你在一起多长时间都不烦。”刘锐鹏边说边在在自己的咖啡里加上了糖和奶，他喝不了那么苦的咖啡。
肖楚云用勺子搅着面前的咖啡，像是在自言自语地说：“我以前有个男朋友，我们一起长大，他像家乡的大多数男孩一样，初中毕业就去打工了，之后他挣钱供我读书。我们两个约定，等我毕业了，有了工作有了钱，就一起去周游世界。可是，两个月前，他说他要结婚了，家里给他找好了对象，就等年前结婚了。”
刘锐鹏就那么静静地听着，没有任何反应。
肖楚云继续自言自语似的说：“我很努力地想忘掉他，可是在我的记忆里，我从会走路就和他在一起，我们完完全全是一起长大的，我的生命和他缠绕在一起，从来没有分开过。我不知道，没有他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从来不知道。”
“今天早上，我好像看到他了，我的记忆在瞬间复活了，我想见到他，只是见到他，至于今后怎么办，我根本不想过问。可是，我失败了。我追了过去，却再也没有找到他的影子。”肖楚云的眼神完全集中在手里的勺子上，她出神地看着咖啡在勺子的搅动下一圈圈地转动，就像那是生命的轨迹，无可改变。
“我不知道那个影子是不是他，他为什么不肯见我。这么长时间了，他音信皆无。他还会每个月在固定的日子给我打钱，我把他的钱存起来，一分没动。他明明还记的我，为什么，又不肯再联系我？”肖楚云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点泪花，但是她微笑着看着咖啡，用手背把那点泪花轻轻抹去，依然看着手里的勺子和眼前的咖啡。
刘锐鹏又拿过一包纸巾，递给肖楚云。肖楚云默默地看了一眼纸巾，小声说了句“谢谢。”
“快过阳历年了，他结婚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我不知道今后的日子怎么过，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们会分开，各自面对不同的人生。最近我的心情不好，就是因为今年，是留给我回忆的最后一年。我想家却不敢回家，也是因为，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他，怎么面对今后的自己。”肖楚云咬了咬下唇，端起面前的咖啡，轻轻地抿了一口。
“我的故事讲完了，很多时候，我觉得自己这样的状态对你很不公平。我是不是该对你说声‘对不起’？”肖楚云抬起头，看着刘锐鹏的眼睛，慢慢地说。
“不用说对不起。”刘锐鹏看着肖楚云的眼睛，微笑着说：“喜欢你是我的自由，没有任何人强迫我，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知道我会喜欢你。我很感谢上帝给了我喜欢你的机会。今后，我可以更努力地让你喜欢上我。”刘锐鹏平静地说着，眼睛直视肖楚云，没有一丝犹豫。
肖楚云惊愕地看着刘锐鹏，眼中闪过一丝狐疑。在她的印象里，城市是现实的，学校的爱情早已披上了尘世的色彩，她见过校园里多少分分合合，内心早已经麻木了。再说，她一个山村里出来的平凡女孩，怎么可能收获这样美好的感情？书本上的爱情太多太美好了，现实中的她却从来未敢企及。
刘锐鹏捕捉到肖楚云脸上的疑虑，继续说：“我第一次见到你是在一家超市里，那时你扎着马尾辫，穿着你常穿的那件背带裤，跟一个带孩子的老太太吵架，那时的你好漂亮好单纯，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有人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句公平话了。很多时候，这个世界很冷，可是那天，我在你身上看到了温暖。”刘锐鹏微笑着说，眼睛里闪着和平时不一样的光芒。
肖楚云的身体颤抖了一下，躲闪着刘锐鹏的目光，她又低下头开始搅弄着面前的咖啡。
“那天，你被那个不讲理的老太太骂了，当时我觉得自己挺没用的，我居然没有勇气去维护你，虽然我心里也在同样骂着那个老太太。我们见过了太多的不公平，快习惯这个世界的冰冷了。之后，我经常自责。后来，我在校园里见到你，打听到你的所有信息。后来，你莫名其妙地答应做我的女朋友了，我当时真的喜出望外。虽然，很多时候，我能感觉到你有心事，可是我依然觉得能待在你身边是一种幸福，因为你是我见到最单纯善良的女孩，这段缘分是上天给我的，我一定要把握住。”刘锐鹏平静地说。
肖楚云的眼角又闪过来一丝泪光，她低头喝了一口咖啡，无言以对。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她剪不断理不清，她觉得今天自己已经失去理智，没有任何对事情的判断能力了。她静静地坐在刘锐鹏的对面，不想做出任何判断。整整一天，他们就这么过来的，她觉得安全而且满足。也许今后，他们还会这样安安静静地手牵着手走下去。
周涵和彭远的关系又回到两个月以前的状态。引发这场家庭战争的原因，是彭远不停地说他买到了回家的车票，过年可以带着周涵和明明一起回老家了。
这一天的晚饭后，家庭战争一触即发。
“票已经买了，总之不可能再退。我八年没回家了，八年了，孩子从怀在肚子里长到快一米二了，早就应该让他见见爷爷奶奶了。”彭远说的慷慨激昂。
