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置了白雀、谢彪、桓坤等一伙人,王铮不待停留,径直入中军大营,召高顺、公孙宏、秦翊、魏越、宋宪五个校尉前来议事。
王铮开门见山,直接问高顺:
“新兵及其家属安置,可曾出现混乱?”
高顺抱拳回答:
“大部倒还顺利,就是白氏姐弟以及于羝根所部的一些胡骑,散漫惯了,沿途时有践踏庄稼,骚扰百姓之举,末将派兵绑了其中几人,正要向将军禀报。”
王铮眉头都不眨一下:
“此前南行之时,早有将令,按律斩了便是,不必迟疑。”
“是......”
高顺心有戚戚,不敢多言,倒是张昭犹豫道:
“将军既重用于羝根、白氏姐弟等胡帅,则当善加安抚,若轻斩其卒,恐生嫌隙,胡兵长于骑射,莫若将其补入斥候营,戴罪立功。”
王铮却摇头道:
“不然,如今并为一军,更须申明号令,严饬军法,若网开一面,让老军弟兄怎么看,吃穿用度,不分彼此,军法施量,却厚此薄彼,此治军之大患,不宜为此。”
张昭仔细一想,确是如此,不由得对王铮更生敬意,自己看到的是一个面,少君却已看到全局,暗想他年纪也和自个差不多,为何思虑就如此周全呢?想来想去也只能归为天纵之选了。
“将军思虑深远,卑职佩服。”
王铮笑道:
“公惠初入军旅,稍有疏失,人之常情,以后多到下营当中走走,自明其中奥义。”
对于张氏兄弟,王铮还是很看重的,张承长于骑射,明察地理,张昭才思迅捷,敏于谋划,皆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再加上二人出身名门,可以在政治上增加他王氏父子的影响力。
至于公孙宏、秦翊,乃泰山旧部中之出类拔萃者,提拔他们无可厚非。
新近提拔为校尉的魏越、宋宪,则属于原先并州兵一系,数月来大肆扩军后,有实战经验的基层将官,更显得弥足珍贵,为了能够以老兵带新兵,迅速提升战力,以及平衡高顺的影响力,王铮大肆调拨原先其麾下的七百并州锐卒,到各部新军里面去任军侯、屯长、什长、伍长。
甚至提拔其原先部将魏越、宋宪为校尉,与其平起平坐,对此,高顺皆无任何异议,将令一下,就马上施行,令王铮颇为满意。
数月观察下来,他发现高顺为将清白威严,不饮酒,不好女色,所赏赐给他的奇珍异宝,都尽数分与士卒,可谓有古良将之风。
一方面,王铮很欣赏他的这种为将作风,但另一方面,他又有些忌惮高某的完美无瑕,内中矛盾,实在是不能以言语形容。
接下来,王铮又嘱咐诸将:
“十日后,吾准备典兵操练,会邀天子使臣观瞻,诸位都回去准备一下,每部出锐卒五百,会同演练,切记,所选士卒,务必要精壮沉实,甲器戈矛,也都给我擦亮了,不能让长安使臣,谓我靖难义兵,皆是乌合之众,可明白了?”
众将俱抱拳领命:
“谨遵将军之令!”
......
要务吩咐以后,王铮随即与几个心腹将领,赴北岸胡才、李乐等人的营垒,视察慰问。
胡才、李乐听闻了自家士卒违律被斩,白雀更是因斗殴被削职杖责后,内心都颇为不安,出营门迎候王铮时,赶忙跪下请罪:
“末将等约束部众不力,以至于冒犯钧威,还请将军治罪。”
王铮微笑着扶起二人:
“虽早有将令,但某些兵卒散漫惯了,难免还是会心存侥幸,以身试法,这与二位无关,只要以后谨遵军法,自然无事,当然了,若有本地一些人去滋扰你等的,吾亦照样严惩不怠,绝不姑息。”
安抚完了两人,王铮与众人便入到营巷去,观看其家属的安置情况。
众人边走边看,只见巷内帐篷,错落有致,妇人们来来往往,或是捧着皂盆去河边浆洗,或是抱着孩子哄其入睡,亦或与邻家几个妇人,嬉笑闲聊。
孩童们则追逐嬉闹于帐篷间,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胡才与李乐于最前开道,他两边走边用并州一带的俚语不时地高声吆喝着,好像在告诉大伙,王少君来看望大家了,赶紧出来拜见。
果不其然,听到二人的招呼后,无数其亲属百姓,纷纷从自家帐篷中出来,围着王铮等人翘首观望,好像都想看看传闻中的王少君到底长啥模样。
王铮则笑呵呵地与他们招手,冲其中一老者道:
“老丈啊,你等食宿,可还习惯呐?”
