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少年心事
彭远带肖楚云到家的时候也已经深了,肖楚云被一路颠簸着带到彭远的家都没醒,只在进门的时候说了一句“哥,我怎么到这了?”,之后又倒头睡去。
周涵看着沉醉不醒的肖楚云,叹了一口气,问彭远:“怎么回事?怎么喝这么多?你为什么把她灌成这样子?”
“不是跟我喝的,我打电话一直没人接,就自己去学校找她,幸好堵车,我自己吃了饭,要不我现在还饿着。”彭远解释说。
“那你怎么遇到她了?谁把她送到你这儿了?”
“在学校附近遇到的,一个男生扶着她拦车,要去如家,我把她带回来了,我总不能让她和一个男生独处一室吧!那男的我又不认识。”彭远嘟囔着说。
周涵看了他一眼说:“你去沙发上睡吧!有什么事情明天我问问她。不过我和她不熟,她不一定说。幸好明天周末,明明不用上学。”
彭远一早去上班了,周涵睡到八点钟才起来给明明做饭。吃过早饭,周涵看着明明写作业。
肖楚云快十点才起来,揉着惺忪的睡眼走出来,看到周涵和明明不好意思地说“嫂子,我怎么到这儿了?”
周涵站起来,笑着说:“你醒了!昨天彭远出差,看到你喝多了,就带你回来了。”
周涵去厨房端饭,说:“你先随便吃点,待会儿我们一起出去吃午饭。”周涵端出了面包,鸡蛋,煎饼和牛奶,对肖楚云说:“喜欢什么就吃什么吧!我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想吃什么就直说,我去给你做。”
“嫂子客气了,这样已经很好了。昨天真不好意思,那么晚打扰你们,给你们添麻烦了。”肖楚云有点局促地说。
“没关系,今天周末,你们都不用上学,就当陪明明出去玩。我们都喜欢宅在家,把孩子憋得够呛,终于有个人来陪明明玩了,明明会很高兴地。”周涵其实心地不坏,就是不喜欢人多的地方,让人觉得有点高冷。
“谢谢嫂子。”肖楚云高兴地说,简单洗漱了一下就去吃饭了。
明明听说要出去玩,很高兴地在屋里跑来跑去,边跳边喊:“出去玩了!出去玩了!”
“明明,写完作业才能出去!”周涵冲着明明喊道。
明明瞬间蔫了,不高兴地坐在桌子前,拿着笔发呆。
肖楚云吃了点东西,把碗碟收拾到厨房,对周涵说;“我和明明写作业,嫂子你去忙吧!”
“那太谢谢你了!”周涵也怕肖楚云和自己干坐着不自在,倒不如和小孩子在一起放得开。
彭远发信息了,因为怕她说话不方便,写的文字,问:“起来了吗?你问她昨天为什么喝酒了吗?一个小姑娘,独身在外,随便喝酒可不行。”
周涵皱皱眉头,这样的事儿,一个年轻女孩子,自己和她只见过一面,能好意思说吗?彭远真的没有情商。
周涵也回复的文字:“刚起床,我们一会儿出去吃饭,如果方便我会劝劝她的。你别管了。”
“你一定要问清楚,别让她在外边吃了亏!这世界啥人都有。要不我打电话跟她说说。”彭远一副教训人的语气让周涵都接受不了。
“你等等吧!我们中午吃过饭你再问,现在刚起床,你多休息会儿吧!”周涵回复。
肖楚云的电话铃响了,她拿起电话说:“喂,哥,有事吗?”
彭远的电话!周涵气得七窍生烟,告诉他别问别问,还是一定要打电话,这人真的不可理喻。
肖楚云对着电话一阵敷衍,周涵没有办法,直接躲到卫生间了。彭远唠叨的样子她闭着眼都能想象,语无伦次还声色俱厉,任谁都想教训一通!周涵没办法岔开,只好自我安慰说也许他们熟悉,比较容易解决问题。
彭远的电话终于唠叨完了,周涵在卫生间问他:“怎么样?说明白了吗?”
“我说了她一通,一个女孩子家家的,不能这样!”彭远洋洋得意地说。
周涵觉得头都大了,好吧!他高兴就成了。
“那我们还出去吃饭吗?”周涵问。
“去吧!总得请人家吃顿饭呀!”彭远对待老家的人礼数很周到,当然,周涵不算他老家的人,不用照顾脸面。对周涵来说,彭远里子面子都不需要。
周涵气得翻翻眼睛,最近两个人刚吵过架,还处在短暂的免疫期里,不宜再吵,所以凡事忍忍就过去了。
肖楚云正陪着明明写作业,肖楚云看过自己的侄子,很会和小孩相处,明明跟她在一起很高兴。
周涵看看墙上的表,跟肖楚云说:“我们出去转转,顺便吃中午饭吧!”
