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霁的残尸停住的前方,那一拨人相当地稳重,除了之前发声的人外,再没有人做出什么表示,一个个都稳立在原地,通体映着金属的光泽。
是的,是金属。那边共有十个人,人人顶盔贯甲,厚实的甲胄覆盖了全身上下所有的肌体,仅以目见,那甲胄怕不有数百斤重,让人忍不住怀疑,披着这一身重甲,他们还能动吗?
余慈从来没有见过披甲的修士,现在他见到了。他盯着最前方的一人,此人的地位看起来非常高,因为他的盔甲是这一群人中最华丽的。
甲胄通体呈天青色,兜鍪、披膊、甲裙、重靴等各部件虽是各自独立,但上面密密麻麻镌刻着复杂的纹路,却给人强烈的整体统一之感,一体而下,应该是某种特殊的符纹。
最让人印象深刻的就是此人的脸面,兜鍪主体是天青色的金属,面板却呈醒目的古铜色,上面雕刻出狰狞的五官轮廓,外围有五道如鱼鳍般的尖锐锋刃均匀地分张五方,罩在头上,乍看去倒像是某种异兽的头颅,令人望之生寒。
余慈也注意到,这人肩后交叉摆置着两杆似旗又似幡的东西,长有五尺,旗面也是金属的,上面的符画花纹精致华美,又流动着浓烈的灵光,一看便知不凡。
余慈看了眼手中的希光剑,他忽然有种感觉,就是那人站在眼前,任由他拿剑劈刺,恐怕也很难破开盔甲的防御,这件甲胄本身,就是一件了不得的法器吧。那人后面的九个同伴,所披重甲样式各异,比之最前方的或许稍减颜色,但上面流动的灵光都是浑厚非常。
“好家伙……”余慈喃喃说话,说实在的,和这样一群人敌对的话,余慈还是有点儿压力的。
这时,最前面那位做了个手势,便有人上前检视前方倒毙的尸身。余慈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人的动作,然后就很吃惊地发现,虽然身披重甲,但其行动一如常人,无论是走动、蹲身等动作,做起来都轻松自然,仿佛身上的重甲只是一个纸糊的样子货。
就是样子货,那么一大坨也要有点儿影响吧,可事实就是:影响微乎其微,以至于很容易就被人忽视。
灰雾中,鱼龙小心翼翼地往前凑了点儿距离,以便于获取更多的信息。然后余慈就听到上前检视尸身的家伙说话:
“是北荒小有名气的盗匪‘毒狼’庞霁,这是他的成名法器‘咒剑法螺’。”说着,那人便将摔落在地的法螺拾起来,很恭敬地递上去。
不过,当先的头领没有动作,而是由他后面一人伸手接过,稍微检视一番,点头道:“此人曾与属下照过面,做过一笔生意,认得属下的‘乌蒙战甲’也不奇怪。”
这个才是马长老?此人一开口,余慈就听出来,确实是刚刚吼啸十里的那位。那么他的判断又出错了,他一直以为蟊贼口中的马长老就是前面的头领来着。现在再想想,马长老极不客气的吼声之后,又没了声息,应该就是头领制止了他。
凝眸细看,马长老所穿甲胄通体乌黑,有种极强劲的膨胀感,仿佛是由巨型的肌肉撑开似的,上面金纹闪烁,极其醒目,兜鍪上也带面甲,却是深绿颜色,上有层层黑纹。前方首领的盔甲外形也非常雄壮,但相比之下,却整整小了一圈。
马长老说完那番话,又摆出和之前检视尸身的修士同样恭敬的姿态,将咒剑法螺递上。头领将其拿在手中,面甲上当然不会有半点儿表情,只让人感觉到,他应该是往上面扫了两眼,然后……随手扔掉!