胡才赶忙叽里呱啦地向他翻译,老者随即激动地握住王铮的手,也叽里呱啦地说了一通,王铮看向胡才,胡才笑道:
“他说,蒙将军大恩,大伙吃得很好,就是帐内有点儿湿热,不太习惯。”
王铮哈哈一笑,紧握着老头的手,宽慰道:
“老丈放心,你等眼下居此,不过权宜之计,再坚持个十几日,我便让县府给你等登记造册,届时组织你等入山林采伐,建造房屋,住在木屋里,就没那么热了。”
胡才又笑着向老头解释,老者赶忙兴奋地跪下来,冲王铮磕头致谢,王铮扶起他,又冲着众人道:
“眼下温县大兴屯田、冶铁、养殖、纺织等业,男丁耕植参战,妇女亦可入织室、养殖场里找份生计,补贴家里,总算是自力更生,没有坐吃山空不是?”
在场围观的眷属百姓,听闻胡才解释后,顿时兴奋得交头接耳,然后纷纷跪下,一片感恩戴德之声。
王铮虽然不知道他们在说啥,但观其神色举止,也知道他们在感谢自己,内心非常高兴,可马上他又话锋一转,严正道:
“然而,既然安定了下来,大伙就要努力劳作,在温县这个地方,只要卖了力气的,就不愁吃喝,眼下暂时开设的粥棚,不过是让你等暂时周转度日,以后开销,还是要靠自家劳作,官府不可能养闲人,能吃苦耐劳的,官府不吝赏赐褒奖,可有那偷奸耍滑,一心只想着官府接济的,我也不欢迎,趁早离开此处,去祸害其他州郡了事。”
胡才翻译后,众人无不都哄堂大笑,直道少君安顿我等定居,已是厚恩,再有那好吃懒做,不识相的,那就太不是东西了,活该饿死了事。
王铮边走边微笑点头,暗道民风淳朴,若非万不得已,谁又想背井离乡,迁徙异乡呢……
突然,一少年人自人群中冲出来,对着王铮等人就一顿磕头,嘴巴里还叽里咕噜地说一些他听不懂的俚语土话。
胡才见其差点儿冲撞到王铮,又说出一堆不合时宜的话,赶忙斥责道:
“你这娃子,好不晓事,就你这冒失样儿,还想去当兵?还不滚一边去?”
说罢撸起袖子就要将其赶走,王铮则拉住他的肩膀,笑道:
“小兄弟,你想当兵?”
胡才无奈,只好又充当起翻译。
瞧少年郑重点头,王铮又道:
“你叫什么名字,家是哪里的,你家大人呢?”
少年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但目光却是不卑不亢,他学着适才胡才等人的样子,单膝跪禀道:
“启禀少君,小的名叫郝昭,是并州太原人,父母兄弟都饿死了,小的蒙乡亲们拉扯照看,才活到今日,然而我现在已经长大了,不需要也不应该再劳烦乡亲们,我要当兵吃粮,自个养活自己。”
杨晖从旁道:
“你年纪太小了,应该去养殖场里喂猪,或者到织室里去打杂,而不是去当兵。”
少年听闻胡才翻译后,脖子一梗,不服气道:
“我十四岁了,已经不小了。”
王铮灿然一笑,这小子依他目测,顶多也就十二岁,不过看他上蹿下跳,颇有骨气,也就进一步问道:
“你识字吗?”
少年声音顿时矮了一截:
“识得不多,不过我可以学。”
“嗯......”
王铮点点头,最后笑道:
“行吧,正好我这边少个剑侍,你可愿随我,做个捧剑书僮?”
少年喜从天降,不敢置信,一时竟然呆住了,倒是胡才赶紧踹了他屁股一下,提醒道:
“你小子还愣着干甚,还不快点磕头谢恩!”
郝昭这才反应过来,不住地磕头道:
“多谢少君,多谢少君!”
在场诸人看到,无不眼热艳羡,暗道这小子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竟得少君青睐,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