“薯条,还有汉堡和鸡肉卷。”明明说,他的意思是想吃这些东西。
“明明说想去肯德基,你吃这些垃圾食品吗?”周涵问。
“我都行。”肖楚云有礼貌地说。
“那我们收拾收拾出门吧!”周涵说。
三个人来到了最近的一家肯德基,明明不吃辣椒,他的菜单里永远只有薯条、汉堡、鸡肉卷、饮料和冰激凌,周涵怀疑这是行为刻板的表现,可是她没办法说服明明换点别的吃,因为明明总嫌炸鸡里边有辣椒,不论炸鸡是不是辣的,反正明明拒绝尝试新的食物。肖楚云要了份汉堡和饮料,周涵要了一份米饭套餐,一杯咖啡,又多点了份小食筒,给肖楚云要了一个圣代。
明明吃得很开心,肖楚云和明明有说有笑的,周涵自顾自地吃着米饭,不时让肖楚云多吃点。周涵并不急于劝说肖楚云,她觉得,让这个年轻女孩放松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她这么大时候,已经独自去闯世界了,这么大的女孩什么都懂,最烦的就是别人在身边指手画脚,所以周涵根本就不赞成彭远大呼小叫地吵人家一顿,周涵觉得那才没有意义。可是她说服不了彭远,没有办法的事情,两个人的认识存在严重偏差。
明明吃饱喝足就跑去玩店里的滑梯了,周涵眼睛盯着他,慢慢地喝着咖啡。
“嫂子,我去看着明明。”肖楚云可能觉得和周涵在一起比较拘谨,找了个躲开的理由。
“去吧!”周涵笑着点点头。
肖楚云高兴地跑开了,餐厅里的小型游乐场是给小孩子玩的,滑梯很小,肖楚云搬了把椅子坐在旁边,看着明明在里边玩。
周涵不想让那女孩觉得尴尬,自己坐在一边喝咖啡。
肖楚云看明明玩了很长时间,周涵自己到前台要了三杯白开水,等明明玩累了一定要喝水,饮料不解渴。肖楚云看周涵自己坐久了,有点不好意思,就回来坐在周涵旁边,吃圣代。
“喝点水吗?这个解渴。”周涵问肖楚云。
“嗯,还是嫂子想得周到。”肖楚云说着,接过了周涵递过来的杯子。
“热,慢点喝。”周涵小声提醒着。
肖楚云喝了一小口热水,打开水杯的盖子,用吸管搅着那杯热水,以便让它快点变凉。
“你们这个年龄真幸福,花儿一样的年纪。”周涵看着肖楚云,由衷地说。
“嫂子也还年轻,现在的日子也过得安稳了,应该也很幸福呀。”肖楚云懂事地说。
“我现在还行,不过像你这么大的时候,真的过得很辛苦。”周涵仿佛是在回忆什么。
“嫂子这么大不是在上学么?”肖楚云奇怪地问。
“我的学历是以后念的,自考,在你这个年龄,我已经出去打工了。”周涵慢慢地说着。
肖楚云没说话,看着周涵,似乎等她说完。
“我那时候特别单纯,以为只要自己努力就可以混好,又没有工作经验,也没有人脉,完全像个没头的苍蝇,就那么乱闯。”周涵慢慢地说。
肖楚云不知道怎么插话,还是静静地听着。
“我做了三四年最底层的工作,端盘子,进车间什么都干过。那时候真的是年轻,都不知道什么叫害怕。”
肖楚云喝了一口白开水,又拿着圣代把玩着。
“有些事情,当时都不知道害怕,可是现在想起来,特别的后怕。”周涵说得很平静。
肖楚云还在把玩着手里的圣代。
“我的第一份工作,是个加工厂,里边特别的乱,现在我觉得当时我的感觉的就是读书多了,特别相信‘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的话,就找个厂子进去打工了,特别记得,那里打工的都是年轻人,大多十七八的年纪,男的住一间屋子,女的住一间屋子,半夜有男的去女的那件屋子,我就听着旁边喘息的声音。”周涵还是平静地说。
肖楚云看了周涵一眼,又低下了头。
周涵喝了一口咖啡,继续说:“后来,有个看门的老头,说他租了间屋子,没人住,让我过去住。我那时候可单纯呢,就没有防人之心,拿了钥匙就去了。那是个城中村,几间快倒的屋子排在一起,很破很旧,我出去洗衣服的时候还看到周围的邻居都是很老实的穷苦人,觉得自己算是找对了地方。那屋子跟现在农村的柴房差不多,又黑又矮,一个破旧的木板床是随便搭起来,半张床上堆着被褥和衣服,屋子不大,屋里边大概只有那张床,门是木板的,连插销都没有,用一段铁丝挂住。我就那么和衣倒在床上,抻上被子睡了。”
周涵喝了一口咖啡,肖楚云则低着头,看着手里的圣代杯子。
