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那天,我躲在杨大人杨涟的身后。
正中拿着圣旨的是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安,他28天前已经宣读过一次皇帝殡天和父皇继位,岂料一个月不到的功夫,父皇又死了。
他的身后站着比他低一级的司礼监首席秉笔太监李进忠,以及三个司礼监秉笔太监。
我听见掌印太监王安苍老而遒劲的声音在寂然中响起来,先王遗旨。王遗旨。遗旨。旨。
所有人此时都跪了下来,我也不例外,口中喊着的是与我融合的此人名字。
“立太子朱清承袭明皇封号。”
此时,前两任皇帝的郑,李二妃说道,皇上的遗诏是在,可是太子却不知道去哪了。
为今之计,国不可一日无君,只能由信王代为监国,而信王年幼,日后得需要众位大臣缪力同心。
哀家愿意代管信王殿下,如果实在找不到太子,哀家也会与诸位共同进退,以辅助信王……
哈哈哈哈,殿堂之下传来大笑,我不是在这吗?
众人大惊,由其郑李二人更是妆容失色。满眼不可置信的表情,望着我,仿佛是一种早有预谋,断定了我不活在人间的直觉。
杨涟说道,今皇上遗诏已下,立长立能,当由太子继位。
臣杨涟拜见新皇。
臣等拜见新皇。
……
说罢,只见王安捧着一顶皇冠正在向我走来,我踮起脚尖,昂着头部,随他往我头上带起了前后都满满是珠子的冠冕。
我缓慢而沉重的往着那高不可测量的阶梯走着,如登山般走了四分之一个时辰。
我压抑着自己的头痛,我的手心紧紧抓着那枚玉佩,穿越目瞪口呆的人群,拾级而上。
路上无一阻路,空空无他物。唯独中途有一冶炼仙丹的青铜大釜依然耸立。这是父皇身前想要进食以求得延年益寿的东西。
可没想到一点金石之物,在世间不生不灭。人以为吃了这个东西,就能和金石一样活在人间不曾动弹其生命。
父皇英明,但求生的想法却能让人做不了一个月的皇帝。
父皇的希望,反而让他成了明国在位最短的帝王。
我最终还是走向了那个龙椅,在太和殿内受到大臣们的朝贺。
这个时候,我似乎站在世界的最高点。
耳边传来王安早就准备好的宣读,那并不是我写的,却用着我的口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我国家列圣,缵承休烈,化隆俗美,累洽重照,远垂万祀。我大行皇帝,仁度涵天.......与八月十九日祗告天地,即皇帝位。”
“朕统承鸿业,祖功宗德,惟祗服于典章;吏治民艰,将求宜于变通。毗尔中外文武之贤,赞予股肱耳目之用,光昭旧绪,愈茂新猷。”
念毕,下面红绿两个色,开始齐齐下跪。
绿色武官,为首的是英国公张维贤。红色文官,内阁首辅方从哲。
但是我对这些黑压压一片人没有什么印象。我这副身躯留给我的似乎很空白,说是文盲也是不为过的,哈哈,文盲皇帝。
当然,还是有些之乎者也的断断续续,孙子的上兵伐谋。
这些知识似乎都来自一个叫司马长夫的太子府属官。他是父皇在世时为我指定的师傅。
他能够琴棋书画,谈笑百家;也能够百步穿杨,骑马奏乐。
司马长夫和杨涟一样,都是皇爷爷在位时的状元。
但相比杨涟,司马长夫是唯一一个教导我知识我不犯困的书生,开心安定之师。
他告诉我明国九百多公里土地和两百年历史。告诉我明国专门种地吃米,北方有一个瓦剌专门放牧过来抢米,告诉我东边又出了个同样牧马的金国。告诉我海上有多少海盗,我大明又多少次开海关海。
可以说的是,司马长夫和杨涟现在成了我唯一的依靠。
由于郑李二妃曾经把我囚禁在乾清宫内,想要欺主年少。为了稳固皇权,二人是不能姑息的。
我开始听从杨涟的建议,决定以二人罪大恶极,要挟天子为名。将二人处死,陪葬于前两代先皇,没收其宫内及亲戚朋党家产,往下三代不得录用。
首辅方从哲上表,说先皇有命已经取消了殉葬制度,皇上此举有违祖制。何况罚的是不是太重了,闹得这么大,会严重损伤皇家的威严。
我对他说道,卿不知一朝天子一朝臣,一朝天子一后宫乎?
换句话说,朕想做这个天子的话,朕还能够顾及尊严吗?
何况朕被苦囚于李选侍之手,逃遁外野三四日未有食,卿那时何在呢?
朕不是复用殉葬制度,而是就要他们死。
方从哲汗流浃背,明白皇帝这是要在清算,当即跪拜提出告老还乡。
我没有挽留的心思,只是说那卿“暂时”回家休养一段时间吧。
此后,朝中的内阁大臣韩火广,周儒等人也因为和首辅的交情被东厂和锦衣卫以各种捕风遮影的理由被贬官。原本方党的叶高,也只是被定为次辅。
……
日子一天天过,到了父皇出殡的时候。
皇陵半山腰那,在父皇的楠木棺材之后,是数不尽的后宫嫔妃们的陪葬队伍。
她们正在争先恐后的往红棺外面跑,而受到牵连的不止正宫两代嫔妃,还包括冷宫被废黜的废妃。
李选侍尤其可怜,她拼命逃出棺材,跑掉后遇到悬崖也不敢跳下去,被我的殿内太监李进忠捉了回来,用白绫绞死了。
虽然我隔着很远,但我似乎听见了梧桐树林的夜半哭声,我却一点不被自己的残暴惊讶。
而是觉得她们的求生欲望和我一样徒劳,我做皇帝,完全有权利处理一切挡在前面的威胁。
但是听着一晚又一晚的后宫哀嚎,我开始同情起来,我问李进忠和司马长夫我该这么做:
司马长夫说遣散她们回乡下吧。
李进忠说道:剜去舌头就不会吵闹。
我觉得李进忠过于残忍,还是决定选择前者,我下了一道圣旨,大赦天下,宫里和郑李二妃移宫太子案件无关的嫔妃无需殉葬,也包括服侍郑李二人的宫女,让她们通通回自己老家吧!
……
漫长的遣散,后宫开始没有了深宫女眷的声音。
宫里变得冷清,夜来寂寥,唯独冶炼长生仙丹的青铜大釜,正在宫内漫天飘着浓烟。
作为后世之人,已经没有什么办法子再迷信这些金属了。
我开始下令宫内永远禁止炼丹修仙,宫里所有炼丹师遣散,并且永不录用,让他们把平日里从父皇那骗得的银子全部吐出来,如果不吐,凌迟,火烧什么都行,我不想活在烟熏缭绕中。
但李进忠的心理,是皇帝可以残暴,但是不能够把什么事情办的太明白。
他劝说我:法不责众。
我回辩说:法的诞生就是为了责备众人。
李进忠又说新朝出力应该留个好印象,是不是罪刑太重。
我说在我的世界里只有有和无,没有多和少。
法律的原则就是:抓得住他们他们就是有罪,抓不住他们他们就是无罪。
他唯唯若若,不再辩解的说道,臣这就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