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张昭带来的紧急军情后,王铮不再停留,赶忙飞马赶回城里,着手应对之策。
之前的县衙,如今已改成太守府,现在王匡、王铮、高顺、张承、张昭等人,正在府衙大厅议事。
“据斥侯来报,这股贼军乃是白波、黑山贼之余部,共计十来万人,自轵关陉突入,他们虽装备简陋,士气低迷,然人多势众,不到几天的功夫,就攻下了沁水县城,县令被杀,附近的村落、民堡等猝不及防,俱遭抢略,自沁水至波县、温县的官道上,皆是仓惶南奔的难民。”
听张承介绍完情况,王匡皱眉道:
“几年前,黑山贼张燕进犯河内,我曾跟随时任河内太守的朱儁将其击退,后来朝廷调遣大军,多面围困,张燕不敌,遂遣使归顺,当时财政困窘,朝廷亦无余粮供应大军,故顺水推舟,拜他为平难中郎将,督河北山谷诸军事。
当时朱公便对我云:彼辈反覆无常,不利则降,趁隙则反,惟大创尽歼,方能根除隐患,今日看来,朱公真神算也。”
张昭奇怪道:
“只是白波诸贼多在河东、并州一带肆虐,为何却涌入我河内郡?”
张承道:
“我们曾抓住他们几个败兵,盘问之下得知,彼之前在河东一带与董军交战,后战败不敌,一部败还并州,一部则东入我河内。”
自投效王匡父子以来,王铮得悉张承早年曾与并州各部胡人贩运过马匹,精谙马术,亦颇通行军侦探之道,所以便将之前上百骑的斥候部队,交予他统领指挥。
授任以来,他又多方招募,共得骑士四百二十三人,张承带领这支斥候军,早出晚归,神出鬼没,数月以来,北到太行山南脉,西到王屋山,东临漳水,把整个河内郡的山川形胜,风土人情,都踏勘了一个遍。
使得这支斥候营的情报侦测能力,得到了实战化的提升,故而在听闻有贼徒大举侵入后,他们能够快速及时地作出反应。
张昭则被王铮任命为军谋祭酒,掌管军务文书。
“与董军交战?”
王铮敏锐地抓住到了问题的核心:
“既然都是反对董贼,为何不能与之联盟呢?”
王匡摇头道:
“此辈乌合之众,反覆无常,毫无信义可言,况且我等乃汉家官兵,怎可与逆贼联手,那样岂不让董贼和诸侯耻笑。”
王铮却道:
“昔日赤眉军亦底层出身,然更始帝不加重视,未能善加安抚,以至于樊崇、徐宣等人降而复叛,最终酿成大祸。
今之黑山、白波等诸军,安知不是如此?彼辈自成大事或者不行,但败我等之事,却是绰绰有余,今我既已与董卓为敌,不宜再凭添新仇。”
瞧王匡沉吟不语,王铮又道:
“父帅放心,孩儿此番提兵前往,会相机行事,若其可抚,则抚之,如其狡悍难驯,再大动干戈,尤未晚也。”
事到如今,王匡也只好同意:
“既如此,汝便提兵去罢,后方则交由为父坐镇。”
并嘱咐高顺、张承、张昭等人道:
“诸位当好生辅佐少君,一概军机要务,悉由其临阵决断,不必再报于后方。”
高顺等人起身施礼:
“我等谨遵太守之令。”
......
次日凌晨,王铮于城西集合军民,准备誓师出征。
望着旌旗招展,长枪如林,军容肃整的军队,王铮心潮澎湃,近半年来奔走折腾,总算有了一支初具规模的堂堂之师。
只见他顶盔贯甲,手按佩剑,立于阅兵台上道:
“诸位将士,数月以来,诸位辛勤操练,不避风雨,可谓辛苦卓绝,正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今北境敌兵犯境,无数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若我等不加以救援,用不了多久,贼人就会打到温县,到那时你等的父老兄弟、妻子儿女,皆会惨遭荼毒,难道你们愿意这样的场景,发生在温县吗?”
“不愿意!”
台下众将士皆举刃高呼。
“好!诸位都是好样的!”
王铮点头赞许,随即向一旁的审固递了递眼色,审固心领神会,大喝道:
“将一干贼兵都押上来!”
话音刚落,便见得人群处排出一条道来,之前在小平津被俘的那七十八个董军士兵,正在手执长枪的王军兵士不断推搡下,缓缓向台中央行来。
他们双手被绑,十几个人连成一排,进入校场时,感受到来自周围人鄙夷又仇视的目光,一个个恐惧又后悔,有些甚至吓尿了尚且不知,有些则两脚发软,只能在王军士卒连拖带拽下,勉强行进。
李利被押在第一排,被俘时,王铮好吃好喝地招待他们,他故此心怀侥幸,觉得王铮可能是要招降他们,因此不再担心,但日子一久,他又疑神疑鬼起来,杀又不杀,用又不用,却待何为?