“爷爷奶奶？他还有爷爷和奶奶？这件事我还真不知道。”周涵恨恨地说：“生他的时候我咋没听说过他还有爷爷奶奶呢？我在医院躺了那么多天，别说爷爷奶奶了，连他有没有爸爸是不是私生子都没整明白！孩子六岁了，从六斤长到几十斤，吃过爷爷奶奶的一粒米、喝过爷爷奶奶的一滴水、穿过爷爷奶奶的一件肚兜吗？你现在居然好意思说他还有爷爷奶奶？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周涵咬牙切齿地说，这件事是她心里抹不掉的痛，每次见到接孙子的老人或者给子女做家务的爷爷奶奶，她都羡慕不已。她的生活里没有亲情，只有拼搏。这就是所谓的“贫贱夫妻百事哀”吧！这样的生活折磨得周涵快要失去了理智。如今，八年熬过去了，她的生活渐渐有了起色，却要面对更多她不想听不想见的东西。周涵自认不是刻薄的人，以前他们穷得快买不起明明的奶粉的日子里，逢年过节都要给彭远的父母寄钱买东西，这几年彭远的工资涨了，年节的礼品从来没少过，她觉得，自己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山高路远，路费也不是个小数目，加上彭远父母对她爱答不理的态度，让她真的没有心情去那么远的地方受罪。何况明明身体不好，寒冬腊月的，那个偏远的山村没有暖气，让孩子怎么生活呀！
“我家的状况早就跟你说过，我又没打算瞒着你，当初不让你去，你非得去，回来就埋怨。”彭远气愤地说。
“不去正好，以后再也不回去了！”周涵也生气地说。
“我说你上次不应该去，不是说你现在不应该去。这么多年了，我总应该回一趟家！”彭远又开始胡搅蛮缠了。
“你回你的，我没说不让你回去吧！你可以随时回去，我什么时候说过你不能回去呀！我没拉你的后腿！”周涵盯着电视，大声说。
“要回就一起回，我肯定不能一个人回去！”彭远说的毫无道理。
周涵被气得喘不上气来，不可理喻的人！她郁闷地说：“为什么别人都可以自己回去，到你这儿就不成了？我又没有卖给你家，凭什么绑架我的自由？”
“要走一起走！我不可能自己回家！”彭远再次表明他的立场，可这句话在周涵耳朵里就是彭远这个人无法沟通的铁证，一旦他没有理由了，就把一句话反反复复地说很多次，要不干脆转移话题，说点不找边际的话。总之，不合逻辑，没有章法，无法沟通！
周涵终于决定不再理会彭远的无理取闹，自己坐到电脑前挑选当天的照片去了。
彭远唠唠叨叨又说了半天，周涵气愤地戴上了耳机。
“你说说，我家人到底哪儿得罪你了？再说了，有我在，他们也不敢欺负你呀！”彭远又开始了新的一轮轰炸。彭远这种死皮赖脸的精神真的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周涵摘下耳机，郑重其事地说：“首先，你在你家根本不具有你所夸耀的地位，你家没有一个人会因为你的话改变他们的看法和做法，所谓的各行其是在你家恰如其分；其次，你家人的种种行径让我没有办法苟同。比如说，我第一次见到你妹妹，她的做法是让她年迈的老妈妈背着自己五岁的孩子，自己一手拎着她妈妈好不容易养出来的年猪的后腿，一手拎着我千里迢迢带去的礼物，十足的小人行径。你妈更可爱，连饭都不做，给第一次见面的儿媳妇弄点热水泡爆米花吃，真的不可理喻！”
“这个问题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开水泡爆米花在我们那儿是最好的东西！对了，你可以把这个吃法发到你的公众号里面，算是一种农村美食！”彭远大言不惭地说。
周涵一时语塞了。在她的记忆里，开水泡爆米花这样的美食她不仅没见过也从来没吃过，而且实实在在的，那东西吃不饱。她的公众号是面对小资的，跟这样不伦不类的东西根本就是风马牛不相及。她可不想让自己辛苦两个月的劳动成果化为泡影。
“我跟你说，我们那里空气好，人也纯朴，好多东西都是原生态的，山上全是茶树，挺漂亮的，你也应该接触一下大自然，对你今后的发展绝对有好处！”彭远见周涵一言不发，以为她心里有点活动气儿了，打算一鼓作气，再接再厉。
周涵从心底里不打算跟彭远浪费时间，又戴上了耳机。
彭远觉得自己的努力不能就这么中断了，他继续演讲：“现在人吧，工作忙，整天在高楼大厦里晕头转向的，特别需要亲近自然。你把我家乡那些原生态的东西，蓝天、清水、绿树、青山当成一种新的元素展现在人们面前，也是一种新的探索。会让人耳目一新的。”彭远说得让他自己都很满意。
“还有，我的家乡有很多你没见过得美食，那里的土特产这里从来没有过。你不是爱吃那里的魔芋豆腐吗？这里边没有吧！魔芋是一种饱腹感特别强的食物，纯天然无污染，还低脂低热量，最适合现在人作为减肥的代餐食品。老家有万亩茶园，随随便便就能让你了解到许多书本上学不到的制茶技艺。这些都够你当素材的，总比你整天在这一件厨房里忙里忙外，给人们看到的只有这几个盘子几个饭碗强多了。”彭远还在找理由说服周涵。
周涵的眼睛盯着电脑，耳朵里听着怀旧的歌曲，根本没听清彭远在说什么。
“还有，老家的土特产可以发展实体经济，在网上卖点土特产也不错的，总比光靠点击量强多了吧！你努力了这么长时间了，到现在还没有收到一分钱，总该想想别的办法了吧！”彭远越说越来劲，仿佛已经见到了黎明的曙光了。
周涵看着电脑，一心一意地整理自己的照片，压根就没打算搭理彭远。
“你不说话，是不是同意了？”彭远居然恬不知耻地对周涵说起自以为是的话。
周涵压根就没听到。
“同意了！同意了！明明，你妈同意跟我回老家了！”彭远兴高采烈地跑到明明的房间，冲着明明喊。明明睡得迷迷糊糊地，被彭远吵醒了，揉着眼睛惊奇地看着彭远。
周涵还在自顾自地盯着电脑，压根没听到彭远喊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