周涵继续说:“半夜,我觉得有人进来了,没开灯,我不知道是什么人,但是能感觉到是个独身的男人。我害怕极了,装睡。那男人看床上有人,就坐过来,想掀被子,我当时一点也不知道害怕,就知道用手狠狠压着被子。他问我是什么人,谁让我住这儿的,我说厂子里看门的老头给我的钥匙,他一直想掀被子,我就一直压着被子。我当时都没哭,就是很冷静地回答他的问题,然后装可怜。我知道旁边的屋子里有人,所以拿定主意实在没办法就大声叫。他大概也怕我叫,一直说‘别喊’,但是手就没停过,我们就那么僵持着,最后他可能觉得没意思,自己走了。我等着没有声音了,就去敲隔壁的门,那里有个老太太,我白天洗衣服的时候见过的。老太太问我有什么事,我说‘一个人睡害怕’,老太太还笑话我了,不过那个老太太心很好,让我和她睡了半宿。”
周涵低着头,自顾自地说着,并不看肖楚云,肖楚云也不说话,低头喝了一口水,静静地听着。
“还有一次,我自己租住在一个城中村里,那里的房子比之前我说的强多了,都是正正经经的土木结构的房子,我租了一间大门外搭出的屋子,挺干净的。有门有窗,我自己在里边觉得挺自在的。可问题就出在那个窗户上,窗户挺高的,我就没在意。有一天半夜两三点钟,我睡醒了,开着灯看书,突然觉得窗外有人。我抬头一看,一个男人的脸贴在窗户上,往里边看着。屋子里开着灯,他很容易看到屋里只有我一个人穿着睡衣看书。那窗子挺高的,所以我才没挂帘子,他能从窗户看到屋里,一定是踩了东西往里看的。当时我真害怕了,关了灯,听着外边的动静。那个人在外边徘徊了很长时间,不肯走,把我周围的房子结构连对门都看了。我就在门里听着,不敢动,打了几次房东的电话,又觉得大半夜不合适,挂掉了。房东就在我左边的大门里,一家三口都在。后来,那个人似乎下了决心,掀开我门外的珠帘,推我的门。那门是从里边插着的,我急了,打房东的电话,哭着说外边有人。房东开了大门,那人听到有人出来就跑了。我到现在都感谢那家房东,那家的男主人大概不到四十岁,男孩子也就十五六岁,他们父子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铁锹和锄头,真的是他们救了我。”
周涵还是用平静的语气说着。
“不过,我现在留下了后遗症,屋子里的所有门窗都要关紧,所有帘子都要挂严实,天一黑,我就不敢往外边看。真的落下心病了。十多年了,改不了,那种心理障碍一直存在。”
周涵看了一眼肖楚云,那女孩静静地坐着,牙齿咬着嘴唇。
“一个女孩子独自在外边,真的很难。没有经过这些事情的人永远不知道在外边闯荡有多难,我像你这个年龄的时候,什么都不知道怕,身上的力气好像都用不完。可是,我现在知道害怕了,如果当初我的房东父子没有出来救我,或者我的电话没打通,我真的可能活不到现在了。”周涵平静地说。
“人心难测,我们真的不知道自己会遇到什么样的人和事情,保护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我们觉得自己年轻,什么都不怕,其实作为一个单身女孩子,我们真的就是弱势群体。我以前总觉得很多事情不会让我赶上,可是现实就是那么残酷,真的赶上了我们会很脆弱。以前有句话说‘君子不立危墙’就是这个道理。”周涵平静地说。
“谢谢嫂子。”肖楚云咬着自己的嘴唇,轻声低说。
“你以后有什么事就直说,我们能帮上忙的一定不会袖手旁观,你现在和当年的我真像。”周涵看着肖楚云说。
肖楚云点点头,没说话。
“我去看看明明。”周涵说着站起来。
“一起去吧,”肖楚云也站起来说。
两个人并排走着,肖楚云咬了咬嘴唇说:“嫂子,我想回去了,明天还要上家教课。”
“等你哥回来再走吧,我怕他还有话跟你说。”周涵看着肖楚云,真诚地说。
“我不想等他了,他回来都晚了,我再赶回去不方便了。我们可以电话联系。”肖楚云低着头说。
“你要是着急就先回去吧!反正现在电话方便,离得又不算远,有事你可以随时过来。”周涵见她坚持要走,也不好强留,拍了拍她的肩膀说:“我这里还有件衣服和小食品,昨天你哥给你带过去的,结果又给带回来了,衣服是专门给你买的,我穿不了,待会儿我们回去拿上你再走,要不天冷了就穿不上了。”周涵说。
肖楚云点了点头。两个人叫上明明,把桌上未吃完的小零食打包,又让明明喝了点白开水,坐着休息了一会儿才往回赶。
回到家,周涵趁肖楚云和明明玩耍的时间,在给肖楚云新买的衣服里塞了五百块钱,怕她看不见,用个八成新的钱包包好卷在衣服里,又放回袋子里了。
肖楚云又陪明明玩了一会儿才告辞,明明挺舍不得她,一直叫着“姑姑别走。”周涵拉住他解释半天:“姑姑有事,下礼拜姑姑再来陪你玩儿。”
……
终于,肖楚云坐上了回学校的火车,她看着窗外向后飞速闪过的风景,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