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平衣大院,沈府上下的粗使丫头都在这个院子里。
刘沁走进院里,放眼都是同一色衣裳的丫头,都各自做着各自手里的伙计。
靠在门边上有一个小个的丫头,见了刘沁,是个盛装华服的,便知应是哪个院里的主子,先福了个身,以免日后被罚了失礼的罪。
“这院里可是有个叫棋画的丫头?”刘沁问。
小个丫头点了点头,“有。”
“她在哪儿?”
小个丫头往里头指了指,道:“棋画姐姐是柴房的,柴房在最里头呢。”
刘沁听了就要往里头走去,小个的丫头一把拉住了,“您要找棋画姐姐,她这会儿不在柴房里头。”
刘沁问:“去哪儿了?”
“一早上我见着她拖了一个麻布袋子的湿木头往后山上去了。”
“湿木头?”刘沁皱眉。
“柴房里头每天要备出许多木柴供院里厨房用,早上说是有很多木头湿了,棋画姐姐拖着去后山上晒了。一个人很吃力的。”
“你瞧见了是湿木头?”
小个丫头点点头,“棋画姐姐说了是就一定是啊!”
刘沁心里笃定,麻布袋子装的一定是碧儿。忙问道:“后山是在什么地方?”
小个丫头歪着头,“沈府的后山您不知道吗?”
刘沁笑道,“沈府的后山我自然知道,只是不知道有没有近道儿能上去的。”
小个丫头点头道:“有的。顺着这院子的北墙边儿一路走就能过去了。”
刘沁掏出了一块碎银塞给小个丫头,“谢谢你。”
小个丫头美美地收起了碎银,回头干起自己手里的活。
刘沁依着那小丫头说的,沿着平衣大院的北墙边儿直着走,深长的一段路,越往前,墙边儿已是杂草寥寥的了,刘沁仔细打量着,那细草上有明显有用重物拖拉过的痕迹。发现这些,刘沁走得更快,在北墙的尽头,有个矮通道,粗栅栏的小门,还未关紧,刘沁打开低身走了出去。
出去一见,果然有条小路蜿蜒而上是攀到一个山包的,刘沁紧着提了裙子往上头跑去。
山包不高,只是一个小小的突起,里头有一个小坳,坳间有一处低小的茅草屋。
刘沁快步靠近了,小心地听了一下屋里的声音,静悄悄,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到了门前,才要伸手拉那木门,门从里面被大力地推开,险就冲撞了刘沁,慌忙往后退了几步。
棋画拉着脸,盯着刘沁,“吓到你了吗?”
“碧儿呢?”
棋画推开门,“进去看看啊!”
刘沁瞥了眼棋画,提着心迈步走进了茅草屋。
棋画在身后拉上门。
屋里除了一席草铺,别无他物。碧儿靠着草铺歪坐在地上,眼闭的紧。身边扔着一个破麻布袋子。
刘沁快步奔到碧儿身边,蹲下身,抚上碧儿的脸,低声叫道:“碧儿,碧儿?”
“她这会儿还醒不了呢。”棋画往草铺上一坐,闲散地看着地上的刘沁和碧儿。
“你将碧儿怎么了?”
棋画忽然笑起来,从腰间拿出来两个纸包,都摊了开来,两颗药粒,一颗黑色一颗白色。“这黑色的是她的解药,还有一颗白的是毒药。只要少奶奶吃了这白色的,我便喂她解药。你说好吗?”
刘沁站起身,“你这么恨我?”
“我不该恨你吗?”棋画嗖地直起身,咬牙瞪着刘沁,“你抢走了我的一切,抢走了少爷,还让沦落至每天劈柴!”伸出双手递到刘沁眼前,“你看看,我的手成了什么样子?”
那双手的确十分粗糙,刘沁别开眼,“那是你自找来的,若你六年前没有害我,你一样可以过得很好。”
“是啊。”棋画道,“连个碧儿这样的丫头你都肯犯险来救,你真的在乎她?还是在乎她是华启的人?”
“随你怎么认为,我不会与你费唇舌。”
“是,我是个连她都不如的粗使贱人!”棋画怒道,“她六年前没有害过你吗?为何你原谅她?”
“如果在涉城,你没有将我推下去楼梯,我同样不会怪你。”
棋画仰头笑道:“如是说,一切真的是我自己找的?”
刘沁不置可否。
“就算是吧。”棋画走近刘沁,道:“可是我还是恨你,讨厌你,甚至想就这么一把掐死你!”
刘沁仰起头,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掐死我吧!何须费心思拿毒药给我吃。”
棋画低头看了看手心的药粒,道:“我喜欢这两颗药,也喜欢你吃下它的样子。”
“不都死了一个样子?”
“谁说的?”棋画看着药粒,满眼是极喜爱的样子,“我怎么能毒死少奶奶呢!才不会的!”