直到被五花大绑,推入校场的这一刻,他才醒悟过来,原来姓王的是要把他们养肥了,再拿来祭旗。
他心中又惧又怒,想抗议挣扎,无奈绳索绑得太紧,嘴巴又被人用破布堵上,万千言语,只能烂在肚子里。
没一会儿,他们便被一一踹跪在地上,等候着死神的宣判。
王铮特意从新兵中选出七十八个平时较为胆小的军士,让他们持枪突杀。
这些新卒从来都没杀过人,平时突刺草人,倒还合格卖力,现在真的要让他们杀人了,一个个也是紧握长枪,忐忑不已。
桓坤手握长枪,口干舌燥,紧盯着前边一个将官模样的贼人颈喉,内心不住地给自己打气,自阿娘饿死后,自己孤苦无依,差点也饿毙路旁,得亏将军统领义军经过,给他粥吃,救了他一命,如今将军就是他的主子、就是他的父母,自己绝对不能给将军丢脸。
“只要像往日训练一般突刺即可,没事的!”
见伍长也在一旁微笑地向他鼓励,桓坤稍稍放松了一些。
“横枪!”
听到口令,桓坤所在第一排的十五个兵士下意识地就横枪在前。
“预备!”
众人屏气凝神。
“行刑!”
“杀!”
随着旗牌官一声令下,十五个新兵大喝一声,猛地就向猎物突刺而去。
桓坤冲到近前,一枪就刺穿了那个将官模样的人的喉咙,暗红的鲜血顿时喷涌而出,溅得桓坤上下,一片血色。
由于支撑脑袋的软骨已被戳破,李利的首级霎时就耷拉下来,只在颈脖皮肉的拉扯下,才没有掉落,他双眼睁开,瞳孔里布满了恐惧与不甘,或许临死前那一刻,他是何等的悲愤,自己一个统兵大将,怎么会这般轻易又屈辱地就被一个小兵给刺死!
其余十四个董军士兵,在沉闷地惨叫声中,也相继被刺死去,头一枪没刺中要害,一时倒地不死的,也随即被扑上来的王军士兵补刺而亡。
“第一排士兵退下!第二排士兵补上!”
“将第二组的犯人押上来!”
桓坤抹了一把脸上的献血,脑子一片空白,只机械地在旗牌官的授令下,与第一排的其他队员,依序退出场去。
“第二排!”
“横枪!”
“预备!”
“行刑!”
重复着刚才的指令和动作,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七十八个董军士兵,就被刺杀殆尽。
场地中鲜血淋漓,浓厚的血腥味飘扬开来,直吓得在场观刑的士绅百姓,一个个面无人色,一些靠前的人,甚至哇哇大吐起来。
杨俊、王象等掾属,也被突如其来的场面撼得脸色发白,他们都是一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哪见过这般恐怖的场面?
平时和王铮交谈时,觉得他温文尔雅,有礼周到,不想狠厉起来,竟也如此决绝,再看向王铮时,不禁就多了几分敬畏。
“查验行刑结果!”
场地中立即出现许多军医上前勘查,待确定七十八个犯人,俱全被处决后。
旗牌官面向高台,大声禀报道:
“启禀将军,犯人七十八个,已尽数处决完毕!请您指示!”
王铮瞟了一眼那些横七竖八的死尸,淡淡道:
“都拖下去火化吧。”
“是!”
场面都清理干净后,王铮才又训话:
“吾不是因为他们是敌兵,就将其处决,实是此辈以屠戮百姓为乐,丧尽天良,不杀不足以平民愤,我等从军之前,皆是平民百姓,不能因为手中有了把破刀,就为所欲为,把老本都忘了,试想若你们的妻女被乱兵侮辱,兄弟被乱兵残杀,你等是何感想?
所以往后征战,诸位皆要恪守军纪,听从指挥,如此我等才能退了敌寇,保得家园不失!”
“保境安民,杀退贼寇!”
审固趁势大呼,筑台下各军兵也都纷纷高声附和:
“保境安民,杀退贼寇!”
“将军万岁!”
城西顿时欢声雷动,洋溢在一片火热的海洋中......
司马儁在儿子司马防的搀扶下,也到场观看,瞧得王铮言语抑扬顿挫,正义凌然,不禁抚须赞许,甭管今后局势走向如何,至少目下王氏父子的施政举措,是得体得民心的。
“父亲,此子不凡呐。”
司马儁点点头:
“王匡有此猘儿,幸乎?不幸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