余慈愕然。
他早早就用鱼龙监视着那伙蟊贼的一举一动,且刚才遭受蟊贼袭击,还生受一记咒剑,当然能够估算出那颗法螺的价值。
三四十层的祭炼水准或许不足以成为还丹修士的主战法器,但这样一个能转换咒剑,远距离袭击目标神魂的法器,无论如何都不会差了,就是还丹修士,全无所觉的情况下,也要吃点儿小亏来着,也就是余慈这样身怀天龙真形之气的人物,才不惧它。
可那位头领,说扔就扔了?
头领在扔掉咒剑法螺之后,仍未开口,视线却是似若无意地往虚空灰雾中一扫。余慈心头一震,那正是鱼龙所在的方位,在鱼龙的视角下,就等于是他和那头领隔空对视一记。
余慈只觉得那古铜色的面甲之后,应该是眼睛的位置,空洞洞的一片,仿佛是纯粹的虚无。可有一种无以名之的压力,穿透鱼龙,跨越十里空间,重重捣在他心口。
十里外,鱼龙一个瑟缩。而这边,闷哼声中,余慈竟是承受不住,往后退了一步,胸口则是隐隐作痛。
“什么人物?”
余慈头皮一下子激起了凉气,这种以目光隔空十里挫敌的手段,余慈就算是在谢严、何清等人身上也从没见到过。要知道,他身怀天龙真形之气,又经过神魂中“冰山信息”的磨炼,应付这种攻伐神魂的手段最有心得,但那头领虚无的目光,却似是在虚空造成某种奇妙的冲击湍流,虚实莫测,余慈一触便吃了个小亏。
当在,这不是说头领比谢、何等人强大,但余慈心中却迅速地将他划分到最危险的一类中去。
然而,那头领扫过一眼后,仍未说话,就这么转身,往另一个方向去了,马长老等人则是跟在后面。
“这就结了?”
余慈正奇怪的时候,却见到队伍末尾,还是有两人留下来的。这二人本就在队伍尾部,此时则向远去的队伍躬身行礼,明显是受了谕令留下来善后的。
这群人虽说都身披重甲,但形制都有不同,余慈便看到,这二人中体型较大的那个,其盔甲和马长老的有些相似,都是通体乌黑,上覆金色符纹,只是要略小一号。余慈注意到,此人头盔上有着两根像牛角一样弯曲的饰物,而在马长老头顶是四根,头领那鱼鳍似的刀片也算的话,则是五根。
难道是用兜鍪上的刺、角之类,来区别身份的?
至于另外一人,是十人中唯一一个没有头戴兜鍪的人。只在脸上覆了一个丑陋的雷公嘴面具,铁青的底色,古铜的尖喙,看上去就像是一只金属苍鹰。然而其身姿却让余慈看得微怔——这分明就是一个高挑健美的女性,身上甲胄完全是着她的身姿曲线打制,纤细而柔滑,有些位置更是以柔软的丝甲替代,更突出她令人惊心动魄的体形。手、肘、膝等部位突起的尖刺锋刃,则让人心头微寒之余,更有一种别样的诱惑力。
正打量着,余慈忽觉得不对。那二人等前方的队伍远去之后,一声不吭,披甲的身形竟是浮空而起,面对的方向是……这边?
余慈只觉得脸皮发僵:“抱丹真煞……两个?”
而且看起来,是来者不善的两个。以余慈如今的经验,要他纯凭气息分辨通神三阶、还丹三阶之间的差别,还有点儿难度,但若仅是区分通神和还丹的话,只凭对真罡真煞的感应就足够了。
从那边蓬勃的气机来看,十里外留下的两位,毫无疑问都是还丹修士,而且是地位最低的两个,以之推算的话,这个十人队伍,竟然是完全由还丹修士组成!
余慈突然想起来,他如今是在剑园里!是号称汇取天下剑修新锐的剑园盛会中。
不得不说,刚才那伙儿蟊贼,给他一个极其错误的信号,让他差点儿把剑园内外给混淆掉,而如今,这拨“重器门”的修士,却又将那印象硬生生扳正过来。
下一刻,余慈二话不说,掉头便走……
对上两个还丹修士,不走就是傻子!