看着这样的棋画,刘沁心底突生起一股恐惧,“那是什么药?”
“它啊,”棋画举起白色的药粒,道:“它叫伤红颜。吃下它是不会死人的,不过是……周身长红斑,微疼很痒,不过别怪棋画没嘱咐,发痒了定不要用手搔,长着红斑的地方一搔即破,一破……就死了。”
刘沁忍不住浑身战栗。
“你害怕了吗?”棋画魔怔一般地笑了起来,“我不会逼你,你不吃就给碧儿吃好了。大不了她生红斑时候,少奶奶你日夜看护着就好了。”
“你以为这样,少爷会放过你吗?”
“我不打算求少爷的原谅。我可以死,只要你生不如死!”
刘沁心里威震,她深知那药粒如何吃不得,但又不能舍下碧儿,眼角不自觉往草屋外面瞄了一眼,木门紧掩。
“想跑了吧,不想管碧儿了吧?”棋画道,“就说你少奶奶怎么可能为了一个下人牺牲了自己呢。”说着,俯下身,作势就要将那白色药粒塞进碧儿嘴里。
“慢着!”喝住棋画,刘沁道:“我如何相信你会真的给碧儿解药?”
“那就不相信哪!”
那种气定神闲的表情,只能让刘沁生吞怒气。“好,我答应。”
“真的吗?”棋画腾地站起身,将白色药粒递给了刘沁,“那吃下去吧!让我看看你们是怎样的主仆情深!吃下去,你的碧儿就醒了。”
刘沁接过药粒,心里却万分的抵抗。
棋画眼睛直盯着刘沁,“吃啊!吃下去啊!”
“你先给碧儿吃了解药。”
棋画立时冷下脸,吼道:“你没有资格与我讲条件!你只有吃下它!吃下它!”不容分说上前夺下刘沁手里的药粒,一手在后头扯住刘沁的头发,将药粒硬塞进了刘沁嘴里。
棋画力气大得很,刘沁如何也挣脱不开。药粒一进嘴就融成了水,不等含住已经流下了嗓子。
棋画见刘沁睁大的眼睛里露出了恐惧,便知道刘沁已经将药咽下去,手松开刘沁头发,仰起头痛快大笑。
“哈哈!”
脱离开棋画的控制,刘沁立刻闪到一边弯腰干呕。
“没用了!”棋画不住的笑,眼角都闪起了泪光。
喘息了一会儿,刘沁指着棋画,“药我已经吃下,赶紧给碧儿解药!”
“这个吗?”棋画伸手摊开手掌露出剩下的黑色的。
刘沁伸手欲夺,棋画快速回手将那粒黑色的药扔进了自己嘴里,毫不犹豫咽了下去。
刘沁一见,慌地用手掐住棋画的脖子,“吐出来!”
棋画满脸憋得通红,任由刘沁掐着脖子掰着嘴使劲的摇晃,硬是死咬牙关。
“吐出来!给我吐出来!”刘沁拼命摇晃着棋画,“吐出来!”
直到从棋画嘴角渗出了红色,刘沁突地松开手,看着棋画落叶一样飘凌着倒在地上,汩汩的血从嘴角流出。
刘沁颤抖着手,怔怔地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
棋画弯起血红的嘴角,弥散的眼神寻到刘沁,喃喃道:“我爱他。”
膝下一软,刘沁跌坐到棋画跟前,“棋画……”
棋画伸手抓着利群的裙角,嘴边的血染到刘沁的披风上,“我爱他。”
眼见着,棋画的生命一点点抽离,气若游丝,刘沁小心伸手轻轻碰了一下棋画肩膀。
棋画已经闭上了眼睛,嘴角还弯着,最后吐出了三个字:“我爱他。”
抓着刘沁裙角的手散落到地上,刘沁颤抖着试了一下鼻息,没了。眼泪毫无预警地落了下来。
浑身着火一样起了热,刘沁无力问着:“碧儿的药呢?”
转身移到碧儿身边,双手托着碧儿的脸,叫喊道:“碧儿!碧儿!”
眼珠微动,刘沁顿时大喜,用力摇了摇碧儿,拍了拍碧儿脸颊,“睁开眼睛碧儿!快睁开眼睛!”
终于禁不住刘沁的叫喊摇晃,碧儿睁开了眼睛,“沁儿。”
刘沁微笑,“怎么样了?”
碧儿微微摇头,道:“没事,一点迷药,很快就好了。”
迷药?刘沁苦笑。“没事就好。”
头昏昏,手臂上已经开始感觉到瘙痒。
看到刘沁异常的脸色,碧儿紧张问道:“沁儿你怎么了?”
“我也没事。”刘沁浅笑,身子已经瘫软到碧儿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